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拾]假意真情
“王爺既是應承了沈浪,妾便也依了王爺,一日之後,妾必将親手将沈浪奉上。”
揭開了幽靈宮主的神秘面紗,撕去了柔弱溫軟的美人畫皮,白飛飛笑意盈盈的站在快活王的面前,眉眼都透着若有似無的谄媚和勾引。
面對不同的人便帶着不同的面具,撕了一張畫皮,皮下仍然是虛情假意。
一切都是假的,甚至連她自己,都已經分不清何為真實何為虛假了。
沈浪足智多謀,想要算計他并不容易,只可惜他是個君子,是個好人——這就是他唯一的破綻和弱點。
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這麽多的拖累,偏偏每一個,都是他放不下的人。
佯裝被重傷的模樣倒在他們必經道路上的寺廟裏,看着他們一行人靠近時,白飛飛嬌容慘淡,面色發白。
她褪下柔弱的皮囊,換上了一張倔強又驕傲的面具,她叫沈浪滾,叫朱七七不要礙她的眼,可憐可悲卻又強撐着驕傲。
她的僞裝實是爐火純青,朱七七信了,熊貓兒信了,沈浪便也不得不信了。
熊貓兒的心軟還可以說是男子對美麗女子天生的同情和憐憫,但是朱七七的善良映在白飛飛的眼中,卻再一次印證了她無用的善良與愚蠢。
她的目光清淩淩的,還含着淚光。幹淨的純粹中還有着對這個世界滿懷的善意,只要不涉及沈浪,她的心就能比天空還要遼闊寬廣:
“我只記得你是以前那白飛飛,不記得你是幽靈宮主。”
她甚至拉住白飛飛的手,一派天真浪漫,笑語嫣然:“我們将以前的事都忘去好麽?”
白飛飛看着她眼中的信賴和喜悅,心中卻染了凄涼,不由得幽幽地道:“只要你不再恨我。”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她複仇道路上總是需要墊腳石的,她将要做的事情,足夠讓朱七七恨她一輩子。
她要殺了沈浪,将他作為自己送給快活王的誠意,以此來取得快活王的信任。
朱七七不可能不恨她,這麽愛着沈浪的朱七七,不可能不恨她。
甚至永生永世,都難以釋懷的恨。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我怎會恨你?”
朱七七溫聲細語,她的心眼有時候比針尖還小,沈浪些許的溫柔都能讓她嫉妒得發狂,但是有的時候,她又能這樣坦然地釋懷那些過往的痛與傷。
好了傷疤忘了疼,蠢得無可救藥,天真得惹人發笑。
白飛飛本該是憎惡的,憎惡着這樣被呵護出來的善良與天真,只因同人不同命,她的一生就從未有過他人所給予的善。
但她也憎惡不起來,因為她在嫉妒着朱七七的幸福之時,她卻毫無防備地将全然的善意奉上。
白飛飛恨這個世界恨得發狂,但是一路蹒跚獨行,唯有一個人對她的好是不摻雜算計的。
心是破碎的,靈魂是殘缺的,分為兩半的白飛飛裏,一半痛苦得滴血,一半仍然笑着,一點點地算計着他們落入自己的陷阱裏。
幸福是唾手可得的,但是她不要。
因為捆縛着白飛飛的枷鎖,也名為白飛飛。
走入花團錦簇的世界裏,白飛飛有些做作地轉身,微微揚起衣袂,旋出一個飄逸輕盈的弧,白衣墨發,宛如畫中之仙。
她面上帶着刻意的笑,顯得分外得意洋洋,就宛如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那般狡黠而調皮。
方才那個謀算過人,陰險毒辣的女子,似乎在一瞬間化作了一個只有點小聰明但本質仍然愚蠢的女人。
換一張皮囊于她而言甚至比換一件衣服更加輕松,白飛飛變得很自然,自然到連快活王都尋不到一絲匠氣。
男人這種東西,總是不會希望自己的女人太過聰明。
白飛飛周游在不同的人之間,但是偏偏有這樣把控人心的實力,讓他們相信,白飛飛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快活王也笑得得意,似乎得到這麽一個女人的傾心,是一件值得快活的事情。
畢竟,女人的聰明只要威脅不到自己,那就像是給一件珍寶錦上添花般的奢靡昳麗,更何況她還那麽的美,那麽的與衆不同。
沈浪看着白飛飛,嘆息道:“那時我閉口不言,就是生怕你另有詭計。但你實在裝得太像了……你若一直求我救你,我反會懷疑,但你卻一見面就要我走……”
白飛飛仍然保持着微笑,但是眼角眉梢,已經勾出了一絲淺淺的不屑:“男人的心,我早已摸透了,你越叫他走,他越不肯走的。”
“……朱七七,你真該學學我才是。你若學會了我的一成,以後就不會吃虧了。”
明媚的陽光下溫柔得如詩如畫的白衣少女,她笑得眉眼彎彎,純澈而美好,仿佛是隔着雲端化在水天裏遙不可及的夢境。
她的語氣也溫柔得如同鄰家的少女,純然的親昵純然的善意,又好似帶着一絲無奈的笑意。
但是朱七七只要想起一刻鐘之前錯付的信賴和同情,恨意就難以抑制地在心底生根蔓延。
朱七七惱恨她對沈浪輕慢又挑逗的态度,冷笑着刺道:“我為何要學你?你既然如此了解男人的心,為何沈浪還是不喜歡你?我看你該學學我才是。”
白飛飛的面色終于變了,這一瞬間的變化落在沈浪的眼中,就是她仍然對他有情的證明。
但是白飛飛很快便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話語綿軟溫吞,好似在看待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你以為沈浪喜歡你麽?”
