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何用錢刀為
第 1 章何用錢刀為
“十五兩,不能再多了。”
大紅大紫的布料堪堪捆在她身上,勒出腰上一圈冬瓜似的曲線,襯不出什麽貴氣,更與妩媚沾不上邊,她卻絲毫不在意,只用那張口脂塗抹過于濃郁的唇一上一下地嗑着瓜子,僅是說句話的時間,就撒了一地染上色的瓜子殼。
“我這也沒用過幾次,價也太低了!”男人低頭啐了口唾沫,芒鞋往上碾了碾,把泥巴給攪和上去,再擡頭,試圖把價格商量得高些,“還沒生過娃,身段也過得去,怎麽也能給楊媽媽你接上幾年客的,實在年紀大了,還能幹些粗活,別得不說,她幹活可是真麻利!”
男人搓了搓手,低伏着身子,擠出個讨好的笑,“我也不多要,二十兩,就二十兩!你要是答應,我們現在就寫契書”
楊媽媽不緊不慢掏出張繡着牡丹的帕子,自手心開始,把每個褶皺和縫隙裏的灰給擦拭幹淨,目光越過男人,穿過這個逼仄的小巷,落在對面那家王氏肉店,更準确的說,是落在店前的肉攤上。
肉攤上賣的是切好的豬肉,并不稀奇,只是大大小小擺列得齊整,桌案上放着一大盆水,一得空,攤主便用那條發黃的布巾沾上水,仔細地擦洗,是以,從刀具到砧板,乃至挂着肉的鐵鈎,無一像尋常攤子那般污黑黏膩——确實是幹活的好手,只是相貌嘛……
攤主穿着普通的麻衣,身前圍了塊看不出顏色的布,頭發用兩根筷子挽着,手裏一把大砍刀“砰砰砰”地剁着肉,怎麽瞧,也沒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再瞧她的臉,扁平的眉,圓圓的眼,皮膚不夠白,也不夠嫩……若肯狠心買些胭脂水粉,勉強也入得眼。
楊媽媽把帕子一點點塞回袖裏,買沒長開的丫頭片子固然便宜,可到底得吃好幾年的白飯,若挑現成妓子,又得再添不少銀子,思來想去,還是眼前這個最劃算。
男人想破腦袋,把這輩子聽過的奉承話全給說了個遍,口幹舌燥之間,終于見楊媽媽點了頭。
“成。”
……
攤子上的人似乎并沒注意到角落裏審視的目光。用袖口胡亂擦了把額上的汗,用荷葉把方才剁的二斤臊子裝好,小心地系上繩,換來一大串的銅板。在盆裏洗去手上的血腥,而後低眉清點,一、二、三……八十五個,确認無誤,這才把錢收進灰撲撲的荷包,結束今天的最後一單生意。
酉時的日頭不算太熱,可把攤子裏裏外外收拾完,她還是免不得出了一身的汗,黏膩也就罷了,主要還帶着一身的腥臭。
她将店門落了鎖,在裏頭簡單地擦洗一番,換了身幹淨的素色裙子,發間的筷子也用一根簡單的木簪代替,又在手腕上挎了個竹篾編的籃子,如此,才有了幾分清秀村婦的樣子。
熟門熟路地穿行在街巷,預備買些吃食,作為今日的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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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嫁人,但好在嫁的是個屠戶,家底兒比那些守着一畝三分地過活的農戶要好上不少,是以,每日除了在鋪子裏忙活以外,洗衣、做飯之類的家務她是從來不做的。只是前幾日她給在家中做活的王婆子放了幾天假,讓人回家探親去了,就不得不為夥食費些心思。
這個節點,米面糧油的鋪子早早落了鎖,街邊叫賣的炊餅更是沒了影,連算命的都收了攤,那幾張歪歪扭扭的板凳被整齊地壘在街角,細細鋪了一層稻草,上頭再用兩塊鵝卵石壓着,謹防淋着雨。
她徑直走向街尾的“李記燒鴨”,掀起門簾,露出一個笑來,“李阿姐,給我挑只肥的!”
