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夢魂颠倒2

夢魂颠倒2

是夜，群星璀璨，白玉京之巅多了個踏雪而來的客人。

兩儀殿中白發男子正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倒酒，白色長發垂在了繡着梅花暗紋的長袍上。燕棠并不厭惡他身上的梅花香氣，但很難稱得上喜歡就是了。

燕棠剛落座沒多久，幾束灼目的流星自地面倒懸歸入繁星之中，幾乎整個仙洲都看到了這仙人歸位之景色，燕棠撐着腦袋望着姜殊宛的命星歸位，似乎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天。

梅宵寒道：“數千年前她救了你的母親，強行挽救了墨玉妖燕一族本該斷絕的命數，即便你無心，卻依然成了她的劫。”

言外之意，便是她合該如此。

這些因果命數讓燕棠想得腦袋疼，她本意只是見轉世的姜殊宛幾面，數十年光陰對她不過彈指，可對于那一世的姜殊宛，可偏偏就是這寥寥幾眼便足以耽誤了她的一生。

她本不該來這裏，更不會知道姜殊宛的轉世在哪裏，在姜殊宛輪回之後，在大荒和仙洲的交界之處，梅宵寒出現了。

她明明是一只妖，卻和大荒這片土地格格不入，在邊角之處用銀色絲線繡着梅花的白紗蒙在頭上，只能在朦胧之處窺見幾朵開得正好的梅花，他的雙眼也被遮掩在白紗之下，看不透絲毫情緒波瀾。

燕棠只是對這個白玉京之主有所耳聞，雖然素未謀面，但是在梅宵寒出現的瞬間，燕棠就知道他就是協助着仙洲氣運的梅妖，不，在他得命于昆侖之後，這世上還有誰敢叫他一聲妖呢。

六界不能模糊邊界，這樣只會重歸萬古之前的混沌，可是卻又不可徹底分裂開來，于是梅宵寒便以人間界為引，重新構建六界來往秩序。

梅宵寒找到燕棠時，她雖然按照姜殊宛所說仙道貴生的話，盡力安頓大荒生靈，可是心就像一捧熄滅的火焰，只剩滿地灰燼，只有在聽到姜殊宛的時候，才會有一點複蘇的跡象。

所以梅宵寒開出的條件是，告訴燕棠姜殊宛轉生之地。

命數天定，而天道無常，燕棠的出現無疑會擾亂姜殊宛的命數，她雖然欣喜，卻也不至于全然無知，但面對燕棠的質疑，梅宵寒卻只是微微搖頭，淺笑而已。

反正有這個白玉京之主做“幫兇”，燕棠自然答應了他的要求。

喝完這杯酒，燕棠道：“我會遵守承諾去修界門。”

Advertisement

她起身打算離去，就在此時本來是璀璨的夜空卻有一瞬黯淡，馬上就沒入天空的流星盡數墜落，不知為何它們又重回大地，而在仙洲某處角落，一個女嬰出現在荒野之中，就像剛出生的燕棠一般，無父無母，天地所生。

梅宵寒似乎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慢悠悠喝了一口瓊漿玉液，道：“看來，她并不想回去。”

燕棠的心跳一窒，忽而笑起來，喃喃道：“看來我們還得糾纏下去，這就是她的答案嗎？我明白了。”

“界門一事，可別忘在腦後。”梅宵寒在她離開前，不由提醒，“若是情事受阻，不妨去月宮瞧瞧，向柳宮主求些靈感。”

黑衣女子哼着笑了聲，沖梅宵寒随意擺擺手，身影消失在雲霧之中，梅宵寒見這原本心情沉寂的女子，忽而又充滿生機起來，她的雙眸如同雪川最為珍貴的曜石般閃耀，開始只是淺笑着，後來卻大笑幾聲，一揚玄色衣裳便要從玉京之巅飛身躍下。

