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放棄（加更）

放棄（加更）

最後的最後，簡挽不知道是怎麽結束的。

她只知道幾乎是完事的同時，他的身體突然洩力，砸在了她的身上。

“柏廷？”她試着叫了他一聲，沒有回應。

手覆上他的身體的同時才發覺到他的體溫是異常的發熱。

簡挽起身，沒料到身體的酸痛和發軟的雙腿，失重摔倒在地。

舊傷未愈的左腿，此刻像是有蝕骨得千萬只小蟲在咬着她。

‘雨天後遺症更重。’

簡挽像是想到什麽，擡眼看向窗外。

沙漠下了雨，冷冷地飄進了房間，砸在了她的身上。

冰冷的觸感，使她回神。

她拿起床頭櫃的手機，撥打了一串數字，等了很久，就快要自動挂斷時，對面才接上。

邱少彬嗓音中帶着沉重的睡意，“你好，哪位？”

“是我，”簡挽将手機放在床上，在一邊穿衣服，“簡挽。”

邱少彬愣了一刻，似乎是擡眼看時間，随即話語間清醒了不少，道：“又有什麽事了嗎？”

說着那邊也傳來細細簌簌的穿衣聲，聲音變焦急了許多，“還是說你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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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挽語調淡淡的，“我跟你回去。”

“好，”邱少彬好像笑了，語調變輕松了不少，“一會八點半在車站見。”

“等等，”簡挽穿好了衣服，看着床上昏睡的柏廷，“有個條件。”

“什麽？”邱少彬爽快道。

“我找到了柏廷，”簡挽撿起地上的衣服，替柏廷穿着，“但是他昏倒了，我一個人恐怕送不到醫院。”

“在哪？”

“紅星賓館。”

邱少彬沉默了一下，道：“需要我幫你帶什麽嗎？”

她來這裏什麽也沒帶，電腦跟工作的東西都是公司提供的。

現在都被梁工接手了，她除了那些衣服也沒什麽了。

想到這，簡挽低頭看着柏廷。

她在這裏只有他，但是現在也要棄他而去。

她覺得自己非常失敗。

在父親和愛人之間進行選擇，沒有人比她更痛苦。

一個護着她的前半生，一個是突然闖進她昏暗生活中的一道光。

背叛其中任何一個對她的良心都是譴責。

都會讓她背負着一輩子的悔恨和愧疚。

可她沒有選擇。

她看着昏倒在她身旁的人，眼中都透着破碎和心疼。

她不忍這樣一個坦率、張揚、自信的人走到跟她一樣的僵局。

那些被精神折磨的日夜，對親人的愧疚還是讓她替承受吧。

自此。

簡挽跟柏廷井水不犯河水。

她還清了她欠的債。

電話裏傳來邱少彬的聲音，“簡挽？”

簡挽回神，語調冷冷道：“沒有了。”

“你的衣服那些，不帶了嗎？”

“不要了。”簡挽看着眼下的人，咬着唇，像是給自己鼓氣，下決心地重複了一遍，“都不要了。”

“好，”邱少彬又囑咐了句，“下雨了，你等我去了再出來，我很快到。”

離邱少彬過來的空隙，還有一個多小時。

簡挽去洗手間，用水浸濕了毛巾，慢條斯理，認認真真，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拭着身體。

随後又撿起了地上滾倒的藥瓶，給他的手上藥。

可能引起他昏倒的就是這些發膿流血的傷口，而這些都是為了幫她找墜子跟種沙障留下的。

簡挽的心沉沉地跳着，一下一下，砸地她難以呼吸。

她強忍着情緒，展開他的手，給他上藥，動作輕撫。

察覺他的眉心蹙着，簡挽伸手替他展開，“你也覺得自己委屈了嗎？”

話說出口，她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顫抖，帶着哭腔。

她咽了咽嗓子，低頭輕輕吹着他的傷口，眼淚卻不小心掉在了他的手心。

怕傷口沾水疼，簡挽又趕緊抽根棉簽擦掉，她才發覺自己的手也在抖。

原來舍不得就是這種滋味麽。

簡挽也不忍着了，只學着他平日哄她的語氣，“沒事的，一會去了醫院就不疼了。”

說着，她的臉就靠在他的掌心，特別輕的蹭了蹭。

依賴和信任感覺瞬間湧上心頭。

怪不得柏廷喜歡這樣。

原來是這種感覺。

但是緊接着，鋪天蓋地的欣喜和矛盾感襲擊着她，刺痛着她。

原來。

原來。

她這才發現，原來柏廷一直在信任着她，毫無條件。

哪怕知道她對他有隐瞞，還是選擇走向她。

哪怕他的心裏藏着懷疑，他還是堅定地愛她。

“對不起。”

簡挽一遍一遍地道歉着。

對不起，是她主動開始又主動放棄了他。

擦完藥之後，簡挽一直蹲在地上，爬在他的身邊。

直到電話聲再次響起，簡挽接通。

邱少彬那邊傳來敲門聲，“下來開一下門。”