“哎!”李氏應了一聲,用長木箸在案上僅剩的三只燒鴨裏挑挑揀揀,用堪比選夫婿的目光選擇了最左邊那只屁股更加挺拔的燒鴨,一把将它叉到荷葉裏,再另外拿一張荷葉裹上,塞進了她的籃子裏。
“吃燒鴨沒酒怎麽行?”李氏躬下身子,在裏頭搗鼓一陣,抱出來一小壇酒,用布巾擦了擦瓦罐上的灰,“二斤的燒酒,一并帶回去?難得四娘你今日收攤早,正好和你家那個好好喝兩杯。”
楚四娘微微低眉,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只顧着悶頭從荷包裏數銅板,傍晚的風将布簾子吹得來來回回,連帶着細長的影子也在她臉上搖搖晃晃的,李氏将酒遞過去,只瞧見她微微上翹的唇角。
年輕夫妻就是感情好啊,這成親一年了,還會不好意思,不像她家那口子,李氏在心底咋舌,不由得有些羨慕。
要說清水鎮的夫妻,就屬王興為和楚四娘的感情最好。楚四娘原是來清水鎮尋親的,只是親人沒尋到,她一介孤女便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給了屠戶王興為。王興為家底殷實,聽說還專門請了個婆子給她洗衣做飯——哪有不幹活的媳婦啊?大戶人家的貴夫人也就是這樣了,真真是過得神仙日子。
錢貨兩訖,未免耽誤用飯,楚四娘也沒再多聊,腳步匆匆地回家。
才走到巷口,便有一股沁人的香味飄來,越是往前走,就越是濃郁,等到她整個人浸在這馥郁的香裏時,她已站在了家門口,擡眸看,原來是院子裏的桂花開了。
碧綠的葉子間綴着星星點點的桂花,小小的、淡淡的黃,每有一陣風路過,便要從樹上抖落下來些,把門前的青石階占得,一時都尋不到落腳之處。若将這些花細細地收起來,堆成一碗,就像是小米粒堆在了一起,大概皇宮裏那些貴人吃的這種飄着香的白米飯吧?又或是耐心些,把桂花晾幹,那不管是做成桂花糕、桂花蜜,還是弄成香囊、頭油都是極好的。
只是她此時并沒有這種閑情逸致。
她推開門,踏着這些桂花的遺骸走進去。
王興為果然還沒有回來。
他近日總是早出晚歸的,連鋪子裏的生意都是她一個人照看,至于他是去幹什麽,他不說,那她也不問。
畢竟,他們是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
楚四娘走進廚房,從柴垛裏翻出一個小竹筐,掀開上頭蓋的荷葉,露出來一籃子奇形怪狀的蘑菇。她把蘑菇放上砧板,并不清洗,只那把菜刀從盆裏過了遍水,濕答答地切了起來。
褐色、紅色、白色、斑點,簡直是一鍋大雜燴。起先,她還有些章法,把這些蘑菇挨個分成片,切成絲,可到後面,便胡亂地把它們扒拉成一堆,只管拿着刀剁,橫、豎、斜都無所謂,只讓它們變成糜爛的一灘,而後用刀随意地刮下來,用荷葉盛着,塞進吵鬧的雞窩裏。
做完這些,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将燒鴨扯出來,放上砧板,用那把不知沾了多少種蘑菇汁水的菜刀給它肢解,一邊下刀,一邊哼着小曲兒。
“皚如山上雪,”她一刀斬斷了鴨頭。
“皎若雲間月。”将鴨脖分成四段。
小曲兒的長度正好合适,待那句“何用錢刀為”唱完,她也正好将燒鴨分屍完畢。
把鴨肉在素瓷碟裏裝好,再拎上酒,擺上碗筷,今天的晚飯就準備好了。
王興為踏着夜色入門時,撞見的便是這幅場面。他的妻子一手支着腦袋,眉眼輕閉着,睡得正香,在燭光的映襯下,那平素看慣了的相貌,竟又有些動人,讓他不由得将動作放輕了些。
“四娘,醒醒,起來吃飯了。”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楚四娘這才悠悠轉醒,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聲音帶着些啞,“夫君這麽晚才回,一定是在外面勞累了許久吧?”說着,就站起身,為他倒酒,又夾了一只鴨腿放進他碗裏。
王興為有些動容,一時間卻不知如何開口,低頭悶了一大口酒,暗自決定,等他從賭坊裏掙到錢,一定把她贖回來。
酒過三巡,他已有了幾分醉意,用筷子夾肉不夠過瘾,他幹脆将一整碟的燒鴨擺在自己面前,一邊拿手啃着,一邊眉飛色舞,侃侃而談。
“當年我在軍中的時候,覺得最快活的事就是這樣坐着,和兄弟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每每打了勝仗,将軍都會……你知道将軍是誰嗎?”王興為吐出來一根鴨骨,往嘴裏灌一大口酒,打了個飽嗝兒,“藺師儀,藺大将軍,知道嗎?我當年就是在他手底下當兵!”
楚四娘臉上挂着笑,并不出聲,只是為他将酒滿上。
王興為卻一把拍開她的手,揚着下巴,似乎是想跟碟子裏的燒鴨比脖子長短,嗤笑一聲:“沒見識的娘們,連藺将軍都不知道!”
“要說這我們大邺國與草原上的狄戎從來勢不兩立,自建國起打了好幾百年也沒個安寧。人藺家呢?世代為将,抗擊狄戎,輪到本朝時,藺府就只剩藺師儀一個獨苗苗。眼瞅着都要送公主去和親了,但天佑大邺,藺将軍活脫脫一個武神轉世,我跟在他手底下幹了幾年,可是逼得好幾個狄戎的王子來京城求和。”
王興為與有榮焉,說得兩眼放光:“聽說在宮宴上,好家夥,管他什麽王子啊,那叫一個能歌善舞!”
王興為喋喋不休地說着,直到某一個停頓,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用臉枕着一桌子狼藉。
楚四娘擡頭,望着窗外皎潔的月亮,勾起唇角。
“将軍啊,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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