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桐山學宮2

桐山學宮2

少女手一滑，手上的螞蚱差點掉到水池之中，心中雖然慌亂，但姜殊宛還是故作鎮定地擡頭看燕棠，“并沒有，我……我只是換了身衣服，可能母親放了些不同的香料。”

實際上母親平日裏只關照兄長朗沐衣，并不怎麽在意她的吃穿用度，衣服都是她自己動手濯洗，姜殊宛當然知道自己沒有搞香料在上面。

只是燕棠她是只妖，和人的五感感受到的東西并不同，當燕棠用手呼扇着，又伸着臉湊過來想仔細聞聞是什麽味道時，給姜殊宛鬧了個大紅臉。

晃神的一瞬她差點仰過去，燕棠眼疾手快把姜殊宛的手腕抓住，給她又扯了回來，燕棠點了點她的臉，歪着頭問姜殊宛：“你的臉怎麽這麽燙？”

她別過頭去，捏住燕棠的衣袖把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放下，但眼看她又燃起了好奇心，情急之下給她的臉掐住，燕棠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嗯，來表示自己的疑惑，姜殊宛低聲說了句：“你安分一些，你好歹是個女孩……”

“你們人族真奇怪。”燕棠仰着頭，把臉蛋從她的手掌裏撤了出來，“尤其是十三歲的雌性人族。”

姜殊宛平了平心緒，又開始搗鼓手上的柳枝，順便又問了句別的轉移燕棠的思緒，“你怎麽不和我兄長回學堂？”

燕棠扒着水池邊，反身坐在了姜殊宛旁邊，“因為鳥是不喜歡貓的，你知道的大荒中的貓總是對我們這種妖身的很是饞，我一靠近，他們眼神就黏糊糊的，我不喜歡。”

學堂中大部分都是妖族，但個別也有一些和妖族親近的人族，她們要麽是一些大族的家臣，要麽是學宮特意從仙界或者人界挖過來的書官。

姜殊宛和桐山學堂的書官朗沐衣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學堂中很少有妖知道她和朗沐衣的關系，她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可能是因為她們平日裏很少走在一起，但燕棠還是将其歸結為氣味不同的原因。

姜殊宛身上的味道和朗沐衣身上的完全不同，但大荒之中有些是依靠母系傳承，母親不同的話氣味不同也是常事。

燕棠理解不了為什麽朗沐衣會照顧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朗沐衣和姜殊宛一點都不親近，大荒中的妖族大多是群居，以血緣為紐帶的親緣是無論如何也生疏不了的。

可不理解歸不理解，燕棠也懶得去問別人的家事，如果她要是真問了，按照人間界的一種說法，她這就叫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姜殊宛見她眨眨眼睛，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似乎想了很多，出聲提醒她，“你要不躲躲？如果孟柯塵發現你在這裏，肯定會借此來折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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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棠心想那只豹子每隔幾年就要來學宮巡視一番，好像學宮是他的巢穴一般，每次他走過學堂裏就會留下難聞的味道，她聞了以後連食物都失去了興趣，真是嗚呼哀哉。

結果姜殊宛話音剛落下，她就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和兵器滑動在地板上的尖銳聲音，叮叮當當之中裹着一股熟悉而讓人想溜之大吉的味道。

燕棠一把扯住姜殊宛，“壞了，被你說中了，我們先躲起來。”

她才剛邁出兩步，腳腕就被一道長鞭扯住，情急之下燕棠想要變回原形将這豹妖的眼睛啄瞎，但轉而一想學堂的規矩是不允許随便變回原型的，反正痛是一時的，這妖離開了她還要在學堂待幾年，索性便示弱忍了下來。

燕棠手肘撐着勁兒，免得被石板上的碎石子劃傷，微微擡頭便瞧見臉色極度差勁的姜殊宛已經喚出靈劍，身體都緊繃起來，燕棠沖她搖搖頭，示意她別動。

待到她被拖到男人跟前時，一只腳就要踩到她頭上，燕棠能忍被鞭子扯着走，但是忍不了這種羞辱，她一個轉身靈活地滾在一邊，順便還借力站了起來，她雖然是幼鳥，可是卻冷靜到令旁人側目，“我們似乎無冤無仇。”

男人甩甩額頭的前好像被砍了半截的發簾子，幾乎要梳到天靈蓋上的馬尾垂下，就像一條扭曲的豹尾一樣耷拉在背後，衣衫華貴而面容陰鸷，是孟柯塵無疑。

孟柯塵豎瞳一轉，露出了尖利的牙齒，“墨玉妖燕，大荒如今就剩下這麽一只了，看來為了保命，如今也沒什麽血性，像一只——普通的鳥。”

仙界有一本《奇獸怪記》，裏面記載着六界萬妖，寫這本書的人所在的時期墨玉妖燕還沒死得剩她一個，這個族群向來性格極為剛烈固執，尤其在母燕築巢和繁殖期間，攻擊性幾乎和兇獸無異，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飛出去幹架。

