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吃醋

吃醋

夜色深沉，小鎮跟醫院的距離不算近。

小鎮比較窮，簡挽蹭了老鄉的三蹦子過來。

三蹦子原本速度就不快，再加上公路也沒修好，路上颠簸，二人更慢了。

簡挽坐在三蹦子的鬥篷裏，脊背挺直，頭自然擡着，目光溫和，五官又大又好看，一看這氣質就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老鄉主動搭話，聲線提高：“姑娘，這路不好，你當心你的腿。”

三蹦子又硬又颠，簡挽的腿正在隐隐發痛，掀開褲腿看了看，石膏邊緣有些腫。

但她還是淡淡道：“沒事的大叔。”

“欸，本來你也不用遭這個殃。”老鄉說着，自己都覺得丢臉：“我們這早就要說修路，來來回回是找了十幾波人，但都留不住啊。”

工程難度大，資金消耗也多，這個地方又是出了名的貧困地，自然留不住。

簡挽打着圓場，道：“會修好的。”

說罷，她看着路邊，每隔幾百米才會有一個昏暗的路燈。

路上又都是土路石子，在夜裏行駛，一不留神就會掉進坑裏。

“之前來過的都這麽說，”老鄉都沒自信了，苦笑着：“說實話，不怪他們，如果不是我的地在這裏，我都不願意走。”

說曹操，曹操就到。

話音未落，三蹦子就掉進了一個大坑，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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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鄉下車跑到三蹦子後邊推，簡挽作勢也要下去，結果還沒等她起身，三蹦子就已經出來。

老鄉笑：“你用不着下來，這就小坑。”

看着他熟撚的樣子。簡挽頓了頓，又回答了一遍剛剛的問題，“一定會修好的。”

“沒指望喽，聽說這次來修路的是個年輕的姑娘。”老鄉邊說邊給三蹦子打火，語氣可惜，“那些個大男人都頂不住，讓一個女娃娃來修路，這怎麽可能嘛。”

在負責人面前說負責人不行。

簡挽沒承認身份，但也不惱，“萬一呢。”

“、、、、、、、”老鄉打火的動作一頓，先是擺手，“不可能，沒這個萬一。”說着又看了眼簡挽，“萬一就萬一，萬一成了我這個老頭子第一個請她吃飯。”

二人就這麽聊着，等到達醫院以後，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半。

漆黑夜色，醫院的大燈在方圓幾公裏內格外得亮，醫院大門口的人被映得同樣顯眼。

一眼看過去，三禾跟王戈義正站在路燈下，兩個人一個蹲着一個坐在地上，看上去累慘了。

三蹦子聲音很大，三禾跟王戈義回頭，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後棚子裏的簡挽。

等三蹦子停下，他們上前把簡挽扶下來。

眼看老鄉要走，簡挽把他拽住，給錢，“叔，油錢。”

老鄉說拒絕，三禾跟王戈義硬塞進了老鄉手裏。

目送老鄉離開後，三禾才說，“姐，柏廷哥不是說不用你過來麽？”

他們站的地方是個風口，簡挽的腿本就隐隐作痛，被風吹得受涼，又麻又僵。

她面不改色地帶着幾個人坐在了醫院大廳。

坐下後，王戈義說出去抽根煙，簡挽也多了些機會緩了緩。

等王戈義回來，她才說：“放心吧，腿沒有大礙。”

“

什麽沒有大礙啊，”三禾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我之前就有個同學，骨折沒恢複好，十幾年過去了，現在都還僵着呢。”

“就是，姐。”王戈義也跟着說。

簡挽笑，“我這不是還沒拆石膏麽。”

“這都不是重點，”三禾着急，“重點是這裏路況不好，老這樣來回跑，對腿不好。”

王戈義嫌棄三禾沒說完整，補充道：“并且咱平時跑的路也多，真的對腿不好。”

平日王戈義和三禾數據算不對的時候，簡挽就會在他們重新測量時跟在身邊，逐一排查原因，指出問題。

一走就是十幾公裏。

他們腿好的，一天下來都累的夠嗆，別說簡挽拄着拐了。

他們見過工作拼的。

但女生在這個行業，拼成這樣的，他們見的是頭一個。

簡挽實在不願意牽扯腿的事情。

眼下有比身體健康更重要的事，就是老太太房間的那張照片。

簡挽順承了三禾和王戈義幾句，三言兩語就把這個話題給帶沒了。

“你剛說易肖顧，他人呢？”

“別提了，”三禾擺手：“他正在樓上照顧老太太呢，被那老太太折騰得夠嗆。”

“老太太住院了啊。”簡挽視線看向了住院部，“幾樓？”

“4樓。”三禾說，“你要上去？”

半夜的醫院依舊人來人往，臉上都出奇一致的緊繃。

簡挽此刻也一樣。

她現在這個腿爬四樓，怕是——

頓了頓，簡挽說：“上去看看吧，不知道老太太休息沒有？”

