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沙塵暴（加更）

沙塵暴（加更）

寬闊國道上，熱氣升騰，路都出現了幻影，漂浮在空中。

人煙罕至，車輛稀少。

這時，道路上閃過一道白色越野車的影子，速度之快，望塵莫及。

簡挽還覺得不夠，直接挂5擋，又踩了腳油門。她還覺得不夠，看着表盤上的時速，緩緩加到了底。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甩開身後的那些擔子。

她不知道自己要開到哪裏去。

車內寂靜，只能聽到輪胎和公路摩擦的聲音。

直到，一陣手機鈴聲的響起，打斷了這一切。

頓了頓。

簡挽拿起手機，看都沒看是誰打的，直接将手機扔到了車外。

幾秒後，‘嘭’的一聲。

手機受不住高速重力和幾十度的地表高溫，幾乎是觸地的同時，爆炸了。

過了大概四、五個小時。

簡挽看四周，才發現自己開車到了福利院。

今天恰好是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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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孩子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她們不能外出游玩，要在福利院做一些手工。

院子內的小桌子排放整齊，圍成了一個方形。

孩子們面前都放着做手工的工具。

簡挽一眼就看到了玲白。

玲白剪斷毛線後，拿起了毛線針，跟着新院長一步一步織着。她去的時間短，不太熟練，戳破了嘴巴。

簡挽的心跟着一提。

再看的時候，玲白用手背擦嘴，流血太多，她就用舌頭舔了舔。

簡挽的思緒漸漸抽離，眼前的場景似乎換成了一片荒蕪的枯草坪。

一個小女孩曲着血肉模糊的腿，坐在地上，沒有哭鬧，只是彎腰，給自己吹着，吹得有些疼，她就簡單地揉了揉。

這時，左腿的痛漲感迫使簡挽收回了思緒。

簡挽掀開褲腳，在長長的骨折疤痕旁，毅然出現一片不規則的圓形疤痕。

她回神。

原來剛剛的小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童年的自己。

現在她也不覺得苦了，只是再次想起後，內心酸澀。

頓了頓，她啓動了發動機，找到一家書店。

她指尖劃過嶄新的練習冊，給書店老板說道：“可以談一筆生意嗎？”

“啊？”

“可能需要麻煩你以後每個月，每個科目拿一套書和題送到十五公裏外的福利院，給一個叫玲白的女孩。”

“這，，”老板特別為難道：“不是我不幹，是這來回一趟油錢——”

“我出。”簡挽手上拿了兩套最新的練習冊，“下周加上這兩套。”

說罷，就放下了一沓百元大鈔。那會梁工已經給她結了這幾個月的工資。

簡挽給的多，老板也沒有不幹的道理。

從書店出來後，簡挽又去了童裝店，也是一樣，讓老板每半個月固定送兩身衣服。

做完這些後，簡挽又把車開到了派出所。

他們到了下班時間，每個人都很疲憊，奔波。

簡挽就這麽趴在方向盤上，看着窗外，人來人往，她漸漸困了。

太陽緩緩落下，赤紅色的夕陽透過車窗，灑在簡挽的臉上，鴉羽般的睫毛壓着她的眼皮，安靜頹廢。

這天的光好像那天的篝火節啊。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柏廷從光裏走來。他寬肩窄腰都被光圈籠罩着，整個人霸道中又帶着溫和，他在對着她笑，笑得很好看。

她腦中閃過在這裏的一些片段。

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柏廷救她。

第二次見面，他嘴上說她訛人，但出了門後替她還債跟繳住院費。

想到了之後見面的每一次，他都在不正經地逗她，卻又幫她解決了很多麻煩。

她剛開始只想還債，跟他控制好距離。

但是這一切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漸漸就變得不一樣了。

可能是那次——

老太太跳樓，他打電話時，說我信你。

也可能是那晚在醫院，他背起了渾身無措的她，告訴她，不準拒絕他。

或許還有發燒那晚，他無聲地照顧了她一夜。

更多話湧入她的腦中。

“簡挽，你欺負人。”

