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見過姐夫
051 見過姐夫
“姐夫!”
楚火落語不驚人死不休, 在衆人目光呆滞的剎那,一把奪過帕子,仔細看過上頭的繡工,出自柳玉蘭無疑, 再擡眸, 露出一個真摯的笑, “沒想到, 我竟先阿爹、阿娘的面見到姐夫!”
那漢子粗犷的眉眼凝住,耳根慢慢地紅了,扭捏地作出副正經姿态,唇角盡是壓不下的笑意, “這、這麽巧?在下栾奉, 玉蘭她, 向你們提過我了?”
果然像之前提及的那樣, 是個沒心眼的人。
“是呢, 阿姐說,姐夫年少有為, 在軍中當校尉, 阿t爹還不信來着, 這下好了, 今日姐夫便同我們一道回家, 叫阿爹那個偏心眼的好好看看清楚!”
栾奉兩邊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 也不顧現在還站在賀修文的營帳裏,就開始與未來小姨子話起家常來, “哎呀, 這話也不能這麽說,岳父大人還沒見過我, 有所懷疑也正常。”
“大舅哥和妹妹且等我一會兒,我提些東西,咱一道回去!”
“回什麽回?都不許回!”
審訊審着審着,還審成一家人了!
才記下兩個姓名的毛筆被賀修文重重地砸在桌上,飛濺的墨點又把紙糟蹋了個徹底,他怒氣沖沖地站起身,“栾奉,你乃是軍中校尉,豈可無故出營?”
“怎麽就無故了?護送大舅哥和小姨子,這事多大啊?”栾奉甚是不服氣,“我還沒說你呢!把我親眷抓過來,還好我來得快,不然我這親還成不成了?”
賀修文氣得青筋直跳,要不是當着外人面,他非得拿軍棍打一頓這個滿腦子都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傻子,眼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從懷裏掏出塊令牌拍在栾奉臉上,叫他在一旁安分呆着。
再看向柳家兄妹,他也不好再用先前那副審問犯人的嘴臉,扯出點溫和的笑,“先前不知這層關系,多有冒犯!”
“只是,”他話鋒一轉,“确實還有些問題要問,希望二位能據實回答。”
藺師儀點點頭,回答:“自然,凡我們知道的,定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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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修文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俯身把筆撿起來,放上筆架,“代嶺山最近勢頭正盛的一窩山匪你們可曾聽過?”
“略有耳聞,”藺師儀面不改色地回答,“都是些亡命之徒,整日裏提着刀和別的土匪火拼。”
“見過沒?”他繼續追問道。
“大人這話說的,歹人兇狠,我們若撞上過,哪還有命在這站着?”
賀修文看向那瘦弱的姑娘,覺出幾分道理,“也是,清嶺寨的當家號稱楚屠子,最愛砍人腦袋,又是個葷素不忌的主,白天懷裏抱着姑娘,夜裏還要和美男厮混。”
“啊?”宛若一道驚雷劈下,楚火落不由得驚呼出聲。
忽又意識到自己身處敵營,對上那人疑惑的目光,尴尬地給自己找補,“竟有如此之事,真是讓人害怕。”
*
軍營重地,位置不能洩露,是以,雖然楚火落臨時攀上個親,也還是被賀修文卡着,不能出營。
但好在,至少不用和囚犯關在一起,給他們撥了一個幹淨帳篷。
楚火落直到坐進帳篷裏,腦袋還是懵懵的,她這個山匪頭子幹架幹得多,傳出些砍腦袋的兇名不足為奇,可為什麽還能傳揚出這麽離譜的豔名來?
她愁眉苦臉,邊上那個卻雲淡風輕,甚至有功夫慢慢品茶,當然,也沒忘記給她倒一杯。
她把微苦的茶水一口灌下去,仍是想不通,揉了把自己的臉,把眉眼都擠到一塊兒去了,“我,欺男霸女?”
藺師儀放下杯盞,煞有其事地幫着她譴責,“就是,胡說八道,太過分了。”
楚火落氣憤地咬牙,卻見那人慢悠悠地分析起來。
“你也就是——”他一手支着下巴,眸中帶着點促狹,“夜半尾随啊,闖房門啊,沖冠一怒為紅顏,端了整個寨子嘛。”
“說欺男霸女多不好,都是些你情我願的事。”
楚火落一個眼刀丢過去,那人卻只顧着捂嘴偷笑,氣得她把桌上的杯子抓起來,朝他砸過去。
“我是個大□□,你就好到哪裏去了?都被傳成小白臉了!”
