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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藺師儀已經出離憤怒了,行進的路線由回家變成了去柳玉蘭家,不在桌前等着上菜,而是悶頭跟進了廚房。所幸,最後的理智還在,沒有不自量力到試圖來個t廚藝比拼,只是光明正大地偷師學藝。
首先,把豬血切成薄薄的片狀,清洗幹淨。
藺師儀杵在角落,眼神落在案上被剁成大小一致的血塊,面色還算自然,他削人都不是問題,削點豬血還能弄碎了不成?不難,下一步。
而後,他便見柳玉蘭拿出了把有小臂長的翠綠葉子,在盆裏沖洗後,分割成指節大小,若想夾起來,只怕要費好一番功夫,但身為廚藝底層的人,他沒資格質疑,于是虛心求教:“這是什麽野菜?好像不是我上山采的那些。”
柳玉蘭壓刀的動作一頓,詫異地回望,“你連這都不認識?”
……這是什麽必須要認識的東西嗎?
藺師儀硬着頭皮搖頭,又看了眼邊上的楚火落,深吸口氣,行,丢人丢大發了。
“是蒜葉,哥哥從前不下廚,不認得也正常。”楚火落解釋道,卻沒在大廚那博得半分可信度,只收獲一個大大的白眼。
鍋鏟在鐵鍋裏“吭吭”作響,似是把所有的不滿也一并發洩在裏頭,柳玉蘭把鍋鏟舞得虎虎生風,眉頭卻皺巴在一起。
天爺哦,怎麽會有這樣好吃懶做、一事無成的男人啊!
可憐的四娘,攤上這樣的兄長,怎麽嫁得出去呀?
後頭的步驟其實也不複雜,無非是竈下燒柴,鍋裏添油,再将茱萸、姜蒜、豆醬一并下鍋炒出香味,然後倒入豬血,翻炒勻稱,一碗涼水加入悶熟,最後撒上鹽,待鹽化了就可出鍋了。
奈何那些個佐料,除了鹽和茱萸,剩下的都只能與藺師儀大眼瞪小眼。
出了廚房,三人圍着桌子,共品一鍋色香味俱全的豬血湯。
柳玉蘭實在不信還有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泥腿子,不甘心地問:“難道你平常要吃什麽就只煮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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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師儀疑惑擡頭:“不然呢?”
楚火落右手扶碗喝湯,左手藏在桌底,小幅度地拽了下他的衣角,不動聲色地靠近,小聲交流答案:“炒菜都是要放些蔥蒜之類的去腥。”
“所以,”藺師儀在這一刻終于醒悟,“我的廚藝沒有問題,只是缺了蔥蒜!”
楚火落一時語塞,默默地撒開手,悶頭喝湯。
——倒也不是幾根蔥蒜就能拯救一盤菜的。
晚飯用過,楚火落便抱着洗淨的壇子回家,明日上工時好帶去還給孫屠戶。
壇子不算大,只是沒有個方便拎着的把手,單手拿不住,索性用手臂環着,抱在懷裏。
楚火落身上的衣服還是先前在山寨順的,也不知是哪個倒黴鬼的,粗劣的麻衣,背後打了兩個腦袋那麽大的補丁,袖口也短了一截,露出一段細嫩的手腕,以及在月色映襯下過分突兀的紅。
“你的手,怎麽了?”藺師儀與她并排走着,目光刻意轉向邊上烏漆麻黑的雜草叢生,卻忍不住補充道,“右手。”
“嗯?”楚火落停下腳步,單手攬着壇子,擰着眉将右手從上到下審視一遍,這才在手掌下三寸的位置尋到個約莫一指長的擦傷,若他不提,只怕明日一早都要好了,“不小心蹭了一下,沒事。”
邊上人點點頭,只安靜了幾個呼吸,便再度追問:“是摔跤了?難道是那頭驢不聽話?要不要明天在家修養一下?”
楚火落愣了下,不禁覺得好笑,彎着唇角,連語調都帶着上揚的小尾巴,“哪有那麽誇張?”
“我今天找到個新活,是在肉鋪幫忙殺豬。那頭豬有些兇性,張嘴就要咬我的搖錢樹了,我一着急,就拎着兩條豬蹄往旁邊砸,這不在那屠戶面前露了一手,順利得了這份月錢一兩的活。”
“手應當就是那時候被圈門刮了。”楚火落把袖口往下扯了扯,把那道小傷遮住,繼續步調輕快地往前走。
只是才放下壇子,就見藺師儀不知從哪折了根食指粗細的樹枝,倚着門框和一輪皎潔的月,“楚火落。”
除了剛取名那日,他其實少會這樣喊,大概是記着二人現在逃犯的身份,他總是懶洋洋地喊一聲阿楚,要麽便連稱呼都一并省略,反正,他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只和她說話的。
只是此刻,他枕着門框,藏于月光陰影內的眸子不再像往日那般溫和到極致,雖是帶着笑意的,但好似摻着些莫名的東西,一點,有關于戰鬥的興奮。
“要和我,比劃比劃嗎?”