“你別委屈了自己。”

“什麽事都記得給我說。”

這一切都像是在她的眼前重新鮮活地演了一遍。

還有他吻她時滾動的喉結，明明渾身是勁卻在抱她時隐忍克制，耳根通紅道：“我喜歡你。”

最後的最後，她好像想起了一句話，是遺忘在二人初見那晚的一句話——

“我叫柏廷，醒來就找我，還債。”

原來，他從那個時候就注意到她了。

驀地。

那個一直蹂躏撕扯着她的問題，在這一瞬有了答案。

簡挽立馬起身，坐直了身體，手上利落地擰動了鑰匙。

也就是這時，派出所的院子裏，警察都慌慌張張地坐上了警車。

仔細聽，他們嘴裏說：“西邊持續了四五個小時的沙塵暴，多少人的車都廢了，還有失蹤的。”

“失蹤都是常事。”

“這次可不一樣，報警的是來西部沙場修路的那批人。”

四、五個小時。

簡挽突然想起四、五個小時前的那通電話。

一種不好的感覺突然湧上了心頭。

她想打電話問問，上下摸了一遍才想起手機被她扔了。

她匆忙下車，找了個小賣部進去借用電話，想要給柏廷打，卻發現自己從沒記過他的手機號。

一股懊悔和無力泛上了心尖。

頓了頓，簡挽按了十一位，撥了另一通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了，沒等對方開口說話。

簡挽就先開口道：“喂，邱少彬，我是簡挽。”

邱少彬似乎狐疑了一下，看了眼手機號，才回複道：“你怎麽用的是座機。”

簡挽沒心思回答這些，她聲音急切道：“沙場那邊是有人失蹤了嗎？”

邱少彬安靜道：“不太清楚。”

說完後，他又察覺到她的急切，問了句：“這個事對你很重要麽？”

西部沙場那麽多人，并不是每個人都跟簡挽有關系。

簡挽肯定道：“對，對我很重要。”

緊接着，她就聽到邱少彬那邊傳來開門聲，以及呼呼沙聲。

可能是信號不好，簡挽在接下來的幾分鐘都沒有聽到對面的回答。

她目光慌張地看向店外，來回跺腳，左右轉着。

小賣部老板娘看着被拽老長的電話線，提醒道：“你這樣我要加錢了啊。”

簡挽看了她一眼，從包裏抽出張100遞了出去，老板娘沒話說了。

等了大概有十幾分鐘，那邊終于又傳來了聲音。

“喂，簡挽，你還在嗎？”

簡挽目光一下就變亮了，她趕緊回到了吧臺處，生怕電話線離遠了信號不好。

“在，我在。”

邱少彬道：“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就趕到了你住的地方，具體你問問三禾。”

三禾拿過電話，聲音帶着哭腔，說話都斷斷續續的，“姐，你快回來吧。”

“柏廷哥失蹤了，”三禾哭着，“易肖顧跟蘇溪哥他們去找了，現在都還沒有消息。”

簡挽的心頓時沉了一下，手中電話無力的話落，砸到了吧臺的玻璃上，下一秒，她大步跑了出去。

回到車上，她的手抖得不像話，連車鑰匙都插不進去。

簡挽扯了把頭發，掐了自己一把，道：“簡挽，別慌，去找人就行了，人肯定會沒事的。”

她在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她。

鑰匙終于插了進去，啓動發動機後，她開得速度很快，遇到紅燈時，她用手砸着車喇叭，車發出刺耳的聲音。

她手打了一把方向盤，準備實線轉向時，耳邊突然響起柏廷的話——

“慌什麽。”

