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糾結

糾結

簡挽手裏捏着的文件都破了。

她才緩緩擡頭，問：“這裏邊有你的手筆麽。”

“我沒那麽大的話語權。” 邱少彬将眼鏡摘下，還是那樣溫和的笑着，“但這是對你來說是好事。”

天知道，當他在親眼看到簡挽對那個柏廷那樣依賴的時候，他有多麽抓狂、嫉妒。

這些都是他未曾得到過的。

二人在一起的時候，簡挽總是那樣安靜，少言，客氣，不願意麻煩他，什麽事情也不跟他說。

有時候，他總覺得簡挽在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人。

終于有一次，簡挽發燒，他照顧時恰巧發現藏在她的書桌下，那箱塵封的書。

上邊的字跡鮮明，一旁還有簡挽添加的筆記。

十年過去，書頁早已泛黃。但在簡挽的定期維護下，卻不顯破敗，可見收藏之人的用心程度。

簡挽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說二人就見過一面。

邱少彬輸給了一個僅出現過一次的男人。而現在又輸給了陪了她三個月的柏廷。

他不得不承認，無論簡挽身旁出現的是誰，他都會嫉妒的發狂。

“你一直希望在你的領域得到建樹，”邱少彬按下心中壓抑的情感，又說：“以你對工作的認真程度，這次是個好機會，你可以接自己相接的項目了。”

沙漠的氣溫的還在上升着，面前的人被熱氣烤着，恍惚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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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面面相觑，他們的心情也是一樣，焦躁不安。

良久，簡挽才開口道：“機會還有很多。”

成年人的每一次機會都來之不易。

邱少彬像是愣了，“你這是不回去？”

簡挽：“嗯。”

“放棄這個機會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邱少彬似乎沒想到預料到她會拒絕，道：“并且你知道你拒絕代表什麽嗎？”

“公司現在上層領導換了一批，正在扶持新人，你正好成了他們培養的新上層，你拒絕的後果，就是跟老員工一起被炒。你努力了這麽久，就願意這麽放棄？”

公司的事情，簡挽在三禾口中聽到過一些。

邱少彬現在說得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簡挽道：“等項目完成後，我會自己跟公司說。”

“簡挽啊，”邱少彬嘆了口氣，語調拉長，“你還是這樣的理想主義。”

簡挽長了長嘴，想要說什麽。

邱少彬看着她，道：“你覺得你拒絕之後，公司的資金還會這麽順利的投到這個項目嗎？更何況這還是個公益項目，沒有任何盈利。”

牽一發而動全身。

為了在這個項目付出的心血，簡挽得回去。

為了這個工人不失業，簡挽也得回去。

為了不連累跟着她的員工，簡挽必須回去。

可，簡挽自己真的想回去嗎？

誰又能真真正正地想過她呢？

回去了之後，就一定能保住這個項目嗎？

簡挽的腿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情緒，開始隐隐作痛。

她也不避着眼前的人，直接拿出了藥罐，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幹咽了下去。但神色依舊未變，看上去還是鎮定自如。

邱少彬盯着她看。

簡挽的臉被曬的通紅，黑了一點，頭發也長了，被她紮了個馬尾束在腦後，後腦勺圓圓的，五官生的素淨，她身上散發的氣質，會讓人不自覺靠近。

這個女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一如既往地将手頭的事一件一件做完，并且做到極致。

這也是當時令邱少彬為她着迷的地方。

簡挽擡眼，二人對視，她的眼中透着一種陌生的光。

邱少彬不自覺地走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簡挽這次也沒有躲避，在他靠近的時候，終于開口，說：“盡人事聽天命。”

邱少彬腳步一頓。

簡挽：“我會給公司發封郵件，盡力保住其他人和這個項目。”

簡挽在這個行業這麽多年，出色的專業能力積累了不少人脈。

保住工人和跟着她的員工應該是沒什麽問題，就是這個項目費點時間。

邱少彬聽出了她的意思，往後退了兩步，只覺得簡挽真的像變了個人。

以前的簡挽視工作如命，而現在這個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她卻要拱手讓人。

他不解，特別不理解地問道：“為什麽？”

簡挽沒有回答，只是說：“還有其他事麽。”

“你居然不回去，”邱少彬喃喃自語，腦子都被抽空了一樣，呆呆地又問了句，“是因為柏廷？”

自從，得知父親去世真相之後，她的腦中就像陷入了混沌。

誰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什麽，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簡挽抿唇，并未給他一個準确的回答。

她的猶豫，也被邱少彬看在眼裏。

沉默的時間裏。

邱少彬強制自己冷靜下來，良久，才道：“你先不用着急給我答複，這事大事，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我明天早上回城，如果你決定了，就來找我，我帶你回去。”

-

邱少彬走後，簡挽也回到了工地。

雖然是外調，但簡挽給公司彙報工作一向及時全面，現在來頂替她工作的梁工很快的就适應了工作。簡挽站在一旁，倒成了無用之人。

三禾湊了上來，先是恭喜簡挽升職了，随後問道：“你還會接手這個項目嗎？”

他們在一起磨合了将近三個月，彼此之間的默契是新來的人頂替不了的。

簡挽不知怎麽回答，指着她手上的大袋子，硬生生拐了個話題道：“這是什麽？”

“奧，對，忘了，”三禾這才将的大袋子遞給簡挽，道：“這是李隊長給你的。”

“他親自送的？”簡挽接過看，是面錦旗。

“不是，是另一個年輕人，”三禾擺手，道：“聽說他前幾天退休養老去了，誰也找不到他。”