藺大将軍,楚火落怎麽可能打得過呢?
但,現在的藺師儀可就一只左手,沒盔甲,沒利劍,如何不能一試?
大抵興奮是會傳染的,目光交彙的剎那,心緒便已不受控了,猶同被蠱惑一般,楚火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和将軍相隔多遠。
“等我也去找根樹枝!”她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不用那麽麻煩,”藺師儀手腕一轉,樹枝尖端那片嫩綠的葉子輕輕掃過她的腰側,就連撓癢癢的力道都比不上,“用這個,能刺穿我的衣角就算你贏。”
楚火落頓了下,背身将匕首取出來,右手緊握刀柄。
那人慢悠悠地踱步到院中,待她走到對面站定時,也不覺得別扭,單手向她行了個禮,而後執着樹枝往左一揮,示意她開始。
楚火落攥着匕首的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還未動手,就先沁出一手心的薄汗,當真是不争氣!她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認真地審視眼前的對手,硬上必不可取,只能攻其弱點。
左腿往前猛地一蹬,刀尖直沖其面門,卻在一步之遙時,突然側身,朝他右肩發難。
“認真想了,不錯。”
嘴上是這樣誇贊的,可藺師儀硬生生在原地站到最後一刻,才從容地挪了兩步,輕而易舉地避開刀刃,襯得她像只瞎了眼的大撲棱蛾子,咋咋唬唬地撲了個空。還沒等她多反應,那人就又指派出那片拇指大的小葉探向她持刀的手,在手背上舔了兩下。
“別發呆啦,我在這邊!”
楚火落只好咬着牙,調轉方向攻擊。
後頸、側腰、大腿、腳腕,但凡瞧上去容易得手的地方都被她刺了個遍,至于結果,她與被訓猴人戲耍的猴子也沒什麽分別。
初時比試的興致捱到現在,就剩下滿面的怒容,招式也沒了章法,只憑着本能胡亂地劈砍,利刃揮舞間帶起的破空聲,到底除了空氣一無所破。
“說好的比試,你怎麽除了躲還是躲?”
“不耐煩了?”藺師儀活動了下胳膊,“行,那我不躲。”
要不是他手上那截的的确确就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細樹枝,楚火落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廟裏裏開過光帶着法力的楊柳枝了,要不然怎麽能這麽難對付?
砍,砍不斷,刺,刺不中,躲,躲不開。但凡那東西是開刃的,她指定被分屍得比肉鋪的豬還細。
楚火落幾乎要繳械認輸了,偏對面那人還樂此不疲,那片小綠葉子在她頭上蹦來蹦去的,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等等,既然傷害性不大,那她為什麽還要躲?
她沒學過武功,在招式和功法上占不了優勢,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力氣,眼下他既然不躲了,那就不怕落空,只管橫沖直撞地往上捅就好。
面對她突然改變的策略,藺師儀微微挑眉,神色認真了些,樹枝不再被當成挑釁的小玩具,而是徹徹底底的劍。
楚火落再度沖鋒,目标定在他的右脖頸,至于面前橫亘而來的枝條——
躲?
不躲!
腳步未停,直直地往上撞。
樹枝刺中她的右肩,而後被持續而來的沖擊力攔腰折斷,至于她的匕首,則是劃破了他的領口,甚至在刀刃上隐約瞧見一抹猩紅。
她瞧見他眼中的錯愕,卻無暇多想,只是仰着頭,粲然一笑。
“我贏了!”
藺師儀喉嚨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盯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樹枝,一股無名火起,把這根敗軍之将發配到院牆根下,“嗯。”
他再擡頭,目光卻不自覺落在她的右肩,神色有些懊惱,“有沒有被紮傷?”
“我嗎?”楚火落伸手摸了摸右肩,果然有點細微的刺痛,“好像破皮了……小事,很快就會好的!”
“就算是樹枝,也不能直接用自己的身體去接,保全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要是這是把真的劍,你的手可就廢了。”
楚火落卻仍沉浸在自己獲勝的喜悅中,壓根兒注意不到面前人有些不對勁的臉色,“受傷總會好的,再說,打架不就是拼個你死我活,肯定要先贏着活下來,才有空考慮其它。”
藺師儀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行,楚火落!”
她這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他生氣了。
不是吧?不是吧?為什麽啊?
“你受傷了,你不疼,我受傷了,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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