他沉穩的嗓音拖住了此刻不安的她。

簡挽無力地又錘了下方向盤，在原地等紅燈。

30秒。

她在心裏默數着數字跳動，3、2、1。

發動機轟的一聲，她超越了前方車輛，穿進小巷子之後，視線中終于出現了警車。她加了把油門，緊跟了上去。

這裏的白天和夕陽很長。

他們在天黑之前，終于到達了一個荒漠，所有人把車停到了路基上。

放眼望去，光騰騰的沙漠，一眼望不到邊際，警察嘆了句道：“我的媽，那人來這裏幹嘛，這他麽讓人怎麽找。”

他們可能很陌生，但簡挽卻對這裏非常熟悉。

這幾日，她開車一直在這裏往返，找當年第九大隊的基地。

但今天下午的沙塵暴，時間長風級大，如果人失蹤的話，很有可能被活埋。

想到這種可能，簡挽走路的腳就發軟，顫抖。

她邊走邊刨沙，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柏廷可能出現的機會。

就這麽走着，走到了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第一梯隊的警力都筋疲力竭了，簡挽的步子也越來越沉，但她還是拖着那條僵硬酸痛的左腿往前走着。

眼睛裏含着水，不知道是汗還是淚。

直到警力換了三撥人後，有警官拉住了簡挽，手電筒照着她。簡挽的臉色煞白，頭發都被汗浸濕貼在臉上，瞳孔渙散，像是行屍走肉。

警官勸道：“回去歇歇，有消息了，我們立馬通知你。”

簡挽掙脫開胳膊上的力道，說：“不用。”

警官不放棄，簡挽也不放棄，來回幾次後，一向理智的簡挽，突然大聲道：“我說了我可以堅持，你們能不能讓我繼續找他。”

終于，一向理智的簡挽還是發了瘋。

她發了瘋的掙脫着，拼命地解釋，說她還能找，還可以堅持很久。

可是沒有一個人聽她說話，她被拖回車上時，是硬生生被塞進去的。

而她早就耗盡了所有的體力，根本沒有反抗他們的力氣。

亦或者是，在聽到柏廷失蹤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沒有了力氣，一切都憑着她的意志在強撐。

半夜十二點，她被送回了住所。

住所的燈是黑的。

三禾不在，玉潔、易肖顧、厲蘇溪他們都不在。

簡挽站在大門口，眼神失神地看着院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有恍惚，甚至重影。

天色漆黑，周遭一片寂靜。

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得知父親去世後的那晚。

她被所有人抛棄了。

晚風吹過，寒冷刺骨。

簡挽身體驀地洩勁，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雙手抱着自己，眼眶猩紅地咬着膝蓋，破碎地像玻璃渣。

也就是這時，腳邊傳來腳步聲。

沉重，緩慢。

她沒有力氣和多餘的精力擡頭。

只感覺那人正對着她坐下，朝她伸手，視線中出現一雙手。

那人被磨爛的手跟胳膊上纏着一條繩子，緊接着那人手心展開，一條帶着血的墜子硬生生地晃着她的眼睛。

上邊刻着：簡挽。

簡挽內心突然湧動，擡頭看。

柏廷身上都是沙土，腰特別彎，跟老人一樣佝偻，臉上也黑得認不出來，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無力，累到了極致，但看着她的眼睛卻在笑着。

那個張揚冷厲的男人，就這樣滿眼柔情地看着她。

她強裝多年的理智，在這一刻功虧一篑。

簡挽一頭撲進了柏廷懷裏，柏廷沒勁扶她，二人一同栽倒在了地上。

她也不起身，只是把頭埋着他的脖頸，拼命嗅着他的味道，但強忍着淚水。

柏廷被撞後悶哼了聲，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不對勁後，用手摸着她的頭，一下一下的，輕聲道：“怎麽了。”

開口是讓人害怕的嘶啞和虛弱。

成了擊破簡挽的最後一道防線。

簡挽終于忍不住了，愧疚、擔憂、逞強以及未說出口的愛意瞬間在她心中炸開。

她哭得不能自己，哭得渾身顫抖，甚至有些抽搐道：“柏廷，我害怕。”

“你不要讓我找不到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