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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就此作罷, 楚火落也不好再腆着臉上門借錢,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最近柳玉蘭好像在刻意避着她。
但眼下,米缸裏的糧食連老鼠都不屑一顧, 楚火落也沒心思再多考慮那些。
半扇豬是買不起了, 她将藺師儀最近抄的書拿去換了錢, 又把瓦罐裏的全部家當掏出來, 從孫屠戶那進了些便宜的豬下水和豬血,繼續挨個村子叫賣去,多少也是些進賬。
只是這天氣愈發冷了,往日的衣衫尚能扛一扛秋風, 可輪到這冬日, 穿了與沒穿好像也沒什麽區別。風甚至不必刻意去尋衣領、袖口, 只管直愣愣地沖上來, 照樣能鑽進每一個毛孔, 紮進每塊骨頭。
是該買件棉衣了,她想。
“棉衣, 要多少錢?”藺師儀遞給她兩本剛抄完的話本子, 用布巾擦拭掌側沾上的墨跡, “錢不夠的話, 你明日回來的時候, 多帶幾本要抄的書回來, 我一并抄了。”
楚火落沒急着回答,反倒是把那個裝錢的小瓦罐又給搬了進來, 往手心哈一口熱氣, 搓了搓,重新清點起為數不多的資産。
也不必買那些太暖和的, 只堪堪維持在不被凍死的程度就好,大概一兩銀子一件,她和藺師儀,這加起來就要二兩銀子的巨款了。
一千三百四十二文,加上那兩本話本子能換到的六百文,再刨去明日進貨要的一千文,還剩下九百四十二文——離一件棉衣都還差些。
“我明日去看看,有沒有便宜些的,不行就再攢兩天錢,”楚火落盯着還有大半空位的瓦罐發愁,“等挨到年關,我就不進貨了,正好買下第二件。”
藺師儀點點頭,“嗯,你出門冷,到時候直接穿上,我再不濟還能躲進被子裏。”
“等開春了,我就把棉衣拿去當了……”楚火落接着往後面商讨來年計劃,便聽見一陣敲門聲,只好裹緊了領口,縮着身子穿過漏風的小院。
她打開門,有些錯愕地開口:“村長?”
當即往邊上退了退,給他騰出進門的位置,可那個花白頭發的老頭卻只是擺了擺手,“也就幾句話的事,便不進去了。”
楚火落只好站在冷風中聽他遠道而來傳達的重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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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裏正就要帶人來收稅了,你可把銀子準備好,別鬧得像上次那樣。”村長往屋裏瞧了一眼,輕嘆了口氣,“你家兩口人,又沒有田産,我去說和說和,交一兩銀子便罷了。”
“不是……前幾日才交過稅嗎?怎麽這麽快又要交了?”
“上次是秋稅,這回是炭貢,不一樣的。”村長頓了下,繼續叮囑道,“等到大年初一,還有一筆年貢要交,你可得儉省着些,要是拿不出來,被拉去當徭役,我可撈不出你們兄妹倆。”
楚火落咬着唇,低眉道了聲謝,失魂落魄地關上門。這回也不攏着衣領避風了,還有一整個冬日的風要吹,也不必忌諱眼下這點了。
棉衣是萬萬買不起了,那就只能拿現有的衣物湊湊,盡量穿厚些。
第二日,楚火落把從山匪那薅過來的四件外衫一并套在身上,用細麻繩紮緊了袖口和褲管,動了動胳膊,還行,不算太僵硬,而後便從瓦罐把多餘的錢數出來,在家裏留下一千文的巨款。
“把這個套上,趕車的時候好擋風。”藺師儀從為數不多的家當裏挑挑揀揀,好不容易翻出件帶兜帽的袍子,索性也給她套上,低眉,将脖頸上的細繩系緊。
藺師儀的衣物于她而言顯然是寬大了許多的,再把兜帽一戴,整個人都被攏進了黑色的布料裏,只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讓人一眼便知,這是個餓得面黃肌瘦的窮鬼。
“別忙到太晚了,我多抄幾本書,總能湊夠錢的。”
“……嗯。”
原以為這副裝扮會窮酸得有些誇張,可多跑了幾日,多進了幾個村子,與那些人比起來,她竟算是難得的體面了——同樣是買不起棉衣,可少有人能同她一般裹上六層的。
那這個冬天,大抵是能熬過去的吧?
生意已不是第一天做了,這幾個村子她早就跑遍了,現下人人都知平溪村有個醜姑娘會來村口販肉,便不再需要她叫嚷了。
楚火落把驢子拴在樹幹,自己則站在樹底下,雖說枝上的葉子早落得稀稀拉拉的,擋不住幾片雪,但多少也算個心理安慰。
她今日已跑了三個村子了,放在平日就該收拾東西回家了,但今天是除夕,車上的肉剩得也不多,幹脆再跑跑,把貨賣幹淨,湊出年貢,還能餘下些錢買米。
“李大爺,過年了,不買些肉回去嘛?”
