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斂硯第二日便離開了斂府,臨行前,斂墨自是萬般不舍,卻終是颦着一對眉峰保持了沉默,陸影看在眼中,終有些心疼。

“墨公子不必難過,興許過幾日閣主便又回來了。”低聲開口,這話該算得上安慰了。

“陸影,你了解大哥嗎?”斂墨依舊穩穩立在府門前,直到那人純白的身影已沒入轉角,仍舊不願移開半步。

“陸影對閣主的了解,定不及墨公子萬一。”陸影的回答有些狡猾,如同未答。

“陸影,其實你很好。”隔了片刻,斂墨方才輕嘆一聲,舉步往府內走去。

很好嗎?陸影自嘲地笑笑,不緊不慢地跟上,卻也只是一句很好罷了。

陸影是斂墨的貼身侍衛,為的便是護得斂墨周全,就在斂硯走後第三日,也是在陸影做足了旁人的替身之後,終于得了機會,擔了回職責所在。

盛夏的夜晚,并不顯得炎熱,反倒因着夜風多了些涼意。

斂墨是個斯文的讀書人,總有一些不成文的規矩或是習慣,例如他總喜歡在早膳前吃兩塊桂花糕,再例如他總會在晚膳後坐在池畔蔭下一刀一刀、很認真地刻出各樣木雕,今日也不例外,酉時三刻未過,斂墨便揣着一塊楠木和一把精巧的匕首往荷塘去了,陸影默然跟着,偶爾看一眼身前一襲白衣着身的男子,看男子被微風撫起的衣衫,不染一塵,卻勾住了塵世中的心。

“陸影,昨日那把木扇已經雕完了,你說今日該雕些什麽?”坐在池畔一處青石上,斂墨修長的指尖輕輕撫過楠木上細微的紋路。

“公子喜歡什麽,便雕什麽罷。”說起昨日那把木扇,陸影曾在它未成形前就見過,很精細的花紋,透着淡淡香氣,看得出來,那木扇本該是要送給斂硯的,卻不知為何,竟遲了兩日才完工,最後只落到了自己手中。

“那你喜歡什麽?”斂墨回頭,靜靜看向陸影,黑夜中,那雙明眸愈發顯得深邃。

稍有停頓,四目相對間,陸影竟淺笑着喃喃開口:“梨花,可能雕得出?”

梨花,純白若雪,清香似風。

“那便雕梨花罷。”斂墨稍有一愣,繼而轉醒,回頭抽出匕首,從容地削起楠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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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影立在青石之後,靜靜地看,恰是此時,茫茫夜色中忽的傳來破空之聲,陸影面色一凜,已抽出腰側軟劍,揮劍若舞,不消片刻,周遭已是陷入一片沉寂。

“陸影——”斂墨手上動作已然頓住,自己并無武藝在身,說不害怕,也只是聊以□□。

“公子莫怕,有陸影在此,定不讓公子折損毫發。”陸影回身淺淡笑開,讓人忍不住心安。

“哈哈……陸公子真是逍遙快活得緊哪,竟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嘛——”陰霾又誇張的聲音随風飄來,襯得暗夜更暗。

“不知閣下尊名?可否現身一見?”陸影抱拳,心知此人不易對付,映着星光的冷眸卻頻頻瞥向身後。

“哈哈——那要看陸公子能否一個不漏地接住我手中的梅花針了——”來者的聲音本就壓得低沉,加上話前的怪笑,聽着甚是怪異,然此時陸影早已沒有心思計較這些,只運足了力道,豎起耳朵細細聽周遭動靜,果然,那人話音剛落,便又是一陣細微的破空之音,陸影憑借着敏銳的聽覺,以及敏捷的動作,不斷移動腳步、變換身形,指尖也夾着愈來愈多細若牛毛的銀針,只是這銀針看着倒是奇怪,像是塗了什麽在上頭,在暗夜中竟是絲毫看不出其模樣來了。

陸影一面移動身形,一面還要顧及着斂墨的安危,自是容易分心,所以粹不及防的,只見陸影身子忽的一頓,接着卻又在斂墨身前站穩了,冷笑着打量起手中的銀針:“這毒藥在下竟是從未得見,不知閣下可願賜教?”

“說起用毒,陸公子該更勝在下一籌才對,不過陸公子真是好功夫哪,竟真能一根不差地接下這十一根梅花針,”随着擊掌的聲音愈來愈近,陸影這才從黑暗中隐約辨別出來者的身形,一身黑衣好似與黑夜融為一體,長長墨發利索地束在頭頂,還有一塊黑色遮面布巾,恰好遮住了此人鼻端以下,只餘下一對墨色明眸,閃現出絲絲寒光,“既是輸了,我也就不再躲躲藏藏了,只是陸公子你這一身白衣,可叫我有些好奇。”

“閣下的功夫也不差,竟悄無聲息地擊潰了在下精心布置的守衛。”陸影挑眉,語氣中有一絲不屑。

“陸公子過獎,不瞞公子說,我此番前來可不是孤軍上陣,不過大概能與陸公子做對手的,也就只我一個了。”來者上前一步,頗為自負地整了整衣擺,這動作似不經意,但若看得仔細,便能發現就在這人擡臂那一瞬,指間已多出了數枚銀镖。

“便讓在下見識一番閣下的武藝。”陸影輕喝一聲,方才接住的十根銀針已經離手,下一瞬,陸影竟單手扯下身上素白衣衫,橫掃身前,衣衫上已留下數枚鑲嵌衣間的銀镖,再看陸影,竟已換作一身黑衣,飒爽英姿連暗夜也隐藏不住。

“陸公子好身手,既是如此,我可不客氣了。”對方一聲冷笑,身影已前移數步,陸影揮劍相對,招招致命,若是平時,陸影自不必如此拼命,縱是讓他個十來招,陸影也該是能輕易翻轉局面,可今日卻好似十分急切,不僅用足了力道,還使出了看家本領——蛇舞。

直過了十幾招,半空中兩人的身影才堪堪分開幾丈,接着便又是兵器相接的聲響,來者似已招架不住,又近不得陸影的身,只得虛晃幾招,而後瞬間灑下近十枚暗器,陸影翻身躲過,再回頭早已沒了那人身影,勾唇輕笑,該也是個能伸能屈的漢子,笑意未褪,唇畔卻突然溢出暗紅液體,軟劍插地,竟也支撐不住本是消瘦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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