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驚春

驚春

正是盛春時節,興京熱鬧非常。

詹雲芝将近巳時才起,洗漱完還沒吃早飯就坐在自己房間的床邊上搗鼓起了自己手裏的機關匣子。

這是他師父的發明,小巧而精致,看着沒什麽特別的。

但詹雲芝知道,這玩意兒一旦解錯,他當場廢掉一條手臂不是問題。

對他這個未來要當扶光國第一機關師的人來說,這個下場實在是太可怕了。

師父還說,只要他可以破解這個機關匣子,他就可以出師了。

他師父精通藥理與機關術,先帝時當過宮裏禦醫,後來因為身體不好返鄉了,多年之後又當了他的師父。

不過,他早就看他師父不爽了,他恨不得現在立刻解開,馬上就出師,不過為生命安全着想,他還是非常小心翼翼的。

眼看着他就要解開了,他的書童突然過來傳報:“公子,侯公子又來找您了,說是要請你出去喝酒。”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吓得手一抖,差點就出錯了,驚魂甫定的他立刻把匣子放到了一邊。整理好衣裝走了出去。

這位所謂的侯公子就是當朝名将侯世遠的兒子,平日裏看着相當不務正業,沉溺于聲色犬馬,把他老爹氣得不輕。

當然,詹雲芝自己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爹是當朝宰相,為官清廉,兩袖清風,無論是詩詞歌賦,亦或是書寫文章,樣樣手到擒來。

而作為獨子的他,不僅屢試不第,而且還只喜歡在家裏搗鼓自己的機關術。

他爹沒少為這事兒操心過,但每次都被他糊弄過去了。

出府的時候,侯定平已經在門外等着他了。和他年齡相仿的青年,也不過剛及弱冠,臉上笑容明媚,生得劍眉星目。

他在那兒一站,即使只是無意識的,也仿佛讓整個春天都沒了顏色。看得詹雲芝呼吸都微微一滞。

他很快調整好狀态走到了侯定平身邊,他笑了笑:“今天我們是去哪裏喝酒?”

侯定平也笑了笑:“聽雨樓那兒,展從嘉請的,還請了不少人一起去。說起來你知道嗎,我爹昨天讓我去相親了。他說,與其再像這樣認識讓我成天不學無術地在家待着,還不如早點封妻蔭子。”

詹雲芝愣了一下:“我爹倒是還沒說起過讓我去相親的話,照他的意思,聖上大概已經幫我挑好了,就缺個機會。”

皇命不可違,除非他到時候說自己不舉,否則這賜婚是不可能逃得了的了。

可是……詹雲芝看向了侯定平,發現後者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揣着手,無奈地嘆了口氣。

“為何要嘆氣?”侯定平不解地問他。

詹雲芝搖了搖頭,故作鎮定道:“無事,我就是感慨一下。”

聽雨樓就在不遠處,兩人沒走多遠就到了。這是興京出了名的酒樓,酒好,菜好。非常适合他們這些公子哥偶爾去吃一頓。

這位請他們喝酒的展從嘉是一位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他家祖上連出三位飽學鴻儒,到他爹那輩便開始經商,賺了不少錢。

他也自稱自己今後就靠家裏他老爹留下來的錢過活,不打算混出什麽名堂來了。

甚至可以說,被他邀請來的,都不是什麽好學的人,詹雲芝這種已經嘗試過的人已經算是有上進心的了。

他爹從前是不準他與這些人往來的,後來次數多了,他爹也就懶得管了,叮囑他幾句,讓他不要幹出太出格的事也就自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詹雲芝照對方安排的位置坐下,他被安排在了右邊最靠近出口處的位置,甚至進門只要走兩步就可以到他的位置了。

他依稀記得,自己上一回和展從嘉見面的時候,展從嘉還誇他心靈手巧,只是語氣不要好聽,讓人覺得他陰陽怪氣。

那時他說話的語氣不好歸不好,但好歹面子功夫做得不錯,也不會虧待他,冷落他或是別的怎麽樣。

今天這位置的安排,讓他很難不多想。若是按照家中長輩的官職排列,那他怎麽也得坐在左邊,侯定平就是坐在左邊的,但這裏顯然不是。

這分明就是按個人喜惡排的。可詹雲芝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哪裏招惹了展從嘉,讓他感到不快活。

但他沒說什麽,只是看了一眼要坐的小凳上有沒有什麽異物,伸手拂了拂,他就面不改色地坐下了。

倒也不會到在他們家需要幫忙的時候處處給小鞋穿的地步,至少以後讓來喝酒是不會來了,實在不巧,路上見面的時候,他也不會再給什麽好眼色了。

就在這時,侯定平站了起來,他的動作讓所有人都感到詫異。

“侯兄,你怎麽了?是對位置不滿意嗎?”展從嘉率先問道。

侯定平指了指詹雲芝右邊的位置:“我還有話要與雲芝說,我想和他換一換位置。”

那兩人幾番相商,最終,還是換了位置。展從嘉似乎覺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臉色陰沉了許久。

過了一會兒,侯定平轉過頭壓低聲音問他:“之前我不是和你說起我爹讓我封妻蔭子的事嗎?你有沒有什麽人選啊?”

聞言,詹雲芝準備去夾菜的手停在了原地。這問題問得可真好啊……

他其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即使他的确認識幾個很不錯的姑娘,都是他家的一些遠房親戚之類的。

但他就是不想告訴侯定平她們的存在,也不想讓侯定平知道。

片刻後,詹雲芝無奈地攤了攤手,沒好氣地說道:“這種話你別問,我要是真有,我早就自己占了,絕對不會先輪到你。”

侯定平笑了起來,他特意壓低了聲音,所以笑聲很輕,沒讓別人聽見:“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

沒等他把話說完,門被人火急火燎地打開了,是侯定平的一位仆人,向來沉穩自持,如此火急火燎的樣子非常少見。

詹雲芝是認得他的,但他一時間沒想起這人的名字。

小厮幾乎是跑到侯定平身邊的,沒歇息一會兒,他就立刻說道:“公子,不好了,前線傳來消息,侯老将軍他戰死沙場了。”

一旁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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