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醫院

醫院

再次睜眼，是空蕩蕩的病房。

簡挽看着白色天花板，大口呼吸着，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擱淺後重回海洋的鯊魚，驚恐害怕。

定了定腦子，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

她咽了咽幹痛的嗓子，坐起身看了眼窗外。

風沙停後的圖利斯旗，天空很低，是深藍色，天上的雲也是感覺是用手就可以碰到的藍色棉花糖。

她摸了下自己的頭發，稍微整理要下床時，才發現自己腿上被打了石膏。

“醒了？”護士推門而進，“正好，有人來看你。”

還不等簡挽納悶，就看到了護士身後藏着的兩個身影。

王戈義和三禾那天是短暫的暈厥，皮外傷。

他們很快出院後，給公司上報情況，随即去收拾了一下公司給他們安排的住的地方。

王戈義和三禾故意吓簡挽，沒得逞，徑直走到床邊，像門神一樣一人站在一側，生怕簡挽再出什麽意外。

“姐，你終于沒事了，”三禾誇張的比手指，“你睡了七天！都把我們吓壞了！”

簡挽搖頭。

但簡挽越是這樣，王戈義就越愧疚，“對不起啊，姐，那天晚上要不是我開車走神，也不會發生意外。”

簡挽想說沒事，可她的臉色實在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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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小巧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指就像是火柴棍。

她清了下嗓子，開口：“也不能都怪你。”

畢竟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邱少彬，大家也不會跑神。

正想着，王戈義便說：““姐，姐夫來了。”說着又遞給她一個新手機，“你原來那個手機丢了，他給你新買了一個。”

姐夫。

簡挽聽着這個稱呼有些發呆，“他什麽時候來的？”

“嗯，都來了好幾天了，他去買飯了，應該等一下就過來，”王戈義又說：“對了，姐，姐夫還替我們向公司争取——”

話沒說完，邱少彬提着飯盒推門而進。

男人帶着銀邊眼鏡，是很正派的長相，身上穿着黑色西裝，仔細看西裝上有了褶子，但依舊斯文。

邱少彬把飯盒放在桌子上，溫和的笑着，“戈義，在說什麽呢？”

“沒說什麽，”簡挽擡眼看着他，語調中帶了點冰冷，說：“我現在沒什麽胃口，出去走走吧。”

邱少彬看着她的腿，雖然不願，但還是說：“好，我去找輪椅。”

說是出去，其實是簡挽在避開王戈義和三禾。

這裏的醫療設備有限，沒有電梯。

簡挽坐着輪椅，不便下樓，邱少彬便将她推進了安全出口的樓道處，空蕩蕩的，是說話的好地方。

邱少彬将輪椅固定好，站在簡挽對面，跟剛剛換了個人，語氣公事公辦的，“你們公司說你不用跟這個項目了。”

簡挽驀地擡眸，看着他。

邱少彬忽略她的視線，“他們會派新的人過來，你出院就可以跟我回去了。”

簡挽腦中閃過，王戈義那會說，‘姐夫替我們争取——’

“你提的？”

“我們談了三年，”邱少彬沒有否認，“但是簡挽，這三年內，你真的數過咱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多少麽？”

沒等簡挽開口，邱少彬察覺不對勁，話頭一轉：“還是說，你還想着高中那個人！”

簡挽苦笑不得，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情緒來做出反應。

邱少彬：“這都多少年了，你還想着呢？”

她攥緊手心，手裏的新手機有一條短信提示震動。

新手機。

她跟邱少彬向來都是財産自理。

簡挽強忍了幾分鐘，沒回答，只是問着：“你索賠了？”

邱少彬攤手，站在高處俯視她，“我做的不對麽？”

邱少彬的思維是萬物都欠我，有理也要再争三分。

她不否認他的做事方法，只是他不該幹涉她的工作。

簡挽搖了搖頭，道：“你做的事情，我不想評價。”

邱少彬一愣，只見簡挽坐在輪椅上，沒什麽表情，平靜地說：“我們還是分手吧。”

“什麽意思？”

“我給不了你要的東西，”簡挽沒什麽神色道：“我有我的工作，沒辦法跟你回去。”

“你就寧可在這個破地方修路，也不願意跟我回去？”

簡挽扭頭，沒應，捏着手機的指尖泛白，“手機的錢，我随後讓王戈義轉交給你。”

