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遠走
遠走
2005年4月。
西北某國道上,狂風呼嘯,塵沙四起,在荒蕪的土地上,只有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像只小蟲似的在路上緩緩蠕動着。
車速不快,窗外風沙拍車窗的聲音又重又瘆人。
原本瞌睡的簡挽瞬間清醒不少。
一天前,她臨時接手穿沙修路這個大項目。
時間太緊,以至于她在趕路的時間,都在沒間歇地翻看企劃書,一天一夜都沒吃上一頓正經飯,餓的胃疼。
愣神之間,視線撇過窗外,似乎看到有動物身影閃過,速度很快,一閃而過,“你們剛有沒有看到一個東西?”
王戈義朝着窗外探了眼,只能看到風沙。
三禾也看了眼,“我也沒看到,姐,你是不是累花眼了。”
三禾跟王戈義是她手下的實習生。
簡挽不太确定,揉眼,又打算再往外再看一眼的時候,電話響了。
三禾舉着手機,掃了眼備注說:“姐,是姐夫。”
簡挽的眉心微不可查的跳動了一下,猶豫着,從三禾手機接過手機。
剛接通,沒等她說話,邱少彬出聲呵責:“你又去哪兒了?”
“快到圖利斯旗了。”簡挽揉着胃,聲音有些虛,卻還是想起她出發前給邱少彬發過短信,提醒道:“你沒看到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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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邱少彬一頓,幾秒後才又說:“這次出差又是多久?”
又。簡挽聽着很不舒服。
他們一共三年的感情,她更希望此刻邱少彬像以前一樣聽出她的虛弱,哪怕沒聽出來,也至少給她喘息片刻的機會。
她沉默道:“公司臨時下的通知,我也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為什麽無論我問你什麽你都是這個樣子。”邱少彬苦笑了聲,“你是性子就這樣,還是根本不願意搭理我。”
在毫無意義的問題面前,顯然胃痛更為致命。
簡挽痛的實在難以分神,只能先說:“有什麽事,我們回去當面說。”
說罷簡挽就要挂掉電話,對面不依不饒。
“又讓我等半年見一面?”邱少彬在機場小跑,趕着航班,氣喘呼呼道:“我明天要見你。”
“這次的項目是個大項目,我不能走——”
“是你不能走,還是不願意走?”邱少彬咄咄逼人:“簡挽,你為什麽非要去那個地方?”
簡挽正要開口,便聽到邱少彬說:“明天我落地A市,離你出差地方很近,如果見不到你,我想我們以後就不用再見了。”
簡挽的手機沒有開免提。
但車內安靜,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能聽清,更別說邱少彬的聲音了。
王戈義和三禾看了一眼後視鏡。
車排後座,簡挽頭靠窗戶,溫和的眸子垂着,白皙的脖頸間挂着幾縷碎發,靠着坐的背很單薄,看上去臉色很不好。
王戈義好心提醒:“姐,前邊是無人區,快沒信號了。”
在簌簌風聲中,簡挽痛到嘴唇發白,強撐着從嗓子裏擠了個“嗯”字,算是同意他的話。
話落,車進到了無人區,手機自動挂斷。
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窗外冷風卷着細沙的聲音像是死亡暴風雨的前兆。
王戈義和三禾自覺識趣的沒有開口問,只敢透過後視鏡看着簡挽。
驀地,簡挽問:“你們剛剛是不是都聽見了?”
王戈義說:“沒有,”說完後覺得自己說的太假了,又補充着:“沒有聽清,我們在前座也聽不清。”
簡挽擡眼,看着他倆,剛想再搭話,她就透過昏黃的車燈看到不遠處朝他們沖過來的一頭黑熊,“王戈義,小心車前!”