簡挽手一頓。

當年知道真相的人越來越少，都在變老，最後都會向玲白奶奶一樣，死去。

一股強烈的壓抑感再次襲來。

簡挽臉色發白，問三禾拿過車子鑰匙，開走了。

三禾在原地看着簡挽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才轉身回去工作，可看着遠處的休息處，看了眼表，是午飯時間。

她的腳步一拐，朝着易肖顧悄悄走去。

-

休息蓬傘下，衆人圍坐在一起，各個光着膀子，閃着扇子乘涼。

柏廷、易肖顧跟厲蘇溪卻穿着T恤，坐在最角落，神色有些凝重。

“他是瘋了吧！不讓咱倆去幫忙也就算了，”易肖顧聲音突然提高，屁股也跟着離了凳子，眼睛看着厲蘇溪，手卻指着一旁的柏廷道，“中午挖完，晚上還要去？”

衆人朝着三個人看去。

厲蘇溪撇了他一眼，趕緊将他拽着坐下。

躺在一旁的柏廷阖眼睡着。

沒了前幾日的精神，這幾天連續的奔走讓他精疲力竭，整個人都處在脫水中，但氣場還是那樣侵略冷厲。

厲蘇溪給易肖顧使了個眼神，說話聲音低道：“你聲音小點。”

“知道了，”易肖顧身子僵硬地坐了下來，“你也不勸勸，趙枚說的話能信？”

厲蘇溪說：“怎麽勸。”

“不管怎麽勸，就算綁着他，也不能讓他去啊，”易肖顧說着說着聲音又高了點，“這麽大片的沙漠，又不是小孩過家家，說找到就能找到的。沙漠丢個車都能被沙埋了，更何況是條墜子。”

柏廷睡眠向來不好。

晚上易肖顧偶爾打個呼嚕，柏廷都能一夜不睡。現在他們兩個這叽叽喳喳的說話聲，愣是沒把人吵醒。

在回頭看他，他的下巴青茬冒出，鴉羽般的睫毛壓着眼皮，一顫一顫的，嘴唇幹裂，手掌、手背連帶胳膊，皮膚層層裂開，翻出紅白的血肉，發膿流水。

原本那樣潇灑帥氣的一個人，現在躺睡在那，看上去疲憊不堪，讓人看了都心疼。

“你不綁，我綁！”易肖顧看着柏廷的手，眼眶裏不自覺地泛紅，道：“說什麽今天也讓他歇一天。”

話落，厲蘇溪還沒開口，一旁阖眼睡着的人終于說話了。

開口就是沙礫般嘶啞，有些虛，“你綁個試試。”

“你再去找個試試，”易肖顧現在根本不慫，“就還剩三天就回去了，綁也把你綁三天。”

柏廷低笑了聲，胸口震得有些疼，他揉了揉，嗓子不舒服就沒說話。

“趙枚的話，确實不太可信。”厲蘇溪也看不下去，提醒道：“并且那條墜子，你沒見過，找到的概率不大。”

忽然沙漠刮起了一陣風。

柏廷側身躲避。

他的背包滾落在地上，拉鏈沒拉，一張照片從中掉了下來。

厲蘇溪看了眼，正要撿起，卻易肖顧搶了先，“這中間不是柏叔麽。”

厲蘇溪湊了過去，似乎想到了什麽，問：“你去找那個警察隊長了？”

柏廷沒有否認，只是先撿起了包，拍了拍上邊的土。

粗粝的手指摩擦着肩帶處的縫線，他眸中又提起了精神，道：“嗯。”

厲蘇溪道：“他說什麽了。”

葬禮完成後的簡挽實在是不對勁，所以柏廷第二天先去找了趙枚得知墜子的事，又去找了李隊長。

李隊長對他的到來似乎并不意外，說：“看來你知道簡挽是當年工人的女兒？”

見柏廷沒有否認。李隊長給了他張照片，上邊有他的父親，而照片上一個男人的脖子裏确實帶着一條墜子。

他猜測就是簡挽的父親。

見李隊長不願多說。

柏廷沒有為難人，在知道了西部基地和墜子的有關情況後，起身走了。

說完後。

柏廷嗓子有些幹，咳了幾聲，趕緊打開杯子，灌了幾口水。

“所以，”厲蘇溪替他整理着，“找到那條墜子，也能找到柏叔在哪裏。”

柏廷聳了聳肩，不置一詞。

但易肖顧的關注點，卻不在這個上邊，他直言：“這簡妹子就沒把你當自己人啊，這事都不告訴你。”

“她不知道我的身世。”柏廷說。

“不管知不知道柏叔，”易肖顧說：“就說她爸，她不是也沒告訴你麽——”

“易肖顧！”

眼看着易肖顧越說越偏，厲蘇溪趕緊出聲制止，随後看了柏廷，後者看上去似乎并不在乎。

“不告訴又有什麽關系。”柏廷勾了勾唇，嗓音低啞，帶着風沙洗磨過的滄桑，“我找墜子，是我想要送她，并不關她的事，她只需要等我就行。”

說罷，回頭看他們，眉眼疲憊，但眸中透着溫和笑意。

剛剛他們關心他，他一言不發，現在提起簡挽卻格外護短，頭頭是道。

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厲蘇溪跟易肖顧都愣了。

“所以你們，”柏廷伸手，指着他倆，混裏混氣地警告：“別給我說她不好。”

話落有一陣風沙刮過，柏廷被沙子籠罩卻脊背挺直，帶着男人本來的傲勁也野性。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三禾聽得一字不拉，慢慢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