朱七七犟,犟得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聽聞此話,便理直氣壯地道:“當然!”
她這份直白坦蕩到百死不悔的愛戀刺得白飛飛眼睛生疼,險些在明媚的陽光中掉下淚來。
她勾了勾唇角,用力地露出一個笑:“好姐姐,你莫要忘記,死人是再也不能喜歡別人的了。”
朱七七微微一怔,眼淚頓時奪眶而出,一片淚眼朦胧的視野裏,女子絕色傾城的容顏都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她咬着唇,本不想在白飛飛面前露怯,但是一想到沈浪會死,她就心如刀割,痛得撕心裂肺。
快活王唯恐遲則生變,想要殺了他們。
白飛飛卻溫聲細語的講了一個想吃天鵝肉但是卻因為過于急切而沒有品嘗到天鵝肉美味的呆子的故事。
她說得那樣的委婉動人,心思又這樣的陰狠毒辣,加上沈浪等人就是她使計抓住的,快活王一時之間竟不疑其他。
直到快活王離開之後,白飛飛才命人将他們關進暗室,溫柔而優雅的輕笑着。
骨子裏浸泡多年的毒似乎一點點的湧出,化入皮骨血肉,瘋狂地想要自己的親生父親給毒死。
熊貓兒說得對,她是這樣,王憐花是這樣,快活王亦是如此。
這樣罪惡的血,根本沒有延續下去的價值。
朱七七看着她已經染上猙獰的面容,嘶聲道:“你恨的既然只是快活王,為什麽又要害我們?為什麽?……我們究竟又和你有什麽仇恨?”
白飛飛斂去眼中的暴戾和瘋狂,在他人未能察覺的時候輕輕嘆了口氣:“我為什麽要殺死你們?……這理由可不止一個。”
也不知是在解釋還是在說服自己,她喃喃地道:
“我若不将你們獻給快活王,他又怎會如此信任我,如此看重我?……你們正是我進身的工具,這就是我第一個理由。”
朱七七慘笑,道:“你還有別的理由?”
白飛飛定定的看着她,話語中已是含了蜜似的甜,水般的柔意,言語難述的萬千缱绻:
“自然還有……我是個不幸的人,我這一生的命運,已注定了只有悲慘的結果,我決不會眼看你們活在世上享受快樂。”
她的眼前似乎看見了暗無天日的幽靈宮,看見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也看見了那個女人溫柔卻惡毒的眼。
似乎有什麽在腦海中炸開,刺得她幾乎是瘋狂地大笑起來:
“只恨我力量不夠……我若有這力量,我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人全都殺死,全都殺得幹幹淨淨。”
這樣病态的瘋狂,恨到連自己都恨的絕望,幾乎一瞬間堵得朱七七說不出話來。
她喃喃地反問道:“那麽,你自己活着又有何樂趣?”
什麽是樂?什麽是悲?白飛飛不知道,但是她想聽,她也無所謂告訴她:“我?……你以為我想活着?”
“告訴你,從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是為了‘死’而活下去的。生命既是如此痛苦,我只有時時刻刻去幻想死的快樂。”
他們約莫是無法體會到白靜是如何毀了白飛飛的。
無數個夜不能眠的夜晚,她閉着眼,裝作自己陷入了無夢的甜香裏。
而母親就坐在她的床沿,伏在她的耳邊,不停呢喃着,告訴她——仇恨了盡的那天,勿要活于世間。
極寒永夜之中,她的話語如同惡魔的呢喃,逼得白飛飛和她自己都幾近瘋狂。
這是她第一次悲哀的意識到,她的母親已經被仇恨所逼垮,在自我的放逐和無盡的徘徊之中走向了毀滅。
也是第一次意識到,母親從未愛過她,哪怕是一瞬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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