王戈義俯身，蹲在她面前：“姐，我背你上去。”

簡

挽愣了愣，腦子裏突然想起了柏廷的樣子。

“不用了。”拒絕後，她看了眼周圍，沒有他的身影，随口道：“厲蘇溪也在樓上？”

王戈義起身，說：“沒，回去照顧玉潔了。”

眼見着沒下一句，簡挽才悠悠道：“哦，那柏廷呢？也回去照顧玉潔了？”

不明醋意。

她自己都沒察覺出來，三禾跟王戈義更是遲鈍。

他們只說柏廷交完錢後，就帶着小姑娘在派出所做筆錄去了。除此之外，他們一句廢話都沒有。

簡挽眸色一暗，也沒再繼續問，上了樓。

半夜住院部的統一關燈時間是九點半，樓道內都安靜了，除了中間那個病房。

簡挽不明所以，直到護士越過他們，敲着那個門：“請你們保持安靜。”

易肖顧的聲音傳出：“知道了知道了。”

簡挽看了眼三禾跟王戈義，他們兩個撇嘴，擺手，表情看上去十分滄桑，一下午像是過了十年，“一下午都這樣，誰也拿她沒辦法。”

正猶豫着要進去，護士朝他們走過來，直接掐斷念頭，“你們明天再來吧。”

病房內又傳出來一陣鬧聲，簡挽也沒堅持，三人走了出去。

眼看着一天過去了，他們一行人也沒個正經飯吃，三禾跟王戈義便起身找飯店買飯去了。

又回到醫院大廳，簡挽獨自一人坐着。

她看了眼周圍，才掀起褲腿，膝蓋水腫了。她目光有些麻木，手輕揉着腿。

手法十分熟撚。因為這是每天晚上旁人都睡覺後，簡挽才會開始的必備項目。

思緒莫名飄到父親給她留的最後一封信。

【阿挽，爸爸在托爾巴卡斯西很想你，另外你第九大隊的叔叔們也想你了，一切都好，勿念。】

時間、地點、名字都對的上。

可還沒等她細想，突然，一道男聲在頭頂響起。

“簡挽。”

擡頭看，是柏廷正站在她面前。

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聲音低啞，聽上去很疲憊。

簡挽作勢起身，“你回來了？”

柏廷抓住她的胳膊，讓她坐下，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順勢俯身，單膝蹲在她面前。他本就比簡挽高出不少，現在蹲下，二人才勉強視線相平。

簡挽有點措不及防，“怎麽——”

驀地，柏廷捏着她的下巴，臉湊近，近到二人炙熱的鼻息交纏，鼻尖跟鼻尖僅有幾厘米，近到簡挽能聞到他洗發水的味道，很幹淨清爽。

時間停滞。

腦中嗡的一聲，簡挽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心跳。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簡挽的身體跟着發僵，柏廷伸手摸她的側臉，她也這樣一動不動，還是在距離幾毫米的時候，他收回手，問：“你哭什麽？”

她哭了麽？

簡挽自己都不知道。

簡挽這時回神，直起身體，拉開二人距離，才道：“沒哭，是累的。”

她偏頭，沒再看柏廷一眼，卻聽到他冷哧一聲，“不見得。”

簡挽：“是真的。”

柏廷把手按在她腦袋上，強迫她扭頭看他，他黑色的眸子緊盯着她，“我看是疼的吧。”

簡挽垂眸，眸中罕見地閃過慌張。

她趕緊将褲腳放下，看了眼周圍，轉移話題道：“玲白呢？”

柏廷根本沒聽她說話，轉了身，“上來。”

簡挽愣了下，才問：“不用了。”

“上來。”柏廷冷言。

說着就不管她是什麽姿勢，他直接雙手将她的腿跨在胳膊上，确定她在背上停穩後，又抽出手拿她的拐杖。

身上負擔這麽多，他步子卻一點也不停，一口氣直接上三樓。

簡挽中間看不下去，“其實也沒事，你可以不用背我。”

柏廷冷笑，步子更大了，“不用背？”

簡挽認真道：“嗯。”

“就你這腿，”柏廷悶聲，陳述，“萬一好不了，又訛上我怎麽辦。”

二人第一次在醫院正式見面，他就說過同樣的話。

只不過那時的他更兇更冷。

簡挽雙臂環着他的脖頸，“不會訛你，放心吧。”

話落，柏廷腳步一頓，側頭，簡挽看到了他額角冒出的豆粒大的汗，背上呼吸起伏也加重，她心裏升起了種莫名的情緒。

不會訛？這是不在乎自己的腿？

柏廷聲音冷了冷，“還記得你今天答應過我一件事麽。”

不知道這時候提這個有什麽意思。但簡挽還是溫和地嗯了聲。

但等了一會，柏廷也沒有繼續走，也沒有說話。

久到簡挽以為他不會再說時，他突然說：“簡挽，我這人脾氣不好。我好心提出背你，勸你最好閉嘴接受。”

“你不準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