已經極為修身養性的燕棠聽了皺起眉，這句話簡直比用鞭子捆着她還令人難受，被一只貓評價普通的鳥，和直接說可以端上他的餐桌有什麽區別。

她握了握拳又松開，自己只是一只幼崽罷了，能做什麽呢，打架這種事成年了再做也不遲。

哎，要是今天來的是另一只貓孟憐塵就好了，起碼她還有點孟極的風度，不會像她弟弟一樣腦子抽筋似的陰晴不定。

忽然一道飛劍從燕棠耳畔掠過，她抓住機會直接擡腳，鞭子順着她的力道向揚去正好撞上姜殊宛的佩劍，叮當一聲震得孟柯塵虎口發麻，既然有人救她，燕棠也沒道理繼續被孟柯塵拴着，趁着孟柯塵注意力轉移的瞬間，她直接擺脫了孟柯塵的束縛。

她站在姜殊宛旁邊，把褲腿拽起來，腳腕還是被倒刺弄得皮肉開花，燕棠只是皺皺眉又把褲腳放下，好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倒是姜殊宛看着着急，将懸在上方盯着孟柯塵的飛劍召回來，臉色臭着質問豹妖：“桐山妖王設置學宮本意就是保護這些孩子，孟柯塵你最好想清楚再動手。”

他大笑着，露出一排尖牙，“妖王？她早就涼透了，如今的妖界最強當屬我們孟極後裔。”

妖界向來是誰手腕強硬，誰說了算，孟柯塵這話說的到沒錯，不過他也就欺負欺負燕棠這不服管教偷偷溜出來的小妖，但是明目張膽把姜殊宛教訓了，這她得猶豫一番，誰讓白玉京裏頭那個梅妖對人族護短呢。

孟柯塵勾勾手指，鞭子像藤蔓一般從手掌一圈一圈順着鑽進衣袖，看得燕棠渾身不舒服，只能別過眼神不去看孟柯塵，後者也不惱了，反而用潮濕的眼神頗有興味地打量燕棠：“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以後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說罷他帶着護衛們又聲勢浩蕩地離開了，燕棠扯了扯嘴角，這豹子也是真夠無聊的。

姜殊宛也将長劍收回了靈臺，繼而蹲下來查看燕棠腳腕上的傷，如今燕棠化成人形看着也不過時人族少女将将十歲的模樣，腳腕細的好像一折就能斷，更襯得這傷觸目驚心。

姜殊宛擡頭看依舊漫不經心的燕棠，“他向來臭名昭著，你就不知道躲開。”

“躲不開的。”燕棠搖搖頭。

姜殊宛還想安慰她，修為一事不要緊，沒想到燕棠卻說：“估計是有人故意告密，這豹妖一向好面子，知道有人溜走，肯定以為我下他面子，所以我還不如就讓他打呢，再說了我這傷很快就能好的，不打緊。”

“人小鬼大。”姜殊宛取笑她一句，心裏卻想着難道兄長當時不在場嗎，竟然也沒打圓場，就白白看着燕棠這半大孩子挨打，不過看燕棠萬事不過心的模樣，又自嘲自己着實想太多。

她将燕棠褲腿放下，轉過身來半蹲下，“直到你痊愈能力強，但是裏面還有些小刺在裏面，我帶你找個地方取出來。”

燕棠哦了一聲，伸出手挂在她身上，這下姜殊宛身上的味道又明顯起來，她湊在姜殊宛脖子後面，深深吸了一口，“你身上到底什麽味道，怪好聞的。”

姜殊宛正想着燕棠化為原形的話，身體大概有數百米長，沒想到人形這麽輕，仿佛一張宣紙似的，風一吹就能飛走，結果就聽到她這麽陶醉的一句話，手一抖差點把她摔下去，“燕棠，不要再聞了！”

姜殊宛雖然話不多但也算健談，不過總喜歡裝大人嚴肅的樣子，這樣惱羞成怒還真是少見，燕棠抿住嘴憋笑，勾着她的脖子又道，“你怎麽這裏也這麽燙。”

“燕棠！”

“好啦，我不說話就是了。”

她說話算話，果真沒有再開口，安安靜靜地趴在她背上，姜殊宛能感覺到背上的燕棠此刻是還有着淡淡的笑意，不禁感嘆自己要是有個妹妹就好了，像燕棠的話就更好了。

朗沐衣急匆匆找來的時候，正好撞上姜殊宛背着燕棠，正踩着一條小溪上的石板路，看方向應該是要把她從學堂帶走，可是走進了他才發現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連忙上前解釋道：“阿棠，方才我去安排別的孩子了，所以才沒攔住孟柯塵。”

燕棠把着姜殊宛的肩膀擡頭，“沒事啊，阿宛幫我解圍，但是傷還是好疼，明天可以不去學堂嗎？”

她難得示弱，朗沐衣知道她受傷自己也脫不了幹系，便點頭同意了下來，又囑咐姜殊宛，“路上且小心，若是再有事務必聯系我。”

姜殊宛淡淡嗯了一聲，背着燕棠與他錯身而過，霞光中少女身影交纏，映照出的是人生中最為青澀的時光，朗沐衣眼神晦暗地望了一會兒才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