藺師儀随手接過杯子,重新給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名聲嘛,不重要,傳得越離奇,就越沒人會把那些和我們聯系在一起。”
楚火落重重地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也沒有轉圜的餘地,她便是現在跳出去挨個向人解釋,清嶺寨的當家是個良善人,只怕也沒人會信。
“這一關,少說也得半月,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怎麽逃出去。”藺師儀的目光透過簾子間的空隙,往外望去,“校尉所轄一營,兩千五百人,我們寨裏就算把老弱婦孺一并湊上,至多四百人,打不過。”
楚火落垂眸,沉思一會兒,“來都來了,不如,動些手腳再逃。”
藺師儀挑眉,流露出些贊許,“糧草?”
“嗯,”她盯着杯中漂浮的茶葉,認真道,“叛軍不好入城買糧,若能斷了他們的糧草,兵卒餓得眼冒綠光,哪還有功夫盯着我們一個小小的寨子,要麽求援,要麽抓緊攻城。”
“不錯,只是這樣一來,阿楚,你的平叛之功可就飛了。”
楚火落将剩餘的杯盞擺成一排,用茶壺依次斟滿,“敵衆我寡,你也說了,只憑我們,肯定打不過,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待叛軍攻城時,我們援助守城,縣令定不會拒絕,若成,還能有現成人選上表為我們請功。”
她并未穿平日那身粗布衣裳,珊瑚紅的襦裙襯得她格外溫婉,發間細長的流蘇輕輕搖擺,這般眉目清秀的姑娘坐在身側,總引人遐思些風花雪月,可她正凝眸,說着功名利祿。
顯得只他一人在不務正業。
可他還是不忍挪開目光,靜靜地看着那姑娘鄭重地計劃着。
“只要陛下有所封賞,不拘多少,我們起碼能有個正面的身份,一步步打下去,總能加官晉爵。”
“要是我真的立下大功,”楚火落忽然眼眸一亮,望過來,“還能有機會為你洗清冤屈。”
藺師儀忽然頓住,認真地看着她,分明知道這是久遠得不能再久遠的事,希望渺茫,可他卻忽然記起,在那個深秋的夜裏,也是這個姑娘,大言不慚,說要劫囚。
他輕笑一聲,沒有對過往權勢的迷戀,沒有對污名滿身的不滿,也沒有對恢複清名的渴望,馬革裹屍是死,草席一卷也是死,他其實無所謂怎麽死,什麽時候死,孤家寡人的賤命一條,死了就死了。但,對上那雙澄澈的眸子時,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若擂鼓。
他只是忽然有些高興,何其有幸,天下間竟有人徹徹底底站在他這邊。
“好啊,那就,仰仗阿楚了!”
*
“大舅哥,妹妹,在忙嗎?”
藺師儀掀開簾子,就見各色的禮盒堆得跟小山似的,望邊上側了側,才能瞧見小山後的漢子,他眨了下眼睛,立時帶入身份,露出個驚喜的笑,“妹夫快進來!怎麽一個人搬這麽多東西,也不叫手下搭把手?”
小山搖搖晃晃地挪進來,被拆解開,鋪滿在桌案上,玲琅滿目。
簪佩釵環,臂钏步搖,成色不算上佳,但耐不住量多啊,只這麽打眼一望,少說也有五六十件,楚火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頗有些受寵若驚,便見栾奉立在那,手足無措地撓頭。
“那群大老爺們,笨手笨腳的,交給他們拿我不放心。”自認心思細膩的栾奉期待着望着兩人,搓了搓手,“這是我原本準備好帶上門的見面禮,既然提前見了,我就把東西搬過來了。”
“我一個粗人,也不大懂這些,妹妹和大舅哥別嫌棄啊!”
藺師儀招呼他坐下,又給他添上茶水,楚火落則是在首飾堆裏挑花了眼,試試這個,戴戴那個,不亦樂乎。
“姐夫真是出手闊綽,待成了親,定然能讨得阿姐歡心!”
楚火落随口誇道,栾奉卻不疑有他,反倒虛心請教起來。
“妹妹先前說,岳父大人對我不甚滿意,那能不能說說他老人家中意怎樣的呀?我提前準備準備,到時候才能好好表現。”
鑒于她和柳玉蘭不是一個爹,且雙方目前都沒有爹的情況下,楚火落只能信口胡謅,“阿爹他——喜歡讀書人。”
栾奉震驚擡頭,卻只看見楚火落信誓旦旦地點頭。
“他就喜歡能識文斷字的,像我阿兄那樣,有事沒事就吟詩。”
貿然被點名的藺師儀配合地點點頭,甚至即興演示了一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一首詩吟得抑揚頓挫,禁不住栾奉一顆心起落落落。
想他少時從軍,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錢有了,權有了,可才華這事,那是能說有就有的?
可就因為這,讓他一樁大好親事吹了,他能甘心t?
栾奉艱難地動了動唇瓣,“那我,從現在開始背詩來得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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