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闖新房
第 8 章闖新房
“吃了的,吃了的!”男人急忙辯解,面前人卻根本不聽。
楚四娘故作柔弱地抹去眼淚,小心地觀察他的反應,“你一定是哄我的!寨子裏這麽多人,只你一個人下廚,哪顧得過來?我那苦命的哥哥一定是滴米未進……”
大約是這段日子的神經繃得太緊,好不容易碰上個發洩的機會,便一發不可收拾了。起先還是嗚嗚咽咽的小聲啜泣,到現在已是毫無美感的號啕大哭了,大有要與孟姜女比拼一二的架勢。
“現在寨子裏也就十四個人,多加你們兄妹二人的飯也不算什麽,”男人苦着一張臉,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腦袋,“而且給你送飯之前,我就先給他送過了。”
十四個人?
楚四娘眼眸一亮,卻低眉咬着唇,不依不饒,“胡說!外頭那麽多人,哪裏才只十四個?”
“真的!沒騙你!”
男人實在急得沒辦法,拽了條板凳坐在她面前,掰着手指一個個給她掐算清楚。
“老大一個,巡邏的四個,還有經常跟着下山截道的奎子哥他們六個,在寨子裏幹雜活的大壯和二剛,再加上一個我,”他把手指往前一伸,信誓旦旦,“不會錯的,不信等今夜擺完酒,你親自數去!”
話罷,他突然反應過來面前的是被劫掠過來的姑娘,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可到底看不慣她可憐的模樣,耷拉着眉眼,安慰道:“老大其實挺好的,雖然……你信我,待在這好歹能混口飯吃。”
“你一個姑娘,嫁誰不是嫁呢?別看老大現在還是兇巴巴的,等你生幾個娃,他心裏一定會有你的!”
楚四娘低垂下眼眸,扯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似t是接受即将到來的命運,只是手指仍不自覺地攥着衣袖,滿是忐忑。
“今夜,我哥哥能出來一并吃酒嗎?”
男人遲疑地開口:“應該……不能。”
她的眸光似乎又黯淡了許多,沉默着,像是以往無數個被虜獲後,求生無望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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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生怕眨個眼的功夫,她就義無反顧地撞牆角了。正當他思忖着,要不要叫人面對面盯着她時,就見朱唇輕啓,是聲音愈來愈微弱的請求。
“好歹是我要出嫁,能不能讓我去親手給兄長做一碗面?”
“如果讓你為難的話……”楚四娘咬着唇瓣,将頭埋得更低。
所幸,未等後頭話出口,事情便塵埃落定。
寨子裏的廚房還算不錯,是個單獨的屋子,圍着土牆,堆着半人高的柴火。門邊放着一個黑色的大瓦缸,能同時鑽進去兩個人,只是現在蓄滿了水,大約是用來淘米洗菜的。
楚四娘在男人心驚膽戰的目光中走到竈臺旁,不用想,他肯定在懊悔自己的頭腦一熱了,只是又拉不下面子把她關回去,只能幹巴巴地囑咐:“說好了就只做一碗面的,不能亂碰別的!”
楚四娘敷衍地點點頭,從框子裏翻出一小袋剩下的面粉,幹脆全部倒進了瓷盆。
她其實不會下廚。
上輩子要麽沒吃的,要麽吃別人弄好的,唯有屈指可數的需要自己操心的那幾日,也不過是用刀子胡亂剁幾下,乍然要她來做面,未免有些難度。
她拿過案上一個灰陶的小罐子,用長木匙在裏頭攪和幾下,大大小小的發白的發黃的顆粒混雜在一起,偶爾還能見着些黑乎乎的碎屑,這便是鹽了。
揉一個面團應該放多少鹽?
不清楚,也沒必要清楚。
楚四娘笨手笨腳地倒出來半罐子,而後驚慌失措地向男人望去,不等他責備的話語出口,就先紅了眼眶,但凡他敢說一個不字,她就敢再度上演水漫金山。
“……沒事,裝回去還能接着用。”
這下罐子裏的鹽更豐富了些,在原本的基礎上另加進細膩潔白的粉末,可能是面粉,也可能,是旁的東西。
她低垂着眼眸,将蓋子蓋好,唇角微微上揚,繼續接下來的步驟。
從門口的水缸裏舀來一碗水,一口氣淋在面粉上,邊上人一言難盡的目光裏用手攪弄着盆裏的水粉混合物,或者說是糊糊,總之是與面團沾不上邊的。
“阿年,還有吃的沒有?那群狗娘養的,我就是起晚了一點,碗都給我舔幹淨了!”
