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三年後(加更)

三年後(加更)

三年後,南城,初夏的中午。

天氣不算太熱,但高檔寫字樓裏已經響起了陣陣空調聲,像是蚊子的哼哼聲。

獨立辦公室內。

女人帶着銀邊眼睛,化着淡妝,正緊盯着電腦處理工作。

渾身散發着一股禁欲的冷淡。

一陣敲門聲。

簡挽薄唇微張,“進。”

“簡總,邱律找您。” 是她的助理。

“嗯,”簡挽點了下頭。

“那我就讓他進來了,”助理道:“那簡總有什麽事嗎?”

“出去吧。”

簡挽拿住手裏的數據算着,另一只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空的。

她頭都沒擡,對着助理說,“三禾,幫我再接杯水。”

門口的人影一頓,随即走進了她,結果水杯後,助理猶豫着說了句,“簡總,我是小賀。”

簡挽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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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是一個年輕的面孔,留着短寸,樣子痞痞的,但實際上性子卻很聽話。

她恍惚了一下,當初三禾剛跟她的時候,也是這麽年輕。

都過去三年了。

她都忘了,當年她回城後想要把三禾跟王戈義調回來,卻在梁工那聽到了他們兩個辭職的事情。

不明原因。

但她也沒工夫多想,只是偶爾懷念。

簡挽壓了下眸中閃過的光,唇角特別淡得勾了一下,點頭糾正,“嗯,小賀。”

樣子随意,慵懶。

公司裏人人都在傳她是冰山美人。

小賀也這樣以為,但此刻的她好像突然變得柔和。

小賀出門的時候,下意識又回頭看了眼。

座位上的女人手不停的劃着,頭發散落在肩頭,蹙着眉,還是那副冷冷的樣子。

他打了個寒顫,剛剛果然是錯覺。

“她在加班?”邱少彬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邱率,”小賀朝着他點頭,“可以進。”

邱少彬朝他笑了笑,随即敲了門。

簡挽頭都不擡,“嗯。”

邱少彬推門而進,一陣涼氣吹了過來,他的胳膊瞬間起了雞皮疙瘩,擡眼看了眼空調溫度,18°。

他扶了扶眼鏡道:“不冷?”

簡挽工作好像遇到了難處,随意搭話着:“還行。”

邱少彬看着她這副樣子。

看樣子根本不是還行,而是忙得顧不上調空調溫度。

“這才五月底。”

他看了眼一旁的桌子,過去,拿起了空調板,作勢就要調低。

“欸,不用。”卻被簡挽制止。

“你這腿不能吹涼的。”邱少彬提醒。

當年拉下的病根,治是治不好了,只能暖着,好生養着。

“不用。”簡挽又重複了一遍。

邱少彬回頭看她。

女人蹙着眉,将圖紙舉起來,明明帶着眼鏡,還是舉得離眼睛很近。

他問:“這眼睛多少度了。”

聞聲,簡挽伸手扶了扶眼鏡,似乎是想了想,然後道:“五百吧。”

“你去年就是五百。”邱少彬嘆了口氣,問道:“你多久沒去驗光了。”

“不久前。”

這個地方圖紙看不清楚,簡挽轉了下凳子,把紙對向陽光,正要再湊近些,手裏圖紙卻被人抽了過去。

“不可能,”邱少彬把圖紙放在了桌子上,壓住,“看不清楚是因為你的度數一定又加深了。”

看樣子更嚴重。

簡挽手中空蕩蕩的。

正要在桌子上圖紙,卻被邱少彬再次挪開。

頓了頓,她目光冷肅,“我認為你跟我和平相處的時間好像該結束——”

“簡挽,”邱少彬拉了把凳子,坐到了她對面,“你快回來吧。”

他們三年間,關系有所緩和,成了朋友。

交心的。

但現在的簡挽卻讓人感到陌生。

“我當初把你帶回來是不是帶錯了,”邱少彬嘆氣,摘下了眼鏡,又叫了她一次,“簡挽。”

聲音特別低,很虛。

簡挽隐約察覺到了什麽,“是楊厲棟說什麽了麽。”

她還是這樣聰明。

“他讓你陪他出差,”邱少彬點頭,揉着眉心,“說是招标。”

“你怎麽知道。”簡挽問。

“就你不知道,”邱少彬擡眼看她,眼神都沒聚焦,“全公司早就傳開了。”

楊厲棟是公司三年前上任的,公司持股最多的董事。

但除此之外,他還是——

“他,,,。”邱少彬說到這有了些怯,“是不是知道你在查他爸了。”

沒錯。

楊厲棟就是當年第九大隊負責人的兒子,三年前從國外回來了,脾氣難以捉摸,喜怒不顯于色,讓人捉摸不透。

回來之後就點名讓簡挽上任。

很難說,他不知道簡挽的身份。

但也很難說,他知道簡挽的身份。

簡挽坐直了些,道:“那個文件的筆跡鑒定出來了嗎?”

