9 章

第 9 章

（九）

趙正陽和侯大偉開車外出辦事歸來，在公司大門外碰到女生宿舍的四位成員。

“Hello！”侯大偉搖下車窗玻璃，探出頭去同她們打招呼。

“你這是放的哪國的洋屁？”李麗紅說。

“不文明，不文明也！”

“酸文假醋的，剛從醋甕裏爬出來啊？”

接連吃憋，侯大偉縮回腦袋催促趙正陽：“走！趕緊走！貴賤別跟沒文化的人搭茬兒！”

“趙哥！你可慢一點開啊！”李麗紅對着剛剛起步的汽車吆喝，“小心那半瓶子醋晃蕩出來滋你一身！”

“瘋憨妮子你這個！”侯大偉不甘心地探出頭來反擊；其狼狽相逗得四位姑娘發出一陣爆笑，“瘋憨妮子！一群瘋憨妮子！！”

……

四人路過食堂時，侯大偉從裏面“蹦”出來。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處過，留下買路財！——瘋憨妮子們買啥好東西了？趕快獻出一點來，我倆還沒吃晚飯呢。”

“行！好說！讓你倆吃個夠！”李麗紅說着朝三位同伴擠擠眼，然後一起亮出剛買的書。

“我說怎麽答應的這麽痛快呢，敢情是讓我們咬文嚼字，也行，這個我也不嫌。”侯大偉一伸手，吓得四人慌忙往回收。

“瞧瞧你們一個個小氣的！送給我，我都不要！敝人不過是想了解一下各位都是喜歡哪方面的書！——來，焦豔，我先看看你這本是啥？”

焦豔買的是一本影視雜志。侯大偉翻了翻，說道：“焦豔同志，希望有一天能在這上面看到你的玉照。”

“你少諷刺人啦！”焦豔嘴上嗔怪，心裏卻樂開了花——當演員是她的夢想，她自認完全具備當演員的條件，只是沒有被伯樂發現而已。

“王琪同志，光看書名，我就知道這是一本言情小說。小姑娘家就好看這個！”

“我瞧瞧你的。哦，《讀者》。我們趙頭兒也經常買它。——我說！咱們佳芝同志跟你趣味相投，也喜歡《讀者》！”侯大偉回頭朝站在食堂門口的趙正陽說，“免費給你倆出個省錢的主意：以後，你們一個買上半年的、一個買下半年的，然後夥着看！”

“啧啧啧，還是麗紅同志最愛學習，一買就買兩本。我看看都是啥？《知音》、《女友》，正好我也愛看，借我一本瞧瞧。”

“現在可不行！我看完了再說！”

趁李麗紅不留神，侯大偉攫取一本就跑。

“死猴子！臭猴子！” 李麗紅跺着腳罵，“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放心吧！我會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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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下起了雨。葉佳芝和趙亮跟平時一樣按點上班，他們那三位老前輩卻一個比一個來的晚。

八點二十分，王愛萍打着一把黑傘來到；“我從來沒遲到過，乍猛猛地一回，心裏還怪不得勁呢！”她一邊抖落傘上的雨珠一邊表白。

八點半，孫玉鳳打着一把紅傘出現在食品店門口；進門她将保持着蘑菇狀的紅傘往地上一扔，說道：“這種熊天氣，誰還來買！幹脆關門算了！”

八點四十分，鄭經理從後門進入店內，他一邊脫着軍用雨衣一邊氣喘籲籲地預言：“早晨下雨一天晴……看着吧……這雨下不了多長時間。”

孫玉鳳說的不假，逢到這種天氣，食品店的确鮮有顧客上門。

外面的雨越下越歡實，店內的氣氛卻空前沉悶：葉佳芝立在門口那兒，倚着門框望雨發呆；鄭經理好像有煩惱，皺着眉頭在那裏踱來踱去；側身趴在椅子背上的孫玉鳳，不知是昨夜沒睡好還是今早沒吃好，無精打采的；趙亮看了一會兒舊報紙，到裏屋的床上躺着去了；收款處的王愛萍正托着腮幫子打瞌睡——平時忙的時候，她總是忙裏偷閑、愛不釋手的織毛衣，現在有的是閑工夫了，她卻連碰也不想碰一下。

“咱別一個個瘟雞子似的！來、來！玩個游戲提提神！”鄭經理在踱步中恢複了樂觀，“——小趙子！聽見了嗎？滾出來！”

“玩啥游戲？！”趙亮興沖沖地出來。

“無獎問答！大家既要踴躍答題，也得積極出題，像百科小知識啊、謎語啊、腦筋急轉彎啥的，都行！”

于是，葉佳芝離開了門口，孫玉鳳懶洋洋的正起身子，只有王愛萍沒什麽反應——她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由鄭經理起頭，無獎問答開始了。

葉佳芝答對了不少，被鄭經理打趣道：“你不是‘假知’，是‘真知’！”