那人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揉着自己雞窩似的頭發,眼角沁出一點黃色,袖子穿了一半,另一邊耷拉下去,随着他的動作一前一後地蕩着秋千,顯然連洗漱都沒有就沖過來了。
還未等阿年回答,那人動作一滞,目光銳利地盯着楚四娘,眉頭擰在一起,怒火中燒,“誰讓她進來的?”
再轉頭望着阿年畏畏縮縮的模樣,幾乎要氣笑了,一把擰住他的耳朵往自己着拽。
“這是老大看上的女人,輪得到你在這勾搭?”
“沒……沒有,我沒勾搭!”
那人輕嗤一聲,松開手,低頭湊近,“哦~你不敢,是不是?”
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阿年忙不疊地點頭,卻被一巴掌撂到地上,臉頰火辣辣的不說,腦袋嗡嗡作響,兩手撐着地面,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那人卻不緊不慢地蹲下身,臉上的笑愈深,語調就愈冰冷,“那你就敢拿全寨兄弟的命做賭注?”
“她是誰?剛剛強搶過來的姑娘!你放她進廚房,就沒想過她要是下毒,咱們一個都跑不了!”
似是終于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阿年也顧不得呼痛,掙紮着換成跪姿,聲音顫抖着為自己開脫。
“我一直看着她,她沒機會下毒的,我再也不敢了!”阿年砰砰地往地上磕頭,“奎子哥,你饒了我這次吧,千萬不要告訴老大,求你了!”
奎子冷着臉站起身,掃過她手裏的一堆漿糊,沉聲命令道:“把她弄得那些吃食全給我倒了,鍋碗瓢盆全都洗刷幹淨。”
“至于你,”目光落在楚四娘身上,他倒是沒像之前那般動手動腳,只是淡淡地警告,但很顯然,要是再被逮到,再說什麽都小命難保,“回你的屋子裏去。”
楚四娘很是識相,當即拿邊上的毛巾把手擦了擦,低頭走出廚房。奎子則是慢悠悠地跟在後面,路過門時,瞥見那一大缸子水,皺了下眉。
“把這些水也倒了,去挑新的。”
……
與楚四娘一并被送進屋子的,還有一件水紅色的衣裙。
尋常人家很少有錢能置辦起大婚的嫁衣,多半是扯一塊比粗布好些的鮮亮料子,自個兒裁剪一二,便足夠得體了。如眼前這件,已是極好的了,袖口和衣領處甚至還有幾朵繡花,只是穿過許多次了,花瓣處的絲線被勾出來幾根,讓人不好辨認那究竟是朵什麽花。
看這裏的人這般熟稔的樣子,定不是第一回了,卻不知她是第幾個穿上這身衣服的人。
沒等她多打量一二,便有兩個黝黑的漢子擡了個浴桶進來,而後将水加滿,就一言不發地退出去,重新落鎖。
洗幹淨了,才好伺候人嘛。
這流程她再清楚不過了,也沒什麽好排斥的,跟着解差一路風餐露宿這麽久,早該好好洗洗了。
只是,水是冷的。
楚四娘赤腳邁入水中,不禁打了個寒顫,卻還是咬着牙把整個身子浸到水裏。
深秋的天氣裏,水溫涼得沁人,雙手環抱着膝蓋,蜷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适應,但手指微擡一毫,便把好不容易親熱起來的水波推遠,把溫度再壓下一分。
可總這麽在水裏泡着也不是辦法。深吸了一口氣,做了十成十的準備,她終于動了,扯着浴桶邊上挂着的澡巾在身上擦洗起來,把那些黏膩的污垢都給擦下去。
不記得洗了多久,只是出來時,桶裏的水都已變成了溫熱的。
她換上那件衣裙,有些大了,她腰間的系帶拉緊,打了個長長的雙耳結。而後坐在那扇打不開的窗子面前,用布巾絞幹自己的頭發。
她好似回到了前世的那些日子,不拘是贖身前,還是嫁人後。每日總是這樣的,把自己清洗幹淨,而後穿着不合身的衣物,等待別人挑選、評判。細細想來,攤上的肉也是一樣,被她打理得整整齊齊,而後向每一個過路人叫賣。
可她終究不想當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她要當那個拿着屠刀的,殺豬的人。
窗縫裏溜進來的光,許是時間到了,又個挨個跑了出去。外頭的聲響也越來越大了,估摸着是他們的酒宴擺得差不多了。
楚四娘的頭上蒙了塊紅布,被驅趕進一間新的屋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上。
床單的料子不是絲綢,是細麻,很新,最多用了三個月。鑒于這群山匪大多數都穿着打着補丁的粗布,這間房是匪首的無疑了。
她将紅布微微掀開一角,便見一個冒着熱氣的浴桶,他也是要先沐浴再行房麽?
兩手交疊放在腰腹前,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匕首的位置,若趁機從背後偷襲……門卻被猛地踹開。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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