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十一）

西區食品店只有三名工作人員，其中那位女員工正身懷六甲；現在女員工預産期提前，公司決定派葉佳芝去接替她的工作。

見葉佳芝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鄭經理安慰道：“小張（生小孩的女員工）休完産假肯定就回去上班。三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

“跷蹊！怎麽偏偏從咱這裏抽人！”王愛萍從收款處小窗口抛出一句。

“這有啥跷蹊的，”鄭經理說，“按忙閑來說，數咱這裏的人富餘。”

過了一霎，孫玉鳳将葉佳芝叫到門外嘀咕：“鄭老頭子這回沒扒瞎話，從咱這裏抽人，确實因為這裏的人富餘。我想讓老錢留下你換別人去來着，但是白搭；一是陳總經理點名讓你去的，二是別人去都不合适——長臉娘們兒家在這裏住，趙亮又是這裏的主勞力。叫我說，你誰也別怨就怨趙正陽，當初要不是他把你和王琪換了，這次去的人就不是你了。魏啓明（西區食品店的經理）那人脾氣玍古的要命！跟陳總經理都拍過好幾回桌子！你可得小心點兒！……”

葉佳芝本來就沮喪的心情，這下更是一團糟了。

……

“怎麽就你自己，麗紅、小葉和小王呢？”見焦豔一個人來吃晚飯，姜師傅問道。

“李麗紅去她姐姐家了，王琪不知道幹啥去了，葉……”

“王琪有事兒，沒下班就走了。”侯大偉插嘴道。

“葉佳芝說她不想吃了。”焦豔把沒說完的話補上。

“想減肥啊？她又不胖。”侯大偉說。

“她好像心情不好。”

“也不是說了，你們幾個心情好的時候不多！我看純粹就是‘少女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

“葉佳芝确實心情不好！”趙亮說，“公司要派她去西區食品店上班，她不大願意去。”

聽到此話，正要進食堂的趙正陽站住了。

“哦？怎麽突然把她調過去了？！”侯大偉問。

“那裏那位張姐休産假，人手不夠，讓她去幫三個月的忙。”

“啥時候去？”

“明天早上。”

……

晚上，焦豔去活動室打牌，葉佳芝獨自在宿舍裏郁悶。

聽到輕輕地敲門聲，葉佳芝無精打采地問了句“誰啊？”

可能她的聲音過于微弱了，外面的人沒有聽到所以沒有應聲。

等了等，敲門聲又響起。葉佳芝沒再發問，直接過去開門。

見趙正陽兩手掏着褲兜站在外面，冷冷地問道：“找誰啊趙經理？她們都不在。”

“聽說，明天你去西區食品店上班。”

“……”

“三個月很快就過去。”

“……”

“明天早上我們去那裏送貨，一塊走吧。”

“謝謝趙經理的好意，不麻煩了。”葉佳芝說完便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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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區食品店離公司駐地不是很遠，但道路坡度起伏較大，騎自行車到達那裏，至少需要半個小時。第二天早晨，葉佳芝向小賈借了自行車，早飯也沒來得及吃（食堂七點半開飯）就出發了。

葉佳芝到達西區食品店時，食品店剛開門。店內只有經理魏啓明一人，葉佳芝曾跟他打過一次照面，認識他。魏啓明不認識葉佳芝，把她當成顧客。葉佳芝作一下自我介紹，魏啓明淡淡的“哦”了一聲，棱角分明的臉上半點笑容也沒露。

一會兒，食品店的另一位男職工來到。

“你是新來的小葉吧？我叫楊林。”楊林跟魏啓明差不多年紀，說話帶點娘娘腔。

魏啓明把原來那位女職工負責的工作交代給葉佳芝。

九點多鐘，葉佳芝從窗戶裏看到糧油加工廠的車到來，忙迎了出去。在陌生的地方見到熟人，感覺格外親，葉佳芝熱情的跟老劉、侯大偉和梁田打招呼，趙正陽在她眼裏卻像隐形人一樣。