靜了一分鐘。

‘嘭’——樓道門緊閉。

邱少彬丢下簡挽走了。

原本光亮的樓道瞬間昏暗，僅有一縷陽光照進。

簡挽坐在輪椅上，看着空蕩蕩的樓道，眼角泛紅。

到底是一段感情，就算最後分手不和平，這低落的心情還是會短暫的襲來。

可現在沒時間低落，她阖眼整理情緒，大約一分鐘後，低頭編輯短信，給公司說明情況，表示可以繼續這個項目。

剛發送出去，就接收到一條新短信，是王戈義的。

王戈義：【姐，邱少彬現在就讓我給他錢。】

簡挽剛輸入她的錢包有錢，突然手指一頓，才想起來車禍把他們三個的錢都報廢了。

正猶豫着怎麽回複。

樓道門又被打開。

本以為是邱少彬去而複返，結果是一個陌生人，推門無視簡挽，沖着樓道喊着，“又躲這抽煙呢！”

順着對方的視角看去，果真在樓梯拐角處看到了人腳。

那她和邱少彬說的話豈不是都被他聽見了？

簡挽又伸頭探了探。

樓梯拐角有一扇小窗，陽光透過縫隙灑在男人側臉上。

男人的臉一半露于光，一半隐于暗，側臉鋒利，線條明顯，鼻梁高直，眼尾上挑，他什麽都沒說，都會有一種侵虐的冷感。

易肖顧掠過簡挽，走了上去，看着男人正坐在臺階上，大拇指跟食指間捏了一支煙，來回撚着煙頭。

“就知道你在這。”

柏廷向後輕輕一靠，手指輕彈，長腿舒展，煙準确地彈到了易肖顧的腦門中間。

“得得得，”易肖顧自覺認慫，把煙放進自己嘴裏，“我抽的，”随即又朝着柏廷伸手，“火。”

柏廷一把拍開他的手，指着一旁的字。

易肖顧順着視線看去。

禁止吸煙。

“感情您這老煙民，轉了個德行，擠兌我來了。”易肖顧也不計較，掐掉了煙，道：“欸，你知道咱隔壁院子來新人了麽。”

“關我什麽事，”柏廷眼都不擡，語調拉的很長。

“嘿，這可是咱新鄰居——”易肖顧說着，就感覺到不對勁，“你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柏廷視線不明意味地朝樓下的人撇了眼，唇角一勾，語調特別懶散，“猜的。”

簡挽并非有意聽，而是她邱少彬把輪椅從後邊固定住了，她自己弄不開。

等她再擡頭時，一個叫易肖顧的人站在她身邊，笑着說：“姑娘，我幫你？”

簡挽吓了一跳，腦子懵了幾秒後，才淡淡的禮貌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簡挽的病號服一點都不合身，她本身骨架就小，再加上常年室外工作，整個人更苗條了。

易肖顧低頭推，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副畫面。他耳根一紅，趕忙側開視線，給柏廷使眼色。

柏廷睨眼，偏頭，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直接這麽說也不太好。易肖顧幹脆直接将剛下樓梯的柏廷拉過來，語速特別快，“我還有事，讓他幫你。”說完後，立馬跑路，狹小的空間內就響起‘嘭’的一聲。

樓道的大門再次緊閉。

這個人是故意整她？簡挽在原地發懵。

擡眼，柏廷站在樓道口，看着她。

其實在剛剛聽男人說話的聲音時，她已經懷疑眼前這個男人便是那晚救她的人了。

她終于看到了他的正臉，長相很硬朗。

“你記得我嗎？”簡挽先出聲打招呼道：“那晚你救了我。”

“嗯？”柏廷語氣淡淡的，看上去真的不記得，“哪晚？”

簡挽提醒着：“車禍。”說完後介紹了一下自己，也描述了更多的細節，直到說到撕褲子的時候，柏廷的眸中才有所松動，頓了頓，“昂，是那晚啊。”

聽他的語氣，他救過不少人。

簡挽禮貌道謝，并表示有空請他吃飯，“請問您的名字是什麽？”

聞聲，她只覺得男人的身子僵了僵。

但又好像是她的錯覺，又問：“怎麽了，先生？”

“都不知道我名字，就跟我吃飯。”柏廷冷冷道。

察覺他的語調不太善，也不像是開玩笑。

難道他說了，而她忘了？

正想細細回想，但是腿部的疼痛卻讓她難以分神。

頓了頓，簡挽語氣特別溫和道：“不好意思，我——”

話沒說完，柏廷走到她身後，推她出去，說：“吃飯就不必了。”

“還是需要的，”簡挽頓了頓，“畢竟又麻煩你一次。”

柏廷：“推個輪椅而已。”

簡挽側頭，本想說謝謝，但就在擡眼的瞬間，二人對視，她鬼使神差地就說了句：“不是，可能還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