道歷一萬九千六百八十年，仙人轉世誕于世間，被漫天星光送入白玉京，都主賜名姜殊宛。從此長住神劍峰，學道數載。

道歷一萬九千六百九十八年，姜殊宛劍道初成下山游歷，又十年，歸白玉京。

月宮，春日，微風和煦。

柳玄素半躺在榻上，眯着眼看滿樹桃花，上面萬束紅綢在春風中肆意搖曳，這樣惬意的午後來往的人少了許多，唯獨有一個不速之客，裹着滿身風霜背着長劍站在她跟前。

柳玄素瞧了姜殊宛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不是那個久負盛名的仙人托生麽，這才幾年沒見，忽然就從一個蘿蔔頭長成了大人，倒叫她一時間沒認出來。

柳玄素道：“姜小友，恭喜呀恭喜，這番游歷結束就要回仙都，就要升職了……不過怎麽來我這月宮，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她打了個哈欠，對姜殊宛打趣道，沒想到卻一語成谶，姜殊宛難得露出一副柔順的樣子，還乖乖點了點頭，柳玄素也曾去過神劍峰，姜殊宛練劍的樣子她可是瞧在眼裏，一副嚴肅端莊的樣子，看起來便不解風情。

誰曾想這樣一個石頭人，動起情來倒還有幾分意思。

她微微坐直了身體，一臉認真地聽姜殊宛道：“我心悅一女子，她久居大荒桐山，此生原想去再續前緣，可我穿過界門抵達桐山，她已經不知去向何處，似乎已有數年未歸，就連她的護衛也不曾知曉她去做什麽了。”

姜殊宛回到大荒，差點沒認出那是妖界，雖然仍是大片大片荒原山嶺，各種珍奇異獸與奇形怪狀的高大植物，可是妖界衆生卻一改千年前的頹廢不安，而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走在梧樹林中，她傾聽着自己鼓動的心跳，這一世她帶着之前每一世的記憶降生，為的就是和燕棠延續未盡的緣分，可是仇眠卻說她已經離開桐山百年，至今去向不知。

“我知柳宮主與月宮姻緣之樹神魂相通，故而向您求教不二法門。”姜殊宛執劍半跪在柳玄素跟前，低着頭懇請柳玄素給她些許法子。

以柳玄素的輩分，她就算受了這一跪也無妨，只是她言語之中所說的女子讓她總是感覺很熟悉，她腦袋中靈光一閃，便随口道：“你心上人不會是燕棠吧？”

姜殊宛猛地擡頭，連忙道：“您知道了？”

柳玄素揉了揉眉心，這年頭姻緣一事也真是不好做，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人喜歡的居然是妖王，現在燕棠還不知道擱哪裏蹲在界門跟前修修補補呢，這世上恐怕只有梅宵寒知道她在哪。

她掐指算了算，這兩人的命數确實還糾纏着，又或者說她們各自都不願意了結這段緣分。

柳玄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身上終于有些清朗的意味，才對姜殊宛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幫你一把，你先回白玉京好好做待着，再對外面說納幾個外門弟子教導，此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若是這回你見不到她，那就要在大荒和仙洲兩處找到猴年馬月了。”

姜殊宛若有所思，站起身向柳玄素抱拳致謝，眼瞧着就要火急火燎離開月宮，柳玄素趕緊叫停她的腳步，“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把你們的故事賣給我，權當報酬了。”

目送着姜殊宛大步離開月宮，柳玄素心中的算盤又打了起來，想着這月宮的新話本子不就有着落了嗎，真真是一件美事。

她美了還沒幾天，好容易抽出時間品嘗自己的桃花釀，月宮便又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一身肅殺黑衣墨發高束，發間別着曜石打造的燕羽簪，紅唇微微勾起，興味盎然地打量着柳玄素。

這不就是姜殊宛心心念念的燕棠嗎？

柳玄素将嘴裏的酒咽下去，心想着這可不就是來活了嗎？

但燕棠卻不是像姜殊宛一樣，來求柳玄素給些指示，而是為了将心上人追到手，得知她缺著書的靈感便主動将自己的故事送到柳玄素手中，柳玄素對此自然是喜聞樂見，可是又不能将姜殊宛賣出去。

于是柳玄素“偷偷”透露給燕棠，姜殊宛馬上要招攬外門弟子，若是燕棠要去的話，此事便能成個七八分。

完成了兩筆完美的交易，柳玄素美滋滋地又開了一壺桃花釀，一飲而盡後難得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