孫玉鳳終于猜對了一道謎語，高興地揚聲大笑；她這一笑，把王愛萍從睡夢中驚醒了。

“老鄭！你剛才出了一道什麽題？！再說一遍我聽聽！”這一小覺，讓王愛萍精神抖擻、情緒高漲。

本來長了一張團團臉的孫玉鳳，因王愛萍參與進來瞬間拉成了長臉。

王愛萍答題比誰都積極踴躍，而且每次都是十足有把握的語氣，她若真能猜對也罷了，讓人受不了的是，明明答錯了，她還總是不服似的說上一句：“不可能不對吧？！應該是這樣！”

趙亮出了一個字謎，“太陽插在木頭上”

“是杲字！”王愛萍立即回答。

趙亮說不是。

“不可能不是！絕對是這個字！”

“是蘋果的果。”葉佳芝說。

“唉，這個字才對。”

“猜‘杲’也對！這個字你們很可能不認得！”王愛萍說着用食指在櫃臺上寫了一下這個字，“它是明亮的意思，一般兩個字連用，日出杲杲……”

“小趙子！快去看看哪個旮旯倒了半瓶子變質醋！又酸又臭！惡心死人了！”孫玉鳳的“狼脾氣”終于被引爆。

王愛萍的黃幹臉霎時變成豬肝色，“呸！”她朝地上使勁吐了一口唾沫，扭身離開。——她如此忍氣吞聲，絕不是怕孫玉鳳，不過是顧忌其夫為頂頭上司罷了，要是換了別人對她這樣指桑罵槐，她早就跳起來了。

孫玉鳳得意地向鄭經理他們擠眼弄鼻，要求繼續玩這個問答游戲。

“我腦子裏存的那點東西都掏出來了，攢巴攢巴以後再玩。”鄭經理怕王愛萍遷怒于自己，搪塞一句朝門口走去。趙亮随後跟了過去。

外面，不大不小的雨還在不緊不慢地下着。

趙亮把雙手伸到屋檐下，一邊張着雨水玩兒一邊說道：“經理，你不是說早晨下雨一天晴嗎？怎麽還不停啊？”

“快了，超不過一點去。”

“你又不是神仙，憑啥說得這麽肯定？”

“憑經驗，經驗之談！”鄭經理說着也忍不住把兩手伸出去，“剛有點旱，就下了，真是一場及時雨！下吧，下的越大越好，春雨貴如油啊！”

“來靈感了？快賦一首我聽聽！”

鄭經理思索一會兒，吟道：“這場春雨下的好，田裏麥苗喝個飽。等到芒種豐收日，家家都愁糧倉小。”

趙亮将鄭經理的新作念了一遍後，說：“我也來兩句，你聽聽行不行？——千條線萬條線，落入水中看不見。”

“行啊！小子！”鄭經理撤回一只手，用力拍一下趙亮的肩膀，“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正所謂名師出高徒啊！”

“嘿嘿！可惜不是我自己作的，這是從謎語書上瞧來的。”

“臭小子！竟敢糊弄老子！”鄭經理一揚手，趙亮立馬來了個抱頭鼠竄。

……

中午下班時分，雨仍舊連綿不絕。平時不在公司就餐的職工大多數沒走，姜師傅的工作量加大，開飯時間比平時晚了。

“同志們，這真是人不留天留啊！”侯大偉進來食堂，如此這般地跟衆人打招呼。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女生宿舍的四位成員及被雨留下（應該說是自願留下）的喬雅婷，湊在一個角落。

除了李麗紅，喬雅婷對誰都不待答理；焦豔三番五次的上趕着搭讪，也未能獲得她的青睐；王琪雖然對喬雅婷沒有好感，因平日裏須打交道，所以還是言不由衷地說了兩句希望她常住之類的話；葉佳芝則表裏如一的以冷還冷。

“哎？你怎麽也在這裏！”看到喬雅婷，侯大偉說。

“怎麽，不歡迎啊？”喬雅婷的目光瞟向侯大偉身後的趙正陽。

“歡迎，十二萬分歡迎，與喬‘大小姐’共進大鍋飯，敝人甚感榮幸。——麗紅同志這是怎麽了，咋蔫蔫塌塌的？”

“餓死我了。”李麗紅有氣無力地回答。

“這就是消化系統忒健康的缺點！”侯大偉議論一句，回過頭去對趙正陽說道，“——我說，讓姜師傅多炒幾個菜，咱們喝點小酒過過雨天吧？！”

“你嫌姜師傅還不夠忙？”

“那就晚上喝！”

“侯大偉，吃完飯上你們廠打撲克吧？”喬雅婷說。

“我又不當官不當差的，哪敢為這個主啊，這事兒得……”

“不歡迎就罷！用着這麽推三阻四的！”

“不來這麽冤枉人的！當着我們頭兒的面，我當家作主能像話？”

“歡迎嗎，趙經理？”喬雅婷轉問趙正陽。

趙正陽笑道：“歡迎。”