王戈義回神,看到狼群直沖她們而來。
他一個急剎,速度很快地将方向盤向右打,可道路崎岖不平,下一秒前輪胎爆胎,車輛失控,半個車身都被掀飛。
‘嘭’的一聲。
之間空曠的國道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剎車印子,以及破碎的車殼。
——
夜色昏郁,圖利斯旗是風沙的天地。
黃沙像鐵鍬揚沙似的劈頭蓋來,彌漫着,天昏地暗,天地都像倒了過來,筆直的國道一眼望不到頭。
柏廷牽着駱駝走在最前邊,脊背筆挺,渾身冷氣,像這夜裏的鬼魅。
“嘿,別想下午了。”厲蘇溪跑上前:“這大風來得來突然,苗死了,誰也沒辦法。”
柏廷沒應,骨骼分明的手拿着鞭子,回頭,發狠地甩着鞭子。
厲蘇溪調了調手電筒,幫他一起拉缰繩,“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見。”
光打在柏廷側臉,只見他的側臉線條鋒利,下颌線緊繃,臉色很不好看。
突然,厲蘇溪的手被缰繩勒住,身體不可控地撞上駱駝。
往前看,視線裏出現一輛翻掉的車。
柏廷反應敏銳,小臂肌肉明顯青筋暴起拉扯缰繩,牽制駱駝。
二人對視,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柏廷把缰繩遞給厲蘇溪,作勢要前去查看,厲蘇溪側身擋住,勸:“前段時間老李他們碰到一個,沒想到是偷獵的,人剛救出來就跑了。”
話落,遠處傳來微弱的女聲。
柏廷跨一步,厲蘇溪就擋一步:“就算不是,萬一救出來被訛上,怎麽辦,這裏又沒監控。”
柏廷看了他一眼,“怕就趁早滾。”說着撞過厲蘇溪的肩,穿進風沙。
這裏刮起的風沙,說大的時候能埋掉人,說小就沒小的時候。
越靠近車禍的位置,風沙越大,看到車的時候,才發現車頭還好,車後被撞的稀碎。
在這樣的撞擊下,後座的人怕是——
“三禾、、、王戈義、、、、、?”
那道女聲再次微弱的出現。
柏廷将手電筒調到最亮,繞車走了一圈,才發現半個身子在車外的簡挽。
他走到女人身邊,單膝撐地,下蹲。
簡挽逆着強光,眼皮都掀不開,只能音樂看到男人的臉被面巾擋住一半,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黃沙裹蓋。
柏廷俯身湊到她的耳邊說話,“你們是幹什麽的?”
簡挽:“我們、、咳咳咳、、、是來修路的。”
咳嗽一下渾身都疼,像是骨頭都碎了。
柏廷很警惕。
簡挽勉強動了動手,指着一個地方,“我的工作證、、應該還在包裏。”
柏廷起身順着她指的方向去找,果真從包裏翻出一個工作證。
工作證上的女人皮膚白皙,臉很小,一眼看過去都是五官,淡淡笑着,溫和安靜。
柏廷的手一頓,又試着看了眼女人,幾秒後才将頭頂的光調小。
簡挽能夠睜開眼了。
“我是來幫你的。”男人微眯着眼,語調沒了剛剛冷厲,但還是涼涼的,“接下來聽我說,你點頭搖頭就可以,能明白嗎?”
簡挽:“能——”
男人的視線盯着她。
簡挽止聲,心髒都有一瞬的停滞,點頭。
接連幾個問題都很簡單,簡挽也內心的懼怕也因這幾個簡單的問題,漸漸消散,開始放松。
她想知道三禾跟王戈義怎麽樣了。
但突然——刺啦一聲。
簡挽腿下一涼,低頭看,是男人撕開了她的褲子。
“你——”
話沒說完,男人的手已經按了上去,說:“檢查傷口。”
他的手指跟黃沙的粗糙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簡挽強忍了一口氣,向下看,她看到了自己腿上的瘀血跟紅腫。
心裏還是介意他這不禮貌的樣子,但出聲卻輕柔道:“那也請你提前給我說一聲。”
她語氣轉化的太明顯。
男人檢查傷口的手一頓,語氣也跟着有了點溫度,“說了你就能不抖?”
男人在試着動她的腿,簡挽疼的倒抽涼氣。
好像不能,她的腿下意識朝一旁閃,卻反被按住,“別抖了。”
見簡挽控制不住,他故意道:“再抖,我走了。”
不知道是激将法,還是真的。
簡挽被吓住了。
這次她忍住沒有躲閃。
男人簡單的包紮止血後,起身。
剛剛他的話在耳邊閃過。簡挽道:“我沒抖了,只是真的有些疼。”
以為他要走,趁他起身前就本能迅速的抓住他,男人的臂上筋肉緊實。
男人扣住她的手,扯下去,簡挽反手緊拉。
二人手心緊緊相扣,一熱一冷,熱的是男人,冷的是她。
“嗯,我知道。”男人低頭掃了眼,“只是我自己弄不出來,得去找人。”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甚至有些冰冷。
簡挽沒有安全感,問:“會回來麽?”
男人沒應,說着就扯開了她捏的泛白的手,起身,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辨了辨方向,走了。
沒過一會。
簡挽只感覺幹澀刺臉的風沙變得溫和,眼皮合住之前,她的身體也不再感覺寒冷,好像被一床暖被裹蓋。
接近昏迷前,她好像聽到了一句話。
她想記住,但,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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