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當醫生告訴我的生命還剩半年時間，我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

對死亡我并沒想象中的恐懼。

我希望醫生為我的病情保密，他勸我：“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跟家人坦白，你的時間……”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外人以為我嫁入豪門，家庭和睦，除了沒孩子外應該是過得很幸福。

我與顧瑞澤商業聯姻3年，辦完婚禮他就去了國外分公司，我們這幾年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五次。

喪偶式婚姻我太懂了。

我娘家和夫家的親戚都不是省油的燈。

不是天天催我生娃就是讓我做一個優秀的豪門太太，也就是那種光鮮亮麗撐門面的名媛貴婦。

三年我乖巧懂事孝順公婆，小姑子以我結婚為由搶走了我心儀的offer，我也得笑眯眯的祝她工作順利。

即便我丈夫有一回喝醉酒後叫錯了我的名字，我依然要裝作不知情。

我後媽天天讓我給她的女兒介紹名門闊少，我做好了上百頁的ppt送給她選。

婆婆唯一愛好就是打牌，但是非常注意外界形象，每次都拿我當擋箭牌說我喜歡打麻将，然而技術不佳，如果不是她勸着我早輸掉家産，殊不知她曾輸過五十萬還是從我爸給的錢裏貼上去的。

我以前為維持好太太的臉面，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不吵不鬧乖乖聽話，以至于顧瑞澤對我的評價就是——懂事。

我識大體嘛，知分寸嘛，所以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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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我其實在戴着面具生活。

我告訴醫生，“就是不想他們難過，我才希望您能為我保密，我希望能體面的走完餘下的日子。”

醫生答應了。

我從醫院出來收到了他們的消息。

婆婆說：“小秦，今天的湯還沒煲呢，趕緊回來，我牌友到了。”

随後小姑子也來了。

“秦詩畫，上次讓你出的策展方案記得寫我的名字。”

最後顧瑞澤的助理發來消息。

“夫人，boss臨時有事改簽了，今年的周年紀念他回不來，禮物我已安排人送到家中。”

換做以前我挨個回複，至于現在麽……

一概忽視。

以前我是好太太，現在老娘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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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車在街上閑逛，按照計劃我原本應該回別墅給公公煲湯。

我煲湯的手藝跟我媽學的，她也只來得及教會我這一件出彩的手藝就被我爸出軌的事氣到閉眼。

後來我繼母帶着比我小兩歲的女兒堂而皇之住進秦家。

他們三口之家甜甜蜜蜜，我這個正妻生的女兒卻像個局外人。

連結婚都是。

三年前顧家的公司出問題，本來要跟顧睿澤聯姻的人是我妹妹秦詩雨，但她嫌棄顧家落敗，繼母也不想女兒受苦，于是換成了我。

我從小性格就軟弱，他們為和顧家維持表面平和推我出去聯姻，其實我一百個願意，因為我暗戀顧瑞澤很多年，只可惜顧瑞澤喜歡的人是我妹妹。

可能愛一個人是盲目的，顧瑞澤知道是與我結婚，并沒有懷疑是秦詩雨不願意與他共苦，而我願意。

顧瑞澤用了一年的時間扭虧為盈，且蒸蒸日上，分公司逐漸遍布全球，顧氏在他手上起死回生，可以說是業界傳奇，而我也成為了那個願意陪他同甘共苦的好太太。

婆婆的消息再次催來。

我按了免提，聽她在那邊罵我，“你死哪去了？要是半小時不回來別回了，等你這麽久，你公公都要回來了！要是喝不到參湯，你給我等着！”

我是她的奴隸還是仆人？

我應該還是秦少奶奶吧。

“婆婆，我在外面買食材呢，公公最近工作壓力大，我這回煲的湯少了一味中藥，沒了就不好了，我馬上回，您別心急。”

婆婆聽完就挂了，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我其實就在家附近轉悠，等快半小時了才往小區裏開。

