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 6 章
“管事的,您再确認下,是不是看串行了?”楚四娘扯出一個讨好的笑,伸長脖子,也想去瞧瞧那決定着她未來幾日夥食的本子,卻只碰上了猛地合攏的紙頁。
“我識字還是你識字?”山羊胡将冊子卷起,背在身後,高揚着下巴,只用最下的一點餘光瞥向她,“我說是多少,就是多少,還能昧了你那幾個銅板不成?”
楚四娘深吸一口氣,用盡量平和的聲音解釋,“我一趟能扛四袋,腳程也不比他們慢多少,不可能才四十五袋的!您可以問問他們,他們與我一起幹活,定然能看到的!”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周圍,卻只瞧得一片鴉雀無聲,半晌,山羊胡才嗤笑一聲,打破平靜,“大家夥兒的都忙着幹活,誰閑得看你啊?別再廢話了,後頭的還等着領錢呢!”
“你!”
楚四娘氣急,髒兮兮的手一把拽上他的領口t,“我至少有三十文的,你不能這樣亂算賬!”
“十五文。”山羊胡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右手伸到一邊,張開手掌,銅板叮叮當當地砸向地面,“愛拿拿,不拿滾!”
面前人有如扒皮的惡鬼般面目可憎,耳畔又是來自不同人的奚落和嘲笑夾雜一處,她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卻也只能在那身棉制的長衫上留下幾個黢黑的指印,最終頂着輕蔑的目光,不輕不重地推搡了他一下,為遠不足五鬥米的銅板折腰。
碼頭的地并不幹淨,來來往往的力夫鞋底下沾的泥,秋色枯敗的遺留草屑,麻袋裏難免灑落出來的沙礫,每撿起一枚,就要讓指尖觸碰一次污垢,待十五枚撿完,指甲縫裏已有一道顯眼的黑灰色。
微微佝偻着身子,汗濕的發絲和髒亂的外袍,讓她如同每一個掙紮求生的蝼蟻一般,沉默地從這些人的腳縫間溜走。
這麽一點微不足道的變故,如同将沙礫投入江海,驚不起半分漣漪,碼頭上依舊排着長隊,等着上頭的管事高擡貴手,給足他們用血汗換來的工錢。
“李麻子,六十三袋,二十一文。”
山羊胡一手拿着書冊,一手往錢袋子抓了銅板,揚頭等了半晌,卻沒等到誠惶誠恐放在底下捧錢的手,當即一個眼刀丢過去,“卸貨把腦子也卸了?工錢不用了?”
百試百靈的恐吓在此刻卻離奇地沒有生效,他望過去,衆人竟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盯着他,有幾個像是中風似的,嘴角胡亂地上下抽動。
“你們都看着我做什麽?”他擰着眉,順着衆人的目光低頭,沒有他自诩風度翩翩的衣角,只有兩條幹瘦的,長着黑毛的腿,“我的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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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帶的頭,“撲哧”一聲,像是把鼓皮給戳了個洞,沉悶的笑聲接連不斷往外洩,到後來,幹脆不再收斂,竟比東家給賞錢時還要熱鬧幾分。
山羊胡早把冊子扔到一邊,死死地拽着褲腰,像是剛剛被捉奸在床的奸夫,那張刻薄臉漲得比猴屁股還紅,扯着嗓子大喊:
“閉嘴!不許笑!”
……
忙碌數個時辰掙來的錢,卻只要一盞茶的時間就能花得幹幹淨淨。
楚四娘将用油紙包着的鹽塞進懷裏,拎着一斤糙米,騎着毛驢,同西沉的落日一并回家。
還好還有一頭驢,否則靠腿着回去,大抵天都要黑了。
她一邊拽着繩子,一邊小幅度地錘了錘自己酸痛的腿,途中見到幾個熟面孔,雖不認得,但大概都是平溪村的人。有剛下工的漢子,也有去鎮上置辦東西的婦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在注意到她的驢時,眼底總要流露出幾分羨慕。
楚四娘挨個望過去,約莫有六七個人,她突然萌生了一個新的賺錢的法子。
這便不能磨蹭了,兩腿一夾驢腹,歸心似箭。
“我回來了!”
楚四娘沖進門,将驢子拴在院子裏的樹下,“今日不吃紅薯飯了,我買了米,還有……”
她頓了下,似有所覺地擡起頭,整個屋子裏都是空蕩蕩的,壓根兒沒有人在聽她那些雞毛蒜皮的廢話。
“哥哥?”楚四娘試探着喊了一聲,不出意料,無人回應。
她猛地沖進去,撞開門和窗,拽開櫃子,甚至掀開了鍋底,如溺水之人倉皇地尋找求生的浮木一般,她翻遍了家裏任何一個能鑽進人的角落——都沒有。
怎麽會沒有呢?