“好，”簡挽挂掉電話後，順手删掉了通話記錄，才下去給邱少彬開了門。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沒有要停的意思。

剛開門，一股冷氣吹向了簡挽。

簡挽僅穿着一件T恤，身體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邱少彬看在眼裏，作勢脫下外套，遞給了她，卻被簡挽避開。

平日，他一定尊重她。

但今天，邱少彬推了推眼睛，眸色暗暗，嗓音沉沉地說道：“還是穿上吧，遮一遮。”

猶豫了片刻，簡挽還是沒拿過外套，轉身上了樓道：“跟我來吧。”

邱少彬收了傘，緊跟着上樓，背起還在發燒的柏廷，把他放在車的後座位後，就要轉前去給簡挽開門。

簡挽卻一角邁進了後座，将柏廷的頭扶在她的腿上。

邱少彬看在眼裏，‘嘭’的一聲将副駕駛的門關閉。

車內，一路無言。

簡挽像是丢了魂一樣，手一遍一遍地摸着他的臉。

“就是他失蹤了？”邱少彬打破了這份寂靜。

“嗯。”但簡挽卻不是很想理。

“你是在哪找到他的？”邱少彬沒放棄。

簡挽回想着幾個小時前，頓了頓開口道：“是他找到的我。”

“你也陷到沙塵暴裏了？”

簡挽未語。

她不搭話，邱少彬也沒辦法繼續開口問，但就在他以為她不再會開口說話時，車內傳來一聲蔫蔫的聲音，很沒有精氣神兒。

“嗯。”

是簡挽‘嗯’了聲。

她又何嘗不是陷入了柏廷這陣沙塵暴中，迷失了自己。

邱少彬捏着方向盤的手一緊，腳下油門也不自覺地加深，但想起簡挽決定跟他回去，他又恢複了些理智，又開始穩穩當當地開車。

快到醫院時，簡挽突然給他說，“給三禾打個電話。”

邱少彬透過後視鏡看她。

簡挽解釋說：“讓他們一會過來照顧柏廷。”

“你為什麽不打？”邱少彬又補充道：“不怕他醒來誤會你跟我了？”

話落，之間鏡子中的女人，臉色疲憊，臉頰上似乎有未幹的水漬。

她垂眸看着男人，手一下一下地摸着他，好艱難地才繼續開口，“既然都走了，就幹脆讓他死心算了。”

邱少彬心裏剛剛才升起的勝利感，随着她的一語話落，瞬間崩塌。

他失笑，似是打趣道：“簡挽，你現在演得這出，是也想讓我跟着一起死心吧。”

他出聲之前，想過簡挽會回答什麽，可能是挖苦，可能是諷刺，也可能是幹脆否定。

但簡挽都沒有，她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後座，直到他給三禾打完電話，又給醫院打完電話後，簡挽才略顯慌亂地開口。

“我沒有演。”

她沒有演。

沒有演得很舍不得柏廷。

但回答來回答去，就是沒有回應他最後那句。邱少彬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平日那個理智冷靜的簡挽，端坐在辦公桌上，垂眼，面對任何問題都鎮定自若。

邱少彬摘下眼鏡，“簡挽，你真就這麽愛他啊。”

他是個男人，有着男人的狠厲。

在親眼見證着前女友當着他的面對別的男人親密，深愛着那個男人，他的占有欲驅使着他停下車。

只要簡挽說‘是’。

他發誓，他一定把那個男人扔下去。

但簡挽卻遲遲沒有開口。

他明顯感覺到簡挽的身體彎了下去。

直到最後，他聽到了一道低低的，有點哽咽的聲音。

“邱少彬，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先送他去醫院。”

承認吧，邱少彬。

你輸得一敗塗地，更或者說，你根本就沒有贏過。

到了醫院門口，已經有醫生推着急救床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簡挽先下了車，特別小心地将柏廷的頭放在了座位上。

趙枚是負責此次接治的醫生，在她看到柏廷的瞬間，短暫的愣了一秒。

趁着一旁的人将人擡上擔架的同時，她的手被一道很用勁的力握住。

天依舊下着雨。

趙枚垂眸看簡挽，女人沒了往日的精神，看上去變得喪氣了很多，但眸中卻透着光，渴望的光。

“放心，”趙枚掰開她的手，嚴肅道：“會沒事的。”

簡挽點頭。

說罷，趙枚就要朝着醫院跑過去，但又被簡挽拉住，“別告訴他是我送他來的。”

趙枚腳步一頓，“為什麽？”

“我要回城了，”簡挽道。

“他不知道？”

“他很快就會知道。”簡挽也不願多說，只說了句，“柏廷，就拜托你了。”

趙枚猶豫着點頭，轉身就進了醫院。

但她在踏進醫院大門的那一刻，又回頭看了眼，雨中的女人原本挺直的脊背變得彎曲，像是失了魂。

她轉身。

救護床上男人的依然昏睡，但手卻死死攥着她，呓語着，“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