柏廷父親簽字的那份文件。

前幾個月李隊長剛給她郵過來的。

郵過來後,簡挽還是覺得起疑。

以她現在的身份翻看以前的項目資料很簡單,她翻找了一個月,終于找到了柏志賢曾簽過的項目招标書。

她很快将兩份文件給了邱少彬。

托他去做筆跡鑒定。

邱少彬半響才說:“巧的就是這裏。”

簡挽看他。

“我怕在南城走路風聲,所以托好友在臨城做,”邱少彬說:“恰巧,楊厲棟就是去臨城出差。”

“很難不懷疑,他察覺出來什麽。”他合理猜測。

“嗯。”

簡挽反而一直淡淡的,沒什麽情緒上的起伏。

“你要去麽,”邱少彬又問。

“這是工作。”簡挽公事公辦地說。

“保護好自己,”邱少彬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跟以前不一樣了,圓圓的眼睛被眼鏡蓋住了,原本淡然的氣質現在也被鏡片隔離開了,變得冰冷,像是高山冰脈。

邱少彬忍不住問:“你真的還要為他繼續查下去麽?”

這個他,邱少彬沒有說名字。

這是他跟簡挽三年來獨有的默契。

簡挽未語,只是捏着褲子的手攥得很緊。

邱少彬了然,按下了眼裏的光,道:“我最近去京市,完了就去找你,你先把自己保護好,至少在我去之前,別出事。”

“不會。”說着她就扶了扶眼鏡。

“我知道你可以,”邱少彬指着她的眼鏡,故作輕松地打趣着:“但你要不先去配個眼鏡?怕影響你發揮。”

“出差回來再說吧。”簡挽抽過他手下壓得圖紙道:“你把你朋友電話給我,我過去聯系他。”

“好。”邱少彬給她報了一串電話號碼後,又說道:“回來我陪你去配。”

簡挽此時又低頭看圖紙,沒聽清他說什麽。

只聽見他說:“行麽?”

簡挽擡頭,随便應了句百搭的話,“嗯,行。”

話落,辦公室內就回到了空蕩蕩的樣子。

只剩簡挽一人。

良久,簡挽的脊背才洩下了勁。

她放下手中的圖紙,手肘撐在桌子上,将眼鏡摘掉,扔到了一旁。

擡眸,世界變得模糊。

簡挽很短暫的笑了下,還真被邱少彬說對了,又加深了。

她揉着發酸的眉心。

安靜下來後,才終于察覺到左腿的疼痛。

明知道腿不能受涼,她還是将空調調的很低。

不是因為別的。

而是因為只有疼痛能讓她忙碌起來,才能讓她清晰的知道,曾經的那些已經回不去了。

突然,敲門聲響起。

簡挽很利落地又把眼鏡戴上,“進。”

小賀把茶泡好了,放下後,他又道:“簡總,楊董讓我給你定了今天下午去臨城的飛機。”

“今天下午?”簡挽納悶。

剛剛邱少彬說是幾天後啊。

“對的,”小賀點頭,“楊董說今天晚上有個應酬,事關幾天後的招标。”

“嗯,”簡挽喝了口茶,壓着心裏泛起的惡心,道:“你定的幾點。”

“下午三點,”小賀看着手表,“六點落地,到達之後會有酒店人員過來接您,休整之後,晚上八點的飯局。”

簡挽點頭。

但小賀卻還沒有走,簡挽又不得不擡頭看他,這才發現他懷裏還抱着個盒子。

“這是楊董讓放下的。”小賀看了眼四周,道:“給您放哪?”