婆婆不在家，去隔壁周太太家打牌了，這是她雷打不動的娛樂時間。

公公出差一周回家，第一件事就要喝湯。

不過公公從來不知道這是我煲的湯，以為是婆婆專門給他弄的，婆婆搶了我的功勞三年，我以德報怨堪稱現代好兒媳。

公公當晚進門，喝了湯不到半小時全身起紅疹子。

婆婆快吓死了。

家庭醫生趕過來說是輕微過敏了，沒有太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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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過來敲我房門讓我下去時，我正打開顧瑞澤為我送的結婚周年禮物，一條沒什麽心意的珠寶項鏈，看樣子就是他助理選的。

我曾在第一年結婚周年時跟顧瑞澤賭氣，我說我不喜歡項鏈首飾。

他說，“哦。”

第二年是如此，第三年還是如此，挺專一的，誰叫秦詩雨喜歡各種名貴首飾。

我下樓去見了醫生。

他問我晚餐做了什麽。

簡直意有所指，家裏的飯菜都是我一手包辦，就留了一個阿姨幫着做家務，讓我做飯能體現一家人的和睦。

我不排斥下廚，以前讨好所有人我覺得沒什麽，今天這話到我耳邊味道就變了。

我說：“周醫生，難道你們懷疑我故意害公公過敏嗎？”

周醫生說：“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檢查有沒有過敏的食材。”

我二話沒說拿出食材單子，連阿姨都叫過來了，“阿姨可以為我作證。”

阿姨心疼我，因為我嫁進來跟她關系相處的很好，還會給她的孩子帶禮物，幫忙讓她的孩子上重點班什麽的。

阿姨不會說話，是個啞巴，對着公公一頓手語比劃，公公的視線轉移到了婆婆身上。

“算了，這個事就過去吧。”

我是無所謂，但是婆婆不舒服了，非要指着我說是那鍋湯的問題，“她今天特地多加了一味中藥，誰知道是不是故意！”

我納悶的望着她，“婆婆，爸最愛喝的湯不是您煲的嗎？什麽多加的中藥啊，我根本不知道，那不是您的獨門秘方嗎？我怎麽會知道有哪些食材。”

“你……”

婆婆哽塞半天，這話不是假的啊，那鍋湯一直都是婆婆煲的，關我什麽事？出了問題拿我背鍋，我可要鬧了。

于是我擠了兩滴眼淚，哭不出來又狠狠掐了我手心幾下，疼的我眼淚嘩嘩，“爸，我嫁進來三年，家裏的晚餐一直是我在做，您這幾年有過一次不适嗎？媽，您這話質問的我心裏可難受了，本來瑞澤不回來我已經很傷心了，現在……”

我幾乎泣不成聲，像極了一個受氣包。

整個家裏誰不知道顧瑞澤跟我的婚姻是怎麽回事，他對我沒有感情，他的家人也不會對我體貼到哪去。

“好了！散了吧！”

公公發了話，我也抹幹了眼淚往樓上走，公公叫住我說：“瑞澤是在談合作，你作為他的太太更要體諒他，我會叫張秘書給你加一張卡，到時候喜歡什麽就買什麽，你為這個家付出不少。”

我的付出從嫁給顧瑞澤前就開始了。

對于他們顧家每個人的喜好我了如指掌，公公對蘋果汁過敏，于是我不小心在湯裏多加了兩滴。

蘋果汁是輕微過敏源，不會給他的身體帶來任何負擔，只是會暫時起紅疹而已。

公公對我的态度取決于我對顧家的聽話程度，我孝順他們，好處自然得有。以前我會拒絕這張卡，但現在我為什麽要拒絕呢？作為顧太太，我該享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

第二天是我與顧瑞澤的三周年結婚紀念，原本我做了詳細的計劃表，晚上還訂了天空餐廳與蛋糕、樂隊表演，他當時答應得好好的，誰知道是不是敷衍，但答應了我就算他許下的承諾。

現在他說改簽就改簽，說回不來就不來，沒關系，他不在也能慶祝。

我喊了一幫子狐朋狗友炒熱了場子，訂好的一整層不能浪費，但是我人不在餐廳。

桑渝找到我時，我正在一家私人會館開了二十萬的香槟塔。

幾個猛男在臺子上跳鋼管舞。

我看得心花怒放。

年輕人就是好啊，肌肉壯實，關鍵是臉蛋也不錯，人魚線直入牛仔褲腰縫，幾個鯉魚打挺、猛擦地板的動作，啧啧，真叫人熱血沸騰。

“秦詩畫！你在幹嘛！”