座位不夠用，就餐分兩批進行。女士們優先。

“我們先去加工廠等着。”吃完飯，喬雅婷知會趙正陽一聲，拉上李麗紅就走，對葉佳芝她們連理都沒理。

“走啊！一起去！”李麗紅回過頭來約三位室友。

葉佳芝和王琪擺擺手，焦豔跟了去。

“瞧瞧把這個姓喬的給傲的！”王琪憤憤地嘀咕。

葉佳芝輕蔑地冷哼了一聲——喬雅婷讓她生厭的何止傲慢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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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這雨超不過一點嗎？現在越下越帶勁了！”趙亮說鄭經理。

“老虎有打盹的時候，就不興老龍王也打個盹啊。”

葉佳芝把昨天買的《讀者》帶到班上來，孫玉鳳瞧見了開玩笑道：“上班時間不許讀書看報，你要是看，就給你沒收！——老鄭，怪閑得慌的，咱們打撲克吧？”

“讀書看報不行，打撲克更不行！”

“別裝巴了！一個顧客也不來，不打牌閑着幹啥？大眼瞪小眼？——打！”

“要是讓領導們碰見了，可不大好啊。”

“下這麽大的雨，誰來啊！說不定他們也在辦公室裏打着呢！把心放進肚子裏，沒事兒！小趙子，給你錢去買兩副撲克，快去快回！”

趙亮看看鄭經理，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就打起傘出門了。

……

抓牌前，鄭經理支使趙亮去把後門插上，并一再囑咐大家：“都好生聽着點兒，一有敲門的，就趕緊把牌藏起來！”

“看把你吓的，碰見了能怎麽着！”孫玉鳳說。

“碰見了就得挨剋。”

在收款處心不在焉的織着毛衣的王愛萍，時不時地從小窗口裏窺視這夥打牌的，她想出來瞧瞧，又顧忌孫玉鳳。孫玉鳳動不動就發出呼哨般地笑聲，這讓王愛萍不僅感到刺耳更感到刺心。孫玉鳳每發出一次笑聲，她就從小窗口裏抛出一個充滿怨恨的白眼，然後再在心裏惡狠狠地罵上一句——“狗歡無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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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這頓酒，侯大偉盼盼一下午了；只要有酒喝，他比任何人都勤快，這不，一下班就趕到食堂給姜師傅打下手。

開小竈準備喝酒的和吃大鍋菜的各占一桌。開小竈的是一群清一色的男子漢，吃大鍋菜的只有四位女生。

“吃粗茶淡飯的小丫環們呀，來——來——來，本超級大地主賞給你們一盤山珍海味！”侯大偉從他們那桌端給女生們一盤蝦皮炒雞蛋。

“謝謝這位‘萬戶侯’！” 葉佳芝說。

侯大偉沒聽清楚，“謝誰？”

“‘萬戶侯’，你不是自稱超級大地主嗎？”

“哈！這個稱呼敝人甚是喜歡！”

“‘萬戶侯’是啥東西？”大周問。

“啥東西？！古代的高官貴爵，我們‘侯’姓就起源于此！”

“哎，大地主，把那盤雞肉也端給我們算了。”李麗紅說。

“啥？！牆上貼狗皮——不像畫（話），你們！做夢娶西施——想得美，你們！給了九寸想十寸——得寸進尺，你們！吝啬鬼天天揀到錢還嫌少——不知足呀，你們！”

“嗬！沒想到侯大偉這麽博學多才，說出話來一套一套的！”一位男職工說。

“毛毛雨啦！”侯大偉操着廣東腔回答，“都是破萬卷書造成的後果啦！”

“這只猴不經誇！一誇尾巴就翹上天！”大周說。

“我說，咱們閑話少說，趕緊進入正題吧！”

“還沒到齊人。”

“還差誰？哎，趙正陽呢？他又幹啥去了？！”

“去送喬雅婷了。”小賈說。

“人家有專車接送，他裝什麽英雄！關鍵時刻掉鏈子！我說，要不咱們先進行着？”

“就像八輩子沒喝過酒似的你，等他等！”大周說。

“他要是在喬雅婷家吃飽喝足、談夠了才回來呢！”

“不可能！”大周說，“讓你肚裏的酒蟲子忍耐一下，等他幾分鐘，再不回來咱們就開始。”

葉佳芝好像胃口不佳，吃了一點便到門口那兒等着李麗紅她們去了。

過了不多時，趙正陽打着傘出現在食堂外面。

“我進去。”葉佳芝擋着門口對他視若無睹，趙正陽不得不加以提醒。

葉佳芝并不理會，而是撐開手中的傘要往外走。

趙正陽只好躲到一旁，先給她讓路。

“趕緊的！這一大家子為了等你，都餓得前胸貼到後背了！”趙正陽一進屋，侯大偉說道。

“你們先吃就是，還等我幹啥。”

“你不是怪有功勞嘛，當護花使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