楚火落跺了跺凍得麻木的腳,腳趾和腳跟便湧上來一股鑽心的疼,只能呲牙咧嘴地忍下去。
來人盯着車裏的肉,咽了口口水,恨不得直接沖上去生啃,只是理智和楚火落腰間懸着的殺豬刀攔着,他只能萬般不情願地挪開目光,“今年的賦稅又漲了,吃不起咯!”
同為窮人的楚火落沒法大方施舍出一塊肉去,便只能搓着手,祈禱下一個來的是位有錢的主。
大約是兜裏的銀子都上交給了朝廷,攏共才拉到這四五斤肉,硬是熬到了快亥時才賣完,至于剩下的一點豬下水,要不然自己吃了?
楚火落一邊收揀着東西,一邊思考以藺師儀的廚藝能不能做這麽複雜的食材,要不要提前去村子裏問問這東西該怎麽做。
“丫頭!”
楚火落擡頭,見到個幹癟的老頭,身上的衣物雖數t不清打了多少個補丁,可到底是夾了棉的,懷裏抱着個小壇子,上面堆了一層白,顯然在外頭站了有一會兒了。
老頭用袖口将浮雪掃去,盡量讓他那壇子變得順眼些,“這是我自家釀的酒,我也知道不值什麽錢,多的不敢要,我就是想問問,能不能把你剩下的豬下水換給我?”
“好賴是過年呢,我想讓家裏人嘗嘗肉味兒。”
是了,好賴是過年呢。
楚火落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是該慶賀一番的日子,肉是吃不起的,那,喝些酒?
鑒于藺師儀的廚藝只在不能入口和勉強入口之間徘徊,她到底還是點頭,選擇帶一壇不會出錯的酒回家。
她整個人縮在袍子裏,低伏着趴在驢背上,以期能讓自己暖和些。
只是今日實在太冷了,漫天的雪不要錢似的拼命往下落,每一朵都比她被褥裏的棉花還要厚實許多,偏生這樣密密麻麻地蓋了她滿頭滿背,捂不出丁點兒暖氣,只有絲絲縷縷的冷透過衣料,滲進骨髓。
她只能每隔上一段,便抖抖袍子,把那些虛假的白色“棉花”給扔下去,只是撐不了多久,就又會被淋成與天地同色的白。
朝凍僵的兩手哈了些聊勝于無的熱氣,勉強活動了下手指,眯着眼睛,在純然的黑與白之間判斷,離家還有多遠的距離。
應當快了吧?
所幸她還有輛驢車,否則定是走不回家了。
雪落、雪化、再雪落,經這一番折騰的路實在不好走,驢蹄的步子都比平日小心許多,可跟在後面的板車就不大聰明了,車轱辘踩進一個泥坑,好半天都爬不出來。
楚火落只能跳下去,繞到車架後推。
凍得通紅的手是使不上力了,便側着身子用肩膀抵着車架,咬着牙,一點點往前撞,只是地上雪厚,總是腳滑,也不知折騰了多久,才重新上路。
天冷得把腦子裏的思緒都凍僵了,只是覺得,今日的路,格外長,格外遠,走了很久很久,仍是在一片深沉的夜色裏。
她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了,眼前卻突然冒出了一點微弱的光,而後,那抹光動了,奔她而來。
她這才逐漸看清了那光的模樣,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只是最廉價的一只燭,被燒得只剩半截,可拿着它的,是藺師儀。
藺師儀跟她一樣,不倫不類地把所有單薄衣裳裹在一起,甚至還不如她,因為沒有一件帶兜帽的袍子,落了滿頭滿身的白,唯有鼻尖是被凍得通紅的。
“怎麽在這等我?”楚火落好像是瞧見了一個大傻子,兩只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說着,便要從毛驢身上下來。
“別動,坐着吧。”藺師儀接過缰繩,把蠟燭遞給她,“暖暖手。”
蠟燭的光和熱實在是微弱的,只有離得很近很近才能被覺察出一點,可也足夠了,光不在任何遙遠的地方,只是在她手心。
被捧在她的手心。
驢車被牽動着邁向回家的路,每一步,都讓家看起來近在咫尺。
“我把肉賣完了。”
“嗯。”
“我今天去了四個村子,所以才耽誤了時間。”
“嗯。”
“回來的時候,車陷在泥裏了,不然我能更早些到的。”
“嗯。”
她分出一只手,捏住他拽着缰繩的袖口,小聲問道:“今天是除夕,我沒有錯過守歲吧?”
“……沒有,你不在,就不算開始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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