下午七點,臨城,五星酒店內。

窗簾嚴絲合縫地緊緊拉着,燈光昏暗僅開着一盞昏暗的床頭燈,空調低至16°,低頭看地上都是煙頭,整個房間像是地獄一般。

簡挽爬坐在地上,視線落在床上那套修身的魚尾裙。

質地很絲滑,是某個大牌禮服,在昏暗的空間裏,這套暗紅的禮服格外炸眼。

她修長白潤的指尖撚滅煙頭,脫下衣服,勾起了那套裙子去了洗手間。

鏡中的她伸手摘下眼鏡,塗了一抹紅唇,皮膚被紅色襯得更加的白。

她的五官很淡,素顏是初戀臉,現在化着紅妝,也不顯突兀,只覺得妖豔魅惑。

越看越陌生。

簡挽自嘲的失笑了下,想帶隐形眼鏡,卻發現自己忘了拿。

這樣也好,她也不想看到陌生的自己。又收拾了一下,她将瑞士刀放在包裏,出了門。

一個小時後,飯店門口。

簡挽準時從一輛車上下來。

楊厲棟還沒有來,她就這樣踏着高跟鞋,在門口等着。

臨城比南城的溫度要低一些,這時天暗了下來,吹起了陣陣涼風。

簡挽及腰的長發被風吹起,從遠處看,身姿更加婀娜脫俗,勾人眼球。

不過好在,她沒等多久,就看到了遠處走來的一群人。

楊厲棟的聲音率先傳入了她的耳中,“今天我們一定好好聚聚。”

簡挽盡管眼前模糊。

但還保持着作為下司的敏銳,她趕緊朝着聲音發過來的地方走去。

可還沒走進,又一道男聲傳入她的耳中。

——“那是自然。”

嗓音低沉有些啞,不是有些啞,是嘶啞。

但卻讓她莫名的熟悉。

她愣了愣,一時間忘記了走動。

就站在原地微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樣子。

三百米。

二百米。

一百五十米。

她微眯着眼,終于模糊的看清了,嗓音主人的身影。

這道身影在她夢中出現了那麽多次,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她都能認出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瞳孔震了震,大腦中緊繃的弦一時間全部斷掉。

她從沒設想過重逢的畫面。

甚至一直猜測他可能出現的投标,外地,派出所,公司,甚至是京市,她至今未去過。

她躲了三年。

整整三年。

卻沒想到在這裏功虧一篑。

傍晚的風似乎吹得猛了些。

她的頭發被吹到了眼前,剛好擋住了她顫動的瞳孔,在衆人擡頭的一刻,她側身躲在了柱子後。

透過柱子看着男人。

他變瘦了許多,側臉的棱角更加淩厲,氣場變得更加成熟,渾然天成的霸氣和冷厲。

似乎在某處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的思緒不斷閃着在沙漠時,那個總是對着她變得溫和,逗她笑的男人。

聽着他跟楊厲棟談話的聲音。

他怎麽聲音變成了這樣。

難道是當年那夜之後,他的聲音就一直沒好嗎?

她泛起一陣心酸,把頭埋得更低,死咬着唇,攥着包的手發着白。

她想要趁着楊厲棟還沒看見她時,抽身走掉。

想到這,她徑直走進了飯店內,躲進了衛生間裏。

她慌忙地把包扔在平臺上,打開水龍頭,往臉上打水,深呼吸着,讓自己清醒下來。

不能讓楊厲棟看出她跟柏廷之間的異常。

可正這麽想着,衛生間的門再次閉合。

簡挽沒想擡頭,可一道熟悉的女聲出現在她耳邊,“簡挽?”

回頭看,竟然是三禾。

模糊的視線外,三禾頭發變長了,一身職業裝,更有女人味了。

三禾滿口嘲諷,“你就是楊厲棟口中遲到的員工啊。”

她從公司離職,自然知道公司董事的有關信息,也知道簡挽還在那裏,只不過沒想到是她過來出差。

簡挽聲音淡淡的,“好久不見。”

仔細聽,帶了點當年的溫和。

三禾走到她身旁,從包裏拿出口紅,卻沒有跟她一樣寒暄。

特別梳理道:“我們是過來談合同給的創業人,您是總經理,我記得是甲方跟乙方第一次見面,不是很熟吧。”

簡挽是多麽聰明的人。

她怎麽能聽不出三禾口中的怨恨和諷刺。

但她還是捕捉到了一個敏銳的信息,眯了眯眼,想要看清三禾的神情,“是柏廷帶着你們創業嗎?”

“你過來應酬竟然不知道?”三禾扣住口紅,直着身看了她一眼。

“我是被臨時通知過來的。”

很明顯,三禾并不想聽她說話。

她還沒說完,衛生間的門又是‘嘭’的一聲,三禾出去了。

簡挽心髒沉沉地砸着,轉身,又擡眸看着鏡子,手擦了一下鏡子。

頓了頓,她拿起了包,挺着脖子走了出去,詢問服務員包間號後,走到了包間門口,手覆了上去。

今天避不開,何不掌握主動權。

頓了頓,她手使勁,推門而進。

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男人。

明明看不清臉,但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臉上的笑意散去。

楊厲棟看着她走進來,招手,給柏廷介紹道:“我的總經理,簡挽,你們應該認識?”

在柏廷開口之前,簡挽就已經走進了他們身旁,比柏廷先開口道:“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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