卸完貨，其他人都上車了，趙正陽還在與魏啓明交談——看樣子兩人關系不錯。

這時，一位和魏啓明、楊林相熟的人上門來。趙正陽就此告別，往外走時，将目光投向坐在收款臺的葉佳芝；兩人的眼睛遇到一起，葉佳芝忙把眼簾垂下。

中午，葉佳芝與魏啓明、楊林一起在辦公室裏吃的飯。楊林向葉佳芝問這問那，魏啓明則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

辦公室兼做魏啓明和楊林的宿舍，又髒又亂，葉佳芝看不下去，飯後進行了一番清掃。

葉佳芝出去買香皂時，楊林對魏啓明說道：“咱倆邋遢慣了，小葉給拾掇得這麽板正，我還不大适應呢。”

“等她回來你誇她誇！好讓她保持下去！”

……

第二天上班，葉佳芝還是騎得小賈的自行車（她打算過幾天去買一輛）。這輛破舊的早就該“退休”的自行車在半道上出了毛病，找修車的給修好，葉佳芝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西區食品店，也未能避免遲到。

隔了一天，這輛自行車又在半路上“搗起蛋”來。

前次遲到，魏啓明沒說什麽，這一回他不客氣了。

“都像你這樣！咱這工作還有法幹吧？！嗯？！還有法幹吧？！”

一進門就遭到劈頭蓋臉的奚落，葉佳芝有些懵，“……自行車又在半路上壞了。”

“我不管你什麽理由！”魏啓明早飯好像吃的“槍藥”，“不實落落地在這裏幹！就趁早給我走人！”

葉佳芝又氣又委屈，申辯道：“我怎麽不實落落的幹了？！……”

“別羅嗦一些！！”魏啓明不由分說打斷她，“還是那句話！不實落落的在這裏幹！！就趁早給我走人！！”

“你……”雖然火柱子拱到頭頂，葉佳芝還是理智的将湧上嘴邊的不文明的話換成文绉绉的字眼，“不可理喻！”說完，掉頭出門。

楊林跟在後面叫道：“小葉、小葉！別走！你回來！你聽我說！”

葉佳芝也不理他，騎上車子就跑，跑出去幾十米遠了卻又轉回來；“因為什麽攆我走的，你得給我寫個證明！”她跑進營業室，氣沖沖地對魏啓明說道。

“我多咱攆你走了？我沒攆你！”魏啓明語氣裏的火藥味明顯變淡。

“你那還不叫攆嗎？！”

楊林勸和道：“別這樣，小葉，魏經理有口無心，你別往心裏去。”

“反正我沒攆你！”魏啓明撂下這句話就往外走；看到葉佳芝擱在門外的自行車，頭也不回的又說道，“把車子鎖住！有不嫌孬的！”

“甭和他一般見識！”等魏啓明走遠，楊林對葉佳芝說道，“這人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全公司聞名。”

“頭一回見這樣的，說話忒噎人了！”

“我成天挨他呲打，要是和他一般見識早就氣死了。他說他的，你幹你的，這個耳朵聽，那個耳朵冒……”

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中午，楊林炒熟了菜叫葉佳芝去吃飯，葉佳芝說不餓不吃了。

“小葉！都過去半天了，氣還沒消啊！”等了等，魏啓明親自出來叫她——其臉上雖然沒有笑意卻很晴朗。

“還沒吶！”

“先吃飯！吃飽了再氣！”

就這樣兩人算是講和了。

“這麽遠的路，一天一個來回忒不方便了。叫我說，你不如直接搬過來住。”吃飯時，楊林向葉佳芝建議。

“搬過來吧！後頭那口小倉庫正好閑着！裏頭也有現成床！”即便是心平氣和，魏啓明說話也照樣硬聲硬氣。

“小張（生小孩的那位女職工）結婚前在裏頭住過一段時間。”楊林補充道。

“還是來回跑吧，抽空我去買輛自行車。”葉佳芝說。

“要是搬過來，不就省下這個錢了。”楊林說。

“嗯……我主要是舍不得我們宿舍那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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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開晚飯時，突然狂風大作，天氣驟變。

“今天熱得不正常，我尋思着就要變天。”姜師傅說。

“‘嘩啦啦啦下雨了，看到大家都在跑，無奈何望着天，嘆口氣把頭搖。’”侯大偉唱罷，笑眯眯地說道，“家遠的幾位同志，此時正在路上，風雨兼程啊，到家就成落湯雞了，呵呵……”