她無力地垂下手,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她是為将軍而來的,可将軍不見了,那她……
她望向堂屋桌上寒酸的東西,打了補丁的粗布袋子裝着的米,還有又苦又澀的小半包粗鹽,稍微殷實些的人家都瞧不上,又怎麽能奢求入将軍的眼。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天,這才發現,她似乎記得過于清晰了。
清晰到,記得他穿的是玄青色蹙金游鱗織雲錦,牡丹镂金皮革蹀躞帶,他發冠上随便摳一顆珍珠下來,都能輕易保她數月吃喝不愁。可明明記得這麽清楚,她卻像是忘了一樣,竟會覺得這樣一個裂帛聽響、投珠為樂的大人物會心甘情願地呆在這與她過這種苦日子?
未免可笑!
偏她又忍不住望向門口,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青石階,偶爾迎來一兩片飄零的落葉,卻總也等不來那個踏足它的歸人。
他的傷還沒好,三天一次的藥浴才泡了兩次,大夫開的藥也沒帶走,右手還依靠木棍固定着,長途跋涉肯定藥惡化的。
就算要走,也該把東西帶齊才是啊!
她咬了咬牙,把全身家當——糙米、粗鹽、藥材包一并背在身上,他一個見風咳血的傷患,能走多快?
……
平溪村,沒有名字的水溝旁。
不知是哪一棵芭蕉倒了這麽八輩子的黴,全身的葉子被一口氣薅幹淨,拆得七零八落的,而後被鋪在濕軟的泥地上,以防弄髒褲子。上頭正襟危坐着三四個稚童,短袖短褲的,一點沒把這日漸寒涼的風放在眼裏,個個拿着魚竿,等待着渾水裏的魚兒上鈎。
那魚竿也實在粗劣,一根長長的樹枝,末端捆上一條絲線,魚鈎則是用燒碗的縫衣針代替,來來回回纏了十多圈,生怕這魚竿最值錢的部分入水不回。邊上的小瓦罐裏,是他們逮來的蚯蚓,就指着這玩意兒引魚了。
以這套裝備想釣魚,實在夠嗆,但比起邊上那人來說,卻已經是豪華版了。
邊上的藺師儀毫無芥蒂地坐在小孩隊伍裏。說他無心釣魚吧,他又坐得端正,目光緊盯着水面,生怕錯過一點漣漪;說他有心釣魚吧,他偏是敷衍地折了段細長的柳枝抛進水裏,也不想想,哪條魚願意吃他這焉了吧唧的老葉子。
結果顯而易見,沒釣上來,邊上的孩童也沒釣上來。
他擰着眉盯着水裏,要不是眼睛确确實實瞧見有魚游過,幾乎要懷疑守着的是條死水溝了。
在這已經坐了幾個時辰了,眼見着太陽都要掉山底下去了,藺師儀的耐心也徹底被魚吞幹淨了。
他把手中的柳枝對半折斷,留下較粗的那一段,用尖頭朝下,俯身,在水面上投下一塊危險的倒影。他靜靜地等着,連呼吸都放到最清,直至水底的泥沙微微上湧,他猛地向下一刺,一條可憐的魚就被扔上了岸。
早該如此的,一群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傻魚,非逼他直接動武。
“哇!”
底下的魚齊齊被這聲驚嘆趕走,藺師儀板着臉扭過頭,想要警告他們安靜些,卻對上了四雙冒着星星的眼睛。
“阿稻哥,你也太厲害了!”
“是啊是啊,再來一次好不好?”
後頭甚至還有個機靈鬼,把魚竿一扔,摸出腰間的稻草,三兩下把岸上的魚串好了,拎着向他邀功,“阿稻哥,我給你打下手,你能教我插魚嗎?”
藺師儀只好把恐吓的話收回去,壓着拼命上揚的唇角,象征性地輕咳兩聲:“那行,你們看好了。”
“首先,拿一根削尖的結實的樹枝。”
手上拿着又細又軟柳枝的某人開始罔顧事實地捏造成功方法,可那幾個小孩卻渾然未覺,聽得一個比一個起勁,甚至怕不小心出聲驚走了魚,用兩只手緊緊地捂住嘴巴。小雞啄米式點頭,就等着他傳授經驗。
“然後,看着有魚的地方,”大忽悠繼續開口,“插下去。”
只見他左手用力一戳,又一條無辜魚兒暴斃,非但沒人為它哀悼,反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幾個孩子将手拍得通紅,藺師儀甚感欣慰,“學會了嗎?”
他看向笑得無比燦爛的四張臉,正準備功成身退,就見他們齊齊搖頭,“不會!”
?
他咬着牙望着他們,卻沒一個人有要改口的意思,反倒沖着他興奮大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笑話,他是耍猴的嗎?
“阿稻哥最強!”
“阿稻哥最棒!”
“阿稻哥最厲害!”
……行吧,畢竟他是個關愛幼小的人。
只是這次的魚到底沒捉成,他看向扛着包袱的楚四娘,遲疑地開口:
“咱們今天是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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