我招呼桑渝坐下，“別擋着我欣賞！”

她氣呼呼地盯着我，“還看！這是一個已婚婦女該做的事嗎？今天不是你結婚紀念日嗎？你來這顧瑞澤怎麽想？”

“哦，他怎麽想關我屁事。”我繞過她繼續。

“你眼裏放光了！”

“現在時代好，以前哪能看這種，我清心寡欲這麽多年，這是我的福報我該看的，真的，感覺熱氣上湧我又活了。”

桑渝眼裏驚恐兩秒，“你流鼻血了！”

我摸了摸鼻子，黏糊糊的一片，難怪覺得熱氣上湧。

“沒事。”我樂呵呵的擦鼻血，仰頭靠在沙發上。

桑渝拉着我往廁所走。

她在我脖子上拍了點涼水，關切地問：“還好嗎？”

“好着呢。”至少不會立刻死掉。

桑渝抱着我，“顧瑞澤沒回來？”

“嗯。”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她欲言又止。

我一晚上沒拿手機，卻突然有了靈感，翻到了秦詩雨的朋友圈。

一張圖，只截了半張男人的胳膊，手腕上的表我可太熟悉了。

顧瑞澤三個月前購入的一款名表，表盤中間是一個大寫的R。

“會不會是巧合？”

我洗了把臉，堅決打消了這個念頭，“桑渝，你應該知道秦詩雨對他的想法從來不是巧合。”

在顧瑞澤将顧氏起死回生後，秦詩雨頻頻出現在顧瑞澤面前，也在明裏暗裏提醒我讓位。

她不止一次提過他對她的好，說以前上學的時候就照顧她事事都想着她以她為先，而我呢，我永遠是排在她後面的那個人。

我怎麽比得過救了顧瑞澤一條命的恩人呢？

可明明是我先發現溺水的他，我為他做了人工呼吸，在去喊了大人回來卻發現秦詩雨抱着他哭得稀裏嘩啦。

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錯過，也是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我們的故事聽上去老套，卻灌注我全部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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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魔力猛男秀還是沒能如願看完全場。

接到顧瑞澤的電話我是有怨氣的。

“你在哪？”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冰冷，我在想他恐怕對我那個妹妹一輩子都不會是這樣的語氣。

上高中那會，秦詩雨就愛跟在我身邊湊熱鬧，因為我性格不如她外向，也不擅長社交，她總是能搶走我新交的朋友，即便上大學入社團，她大一新生也在校內混得風生水起。

旁人提到她就會想到她那個沒啥用的姐姐，看到我就會說一句，“你們姐妹倆真的是一冷一熱，你要是跟詩雨一樣活潑點就好了。”

難道所有人都得活潑外向嗎？內斂安靜不能存在嗎？

再說我和秦詩雨本就不是親姐妹，她們的到來氣死了我媽媽，我至今記得繼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做法。

誰都知道她是以小三身份上位，但她為了面子非要營造出她是原配，我是她另一個女兒的假象，她在爸爸面前表現的對我很好，背地裏會故意撕壞我的裙子，不讓我再繼續練鋼琴，跟我爸說我對鋼琴沒興趣，其實那時我已經在考級了。

鋼琴最後讓秦詩雨學了，她學的樂器我就不能學，她看不上的我才能學，最後我選了唢吶。

桑渝知道我選唢吶笑了好久，我說：“民樂多好，生可以吹，死也可以吹，接地氣迎生送死，很有意義。”

桑渝還說：“那你以後吹着送我走好了，我指定你為我的首席唢吶王。”

我答應了。

不過我要食言了，看來她注定要先送我走。

是不是從現在起就得規劃葬禮事宜呢，嗯，手機要銷毀所有記錄，要留清白在人間，至少得删掉所有關于顧瑞澤的東西，然後音樂選什麽呢？

“說話……秦詩畫，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時機不對，我又走神了，可能是因為生病我越來越容易回想過往，也越容易出神。

“抱歉，這邊有點吵。”

“……你還知道吵？怎麽，猛男秀不夠吸引你的注意？”

我笑了，“老公，你找人監視我啊，吃醋了？”

“秦詩畫，你還是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