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花椒梨

第7章 花椒梨

大鍋滾水，将那一整條的長壽面煮進去。

定要粗細均勻，否則就會斷。長壽面斷了是不吉利的。

而三娘出手，定然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很快，瓷碗中就是一整條的長壽面。上頭澆上胡大娘做好的鹵子。

再撒上一些蔥花和芫荽葉子就可以上桌了。

這一碗自然是給壽星的，其他人的，就不用這樣費心思了。

等一桌十碗端上去，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笑容滿面。

“哎呀可不是誇，這無味館龍三娘的手藝真是絕了！”老夫人年歲大了，早年受苦，身子不大好。胃口也不好。

可回回只要吃到了龍三娘的手藝，就胃口大開。

蔣員外将那一碗長壽面端來叫老太太吃。

黃娘子也笑着伺候着她吃。

蔣家的熱鬧，持續了一天半夜。

三娘回到了無味館的時候，已經夜深了。

而蔣家，送走了所有人之後，黃娘子也撐不住了。

她的丫頭心疼她今日就沒吃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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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黃娘子只管咳嗽，并不能吃進去什麽了。

丫頭靈機一動，将那白瓷盅拿來，裏頭是一整個蒸的軟綿的梨子，上頭鑲嵌的花椒還都在。

黃娘子看着這冷透了的梨子，不知如何，竟生出些口水來。

拿了小勺子，竟一口一口，吃的只剩下了核。就連那七顆花椒，都吃了個幹幹淨淨。

吃了這個梨，黃娘子今夜竟難得有個好覺，再沒有輾轉，再沒有咳嗽。

蔣員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熟了。得知是吃了個梨子，是龍三娘親手做的，蔣員外很是意外。

第二天，無味館還沒開門，蔣員外已經求上門來了。

他進門就要說結賬，順帶給昨日三娘和胡大娘上門做飯的打賞。

三娘還沒起來呢。

長生揉揉眼睛笑道：“咱們也算老交道了，蔣員外何苦着急？這莫不是要出門做生意？若是趕不及，回來再算賬也是可以的。”

無味館衆妖并不在意人間的銀兩。

“哎，小哥不知，我是有事找三娘。要是三娘此時不便，我再等着。”他是心急，實在不能在家裏等着了。

三娘并未叫他等太久，過了一會就來了。

“三娘啊！”蔣員外站起身就作揖：“多謝三娘昨日給我夫人的那個梨，吃了那個，她終于得了一覺好睡。身子也竟是輕快多了。只求三娘賜下藥方，便是拿去我蔣家半數家財我也是肯的。”

為什麽不說全部，因為他還有老娘，還有幼子。

“長生，去幫你哥殺雞。”三娘擺擺手。

長生嘿嘿一笑就去了。

此時不到正式開門時候，大堂裏只有一個蔣員外和三娘。

“你夫妻二人一體，蔣員外是個真正的好心人。樂善好施，與人為善。憐貧敬老，處事公道。便有你的善舉，也賺來你娘子的微薄福緣。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便是那千年人參萬年靈芝，也總有走到頭的時候。蔣員外又何苦強求呢？”

“三娘救我娘子！”蔣員外聽完了三娘的話，竟是要跪下來。

可三娘只是輕輕一擡手，他就動彈不得。

三娘輕笑：“我說了，你是個真正的好人。受你一跪，于我并無好處。”

“都聽三娘你的，我往日就不知，三娘是個有大智慧的。若能叫我娘子不日日受病痛，我什麽都願意做。”

“蔣員外與你娘子成婚也有快三十年，你可知對于她來說，最要緊的是什麽？我自然能幫她擺脫病痛，只是怕她不會願意。蔣員外回去吧。一個人只要選擇了自己想要的，是會願意承擔後果的。”三娘笑着擺擺手。

蔣員外回神的時候，大堂裏已經只剩下一個他了。

他回到了蔣家，黃娘子正安頓人給他們的獨子蔣平收拾讀書的地方。家裏準備請個有才學的秀才，來給才不過四歲的孩子啓蒙。

蔣員外本來想問想說的話，對上黃娘子的笑臉，卻就都說不出口了。

黃娘子最終也還是知道他去了哪裏。

于是幾日後的黃昏，她坐着馬車也來到了南屏街。

無味館裏，已經坐了幾桌，瞧見一個體弱娘子進來，衆人好奇過之後也沒太在意。

這是個男女都能在外吃飯的朝代，所以這并不算什麽稀奇事。

不過，長生還是很快就請了黃娘子去後院。

後院裏，三娘靠着樹笑道：“娘子既然來了，就坐着用一頓飯菜如何？”

黃娘子想說什麽，可最終還是坐了下來：“勞煩您了。”

龍三娘進來廚房，做了兩個菜。

一個是老醋拌柳芽。一個是糖燒裏辣脊肉。

還有一道，就是長壽面。

黃娘子拿起筷子，先吃了一筷子老醋拌柳芽，輕輕蹙眉。

這一道，酸，苦，鹹。

又吃了一口糖燒辣脊肉，這一道，甜，辣，膩。

可她沒說什麽，只是一口一口，将這兩個菜都吃了個幹淨。

最後又把長壽面吃了。

“如何？”三娘笑着問。

“酸甜苦辣鹹，各有滋味在心頭。可長久下來，卻如同這長壽面一般，延綿不絕，自有滋味。”黃娘子道。

“凡人最是可愛，凡人最是可恨。凡人總是脆弱，凡人總是堅韌。人間七苦，人世五味。不知黃娘子究竟了悟了幾分？”三娘問。

黃娘子退後幾步，行了一禮：“奴家往常不懂，今時今日，竟也參悟了許多。多謝三娘提點。”

“既然明白了，便回去吧。吃了我的五味菜，倒也能保你長壽。你二人修今世，也修來世。黃泉盡頭，也能攜手。”

聽了這句話，黃娘子激動起來：“奴家多謝三娘！”

黃娘子提心吊膽的來，心滿意足的去了。

胡大娘将外頭所有的菜都做了，才笑道：“這得了能黃泉依舊攜手的承諾，想來此生無憾了。”

“是個癡情的。”張大路過說了一句，就繼續提着水桶走了。

胡大娘笑呵呵：“是啊，凡是妖類都求長生。求修道，求震懾一方。倒也有黃娘子這般，只求與凡人相守一生，不離不棄的。倒也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