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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林疏這輩子只有一個原則。

——絕不虧待自己。

換而言之，就是親他想親的，睡他想睡的，在不違背公序良俗的前提下。

他看着顧慎言彎腰拆了一只嶄新的白毛巾。

六年不見，他的男朋友對于幹淨整潔和白色用品的變态偏執還是沒有得到絲毫改善。

顧慎言拿着那條新毛巾進了洗手間，放出熱水，泡了有一分鐘。然後，又拎着熱騰騰的白毛巾走出來，一把糊在了林疏的臉上。

眉毛、眼窩、臉蛋、下巴。

完完整整地擦了一遍。

林疏：“……”

他時常會忘記他倆原本是年下。

林疏其實不知道顧慎言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

但他倆在一起時，這人才剛剛念大三，至少要比他小三四歲。

可顧慎言除了第一次接吻時表露過幾分青澀之外，在他面前，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讓他覺得像小孩。

又A又S，還很爹。

是那種說不清楚的、又禁欲又性感的爹味。

林疏擡起眼眸，濃密睫毛被熱氣打濕了，粘在一起。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像擦小貓一樣給他擦臉的顧慎言，動了動唇型。

無聲地說：“爸爸。”

顧慎言眼神一暗：“不許胡叫。”

他每次這麽叫，顧慎言都會黑臉，好像很不喜歡他這麽叫自己。

但事實就是，顧慎言冷臉的時候更爹了。

林疏忍不住想笑。

“你好奇怪哦。”

他直起身，跪坐在床上，伸手在顧慎言側臉處的柔軟腮肉上戳了戳，笑盈盈地說。

“你說你以前是調酒師，卻讨厭別人喝酒。你身為霸總，又對花錢沒興趣。明明還是個小朋友，偏偏總裝出一副爹裏爹氣的樣子。”

林疏講完，看着顧慎言任他揉捏擺弄但依舊冷淡無波的臉，忽然覺得這人其實很像劇本裏的角色，就撿起分析人物的老本行來。

“我說，你是不是受過什麽心理創傷？嗯？”

顧慎言擡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一手握住他亂動的手腕，另一只手抽出被壓在他身下的被單。

開始一絲不茍地疊被子。

以顧慎言的自律程度，能陪着他躺一上午，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進步了。

過去的顧慎言絕不賴床。他能在睜眼後的第一時間爬起來，把昨晚弄髒的被套給拆下來放進洗衣機裏，然後再把換上新被單的被子給方方正正地疊好，擺在一邊。

導致林疏一度看見豆腐塊就來氣。

林疏又回憶了一下顧家那個精神病院的樣子，覺得自己的猜測很合理，就蹭過去從背後摟住顧慎言的腰，道。

“你有什麽創傷就直說啊。說不定我一心軟，還願意獎勵獎勵你呢。”

顧慎言回眸看向他。

然後在林疏充滿期待和好奇的眼神裏，無動于衷地說。

“擡腿。”

說完，把床單也一塊抽走了。

林疏頓時火大。

什麽意思？他是個病原體嗎？他用過的東西都要第一時間扔進消毒櫃？

他臉色一寒，伸手抓住了他抱着髒被單的男朋友的衣角。

“顧慎言！你到底會不會談戀愛？”

顧慎言緩緩回眸。

用那雙波瀾不驚的幽黑眼眸看他了一會，抱着被子的手握緊了，而後才問。

“談戀愛？”

這是他第一次從林疏嘴裏聽到這三個字。

林疏只是主動，但不溫柔、也不甜蜜。

他的男朋友自戀又自我，在滿足自己私欲時從無羞恥心，興致上來也會說些讓人臉紅心熱的調情的話。

但本質上，林疏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花錢買來的工具人。

林疏希望他在自己倦怠時扮演貼心愛人、有欲望時成為熱情床伴、事業需要助力時做一個配合炒CP的純愛男友、然後在不被需要的時候乖乖等在原地。

可至于他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人，他有什麽想法和需求，他在林疏不在的時候又過着什麽樣的生活，林疏一點也不關心。

他以前會因為這種不平等而暗暗較勁。

現在他真的不再較勁了，卻沒想到，意外得到了一個他想要了很久的答案。

顧慎言看着林疏漂亮到沒有人會不喜歡的臉。

“你覺得……我們是在談戀愛？”

林疏盤腿坐在床上，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是啊。”

顧慎言垂眸，眼底湧起淡淡笑意。

他把懷裏的東西放在一旁，走回床邊，從昨晚放在床頭的那只小行李箱裏，翻出一只靛藍絲絨的小盒子。

戒指盒子。

他單膝跪在床邊，對着林疏，打開了那只盒子。

盒子裏面放着一枚黃銅戒指。

做工粗糙，材料廉價，雖然保養得很用心，但也有很明顯的時光痕跡，并且上面還有兩道無法忽視的裂紋。

十個這樣的戒指加在一起，估計也沒那只藍絲絨的盒子貴。

林疏看見裏面的東西，眼前一亮，“它還在呢……”

顧慎言把戒指取出來，遞給林疏。

然後伸出左手。

“給我戴上。”

林疏開心地笑起來。從他手中接過那只戒指，就像是拿着什麽鑲滿五克拉鑽石的頂級珠寶一樣，認真小心地穿過他的無名指。

顧慎言看着林疏給自己戴上那枚戒指，而後問。

“我會談戀愛嗎？”

林疏擡眸，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開心地說：“會死了，寶貝。”

【們鴻言傳疏直接快進到求婚了嗎！我看還有誰說我CP不認真！】

【雖然但是，顧總這戒指有點兒地攤貨吧……】

【而且哪有求婚往自己手上戴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面的瘋了？】

【！！！你們不懂！！這是白月光的戒指啊！！！白月光！！！】

許約終于接收到了信號。

深呼吸，她坐在電腦屏幕前，給自己暗暗打了個氣。然後點進那條按照顧慎言的安排、早就已經編輯好的草稿，用力地點擊了發送。

【顧氏集團：@林疏  親愛的白月光，我想我們再續前緣。】

【附圖是七年前柏林雨夜的街頭擁吻】

三秒鐘後，評論區立刻被如潮水般湧來的吶喊聲給淹沒了。

三分鐘後，微博崩了。

直播間卡成了PPT。

而對網上發生了什麽，還一無所知的林疏，從睡衣裏掏出一條挂在脖子上的項鏈。

那個項鏈下面吊着的，正是他昨晚晃在顧慎言眼前、與此時戴在那人手上的一模一樣的黃銅戒指。

當年為了炒CP，江見日提出來要準備一些能配成對的情侶物品。

比如情侶裝、情侶帽子、情侶首飾、情侶拖鞋、與情侶牙缸。

顧慎言全都拒絕了。

林疏親自拿着兩條小幾十萬的高定挂墜帶給他，讓他戴在脖子上，和自己一起拍張照片。顧慎言堅決不同意。為此兩個人沒少吵架。當然，主要是林疏單方面罵他，他裝聽不見。

這對戒指是他倆唯一的情侶物品。

那是有一次林疏去顧慎言學校，恰好看見有很多大學生在校園集市擺攤。

其中有一個攤位的攤主是個坐輪椅的白人女孩，不知道是什麽疾病，身體萎縮得很厲害，只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動，講話不太清晰。

她面前的布單上用德語寫着。

攤位上的小飾品們都是她自己親手做的，雖然做工粗糙，但都傾注了她對于首飾未來主人的真誠祝福。

女孩生意很好。

他們去的時候，飾品攤上只剩下最後一對情侶戒指。

女孩看見他們倆，綻出一枚用力地笑容，用不太清晰的口語說。

“你們兩個看起來好甜蜜。這對戒指很适合你們。我在制作時對上帝禱告過，戴上它們的情侶會一輩子在一起的。”

好吧，林疏承認，他是利用了顧慎言的善心。

并且，他是有點貪圖這句祝福。

顧慎言的道德水平很高，這使得他不可能讓一個熱情而善良的殘疾女學生失望，他被林疏拉着站在攤位前，沉默地同意了。

于是林疏從口袋裏掏出十五歐元，買下了這對戒指。

然後兩個人十指相扣。

拍了張照片，發到了微博上。

讓餓了好久的CP粉吃了一口大糖。

七年後的今天，林疏捉着顧慎言的手，反複地看着那枚有兩道裂痕的黃銅戒指，覺得很驚喜。

當年分手時，顧家把那一百萬連本帶利地換成現金，扔在了他面前。

他氣得失去了理智。恰好瞥見顧慎言手上還戴着戒指，就逼顧慎言摘下來還給他。理由是那是他掏的錢，十五歐元也是錢，不是說要還幹淨嗎？那就把他的戒指也一并還回來，他還要送給他的下一任男朋友。

顧慎言冷臉站在顧老爺子的旁邊，裝死不肯還。

林疏就撲過去搶。

他們兩個争奪，在顧老爺子的面前幼稚得像兩個青春期的中學生，鬧得很難看。最後，那個戒指被林疏硬是給扒下來，連顧慎言的手指都被劃破了。最後在争奪中被不小心砸在了地上，當場摔成兩半。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戒指掉在地上，也能被摔碎。

他冷笑了一下，走了。一百多萬一分也沒拿。離開顧家前，他對顧慎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你和它，我都不要了。”

他沒想到，顧慎言這種冷酷的跟個石頭一樣的人，竟然也會把那只摔成兩半的戒指撿起來。

再想辦法拼好。

林疏瞬間心軟得要死。

他撲過去，摟住顧慎言的脖子，覺得他的男朋友就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朋友，一點都不爹。

“寶貝兒，你別難過。”

他的演員本能讓他立刻共情了當時被抛棄的顧慎言，完全忘記了其實先被叫去顧家接受侮辱的人是他自己。

心髒裏又酸又澀，又脹又甜。