“幸災樂禍，侯大偉真壞啊！”王琪說。

“你啥眼色？！我這是幸災樂禍嗎？我這是替他們着急！”

“嗯，你忒着急了！着急的都連唱加笑，就差手舞足蹈了！”李麗紅說。

王琪站起來看看窗外，“侯大偉，你高興的太早了，還沒下呢。”

“眼看着就下！”姜師傅說。

“嘀嗒、嘀嗒，下雨啦！種子說，下吧、下吧，我要發芽！”侯大偉朗誦起一首兒歌，“——下面幾句咋說來着，誰還記得？一年級語文課本中的。”

王琪道：“還有一句是這樣——侯大偉說，下吧下吧，我要長大！”

侯大偉還她一句：“王琪說，下吧下吧，我要開花！”

大夥兒被他倆逗笑。

這時趙正陽起身離開飯桌。

“不吃了你？”侯大偉問。

“嗯。”

“剩下這麽多菜，多浪費啊！浪費可恥！為了彌補你的過錯，我也不嫌你髒了，替你吃了吧！”侯大偉說着把趙正陽那碗菜拉到自己面前。

“好一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啊！”大周諷刺道。

侯大偉絲毫不覺難為情，一面往嘴裏扒着菜一面含糊不清地說道：“都跟我似的，天下就太平了。”

……

冰涼的大雨點兒“噼裏啪啦”地落下來時，葉佳芝正行至半路上。

“嘟嘟，嘟嘟嘟……”一旁有輛車按響了喇叭，葉佳芝以為自己妨礙了它，忙向路邊靠；她已經靠到最邊上了，那車的喇叭還是一個勁兒地響。“神經病啊！”葉佳芝氣呼呼地轉臉瞅那輛車；當她看清楚是糧油加工廠的東風車，高興壞了，忙跳下自行車。

那輛車也停下來。發現車上只有趙正陽一人，葉佳芝立即又騎上去。見狀，正要下車的趙正陽重新将車發動，超到葉佳芝前頭再次停住。

看到趙正陽攔住她的去路，葉佳芝掉轉車頭想走另一側卻被他從後面拽住。

“幹什麽你？！”葉佳芝不得不下來車子。

“捎回你去。”

“不用！”

“下大了，快點兒上車！”

“我不想坐！你松開！”

“別犟了！快上去！”趙正陽說着奪過自行車放進車匣裏。他以為這樣葉佳芝就會上車，沒想到她徒步走了。

趙正陽再次趕到葉佳芝前頭剎住車，把自行車搬下來往地上重重一放，然後發動汽車疾駛而去。

……

葉佳芝回到宿舍時已渾身濕透。

“這回你要是不感冒才怪！”李麗紅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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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是不是昨天挨了淋感冒了？”見葉佳芝臉色難看，楊林問道。

“嗯。”

“沒去拿點藥吃？”

“沒有，抗一下就好了。”

中午，葉佳芝實在難受得撐不住了，就去附近的衛生室看醫生。

“甭上班了下午！”葉佳芝從衛生室回來，魏啓明說道，“我正好要去公司！把你捎回去！”

于是，葉佳芝和她的自行車一并進了三輪車車鬥。

一路上，魏啓明并沒有因為拉着一位病人而改變開快車的風格；直到進了公司大門，葉佳芝那顆懸了一路的心才放下來。

……

“怎麽了你？！”李麗紅下班回來見葉佳芝在床上躺着，問道。

“感冒了。”

“我說的沒錯吧？淋那麽大的雨，不感冒才怪！”

“都怨你這張烏鴉嘴。”

“吃藥了沒有？”

“吃了。”

“你病的真不是時候，今天喬雅婷過生日，邀請咱們晚上去她家玩，看來你是去不成了。”

……

八點多鐘，李麗紅她們從喬雅婷家回來。許秀也下了班。

“你好了？”見葉佳芝坐起來，王琪問道。

“嗯。”

“哎，你照照鏡子看看，就像剛從水庫裏撈出來的！”李麗紅打趣因出汗過多溻了頭發的葉佳芝。

“葉佳芝你怎麽了？”許秀問。

“感冒了。”

“哦，我還不知道呢。強點了吧？”

“嗯，強多了。”

“你們仨幹啥去了這是，臉上紅撲撲的！”許秀問李麗紅她們。

“去喬雅婷家給她過生日了。”李麗紅說，“她讓約上你來着，我知道你請不下假來就沒叫你。”

“正當忙的時候我可不敢跟胡經理請假，你沒替我向喬雅婷解釋解釋啊？”

“解釋了。”

“難怪喬雅婷不願意在這裏住，你倆是沒見，她家條件忒好了！”王琪對葉佳芝和許秀說。

“她卧室裏的地毯有這麽厚！”焦豔拿手比畫，“光金項鏈就有好幾條！”

“不知道人家上輩子是怎麽修的，托生在這麽好的家庭！”李麗紅說，“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就得扔，像咱這樣的還活個啥勁兒！”

“可別不知足了，還不如咱們的多的是。”許秀說，“就你們仨去的？”

“還有趙哥、侯大偉和小賈。”王琪回答。

“給她買禮物了？”

“買了，空着手去能好意思啊。”

“喬雅婷這麽好的條件，找對象得找啥樣的？”焦豔若有所思地說，“像咱們這種單位的，她肯定不考慮。”

“這個可沒法說！說不定人家就打算從咱公司裏找呢！”李麗紅說着與王琪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誰要是娶了她，誰這輩子就等着享福吧！”焦豔說，“人家是要權有權、要錢有錢！”

“侯大偉喝行了，趙哥要是不攔着，他能把那瓶茅臺全喝下去！”王琪說。

“我的天！喝的茅臺啊！”

“嗯！人家喬雅婷家裏有的是好酒！”焦豔說，“趙哥和小賈喝的罐裝青島啤酒，我們幾個喝的高級葡萄酒！那酒別提有多好喝了！”

“當着人家父母的面喝那麽多，侯大偉也不怕人家笑話他。”許秀說。

王琪道：“怕我們拘束，她爸媽沒在家。人家從飯店裏訂的菜。”

“哦，我說侯大偉咋那麽好意思呢。”

“我都沒在她家玩夠！”焦豔說。

“還不晚，怎麽不在那裏多玩會兒。”

“是趙哥急着走，他好像有什麽挂心事！”李麗紅說。

“李麗紅！”這時門外傳來趙正陽的叫聲。

“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唉！趙哥！啥事啊？！”

“你們提下熱水了沒有？！”

“提下了！”

“那我倒一點喝！”

“進來倒吧！”

“方便吧？！”

“方便！都還沒睡呢！”

趙正陽進屋，許秀和他打了聲招呼，李麗紅接過他手裏的暖瓶。

“倒半壺就行。”

“倒滿吧，我們還有四暖瓶呢。”

李麗紅把暖瓶注滿，直起腰說道：“你不知道我們這兒還有一位病號？來到也不問一聲！一拃不如四指近，不是你的部下就這麽不關心？！”

趙正陽笑了笑，向低着頭的葉佳芝發出一聲問候：“好點了吧？”

“好多了！”王琪說。

李麗紅道：“人家又沒問你，你答得這麽捷練幹啥！”

“咯咯咯……我就好搶話說。”

“侯大偉回來沒耍酒瘋？”

“逼着小賈聽他唱歌呢。”

除了葉佳芝，女生宿舍的其他成員都笑了。

“我們在喬雅婷家還沒玩夠，你就急着回來，是不是有什麽挂心事？”李麗紅又問。

“哪、哪有挂心事，”趙正陽的舌頭打了一下結，“我是怕侯大偉在人家出醜。”

“再問一個問題，呵！你們男的理想中的丈人家，是不是就喬雅婷家那樣的？”

趙正陽笑了笑沒有回答。

“這還用問，誰不想！”許秀說，“咱們女的不也是想找個富婆婆家嗎？”

趙正陽提起暖瓶，“我回去了。”

“免費聽‘侯大歌星’的演唱會，你和小賈這回賺大發了！”李麗紅說。

“要不你們也過去聽聽。”

“我們可不想夜裏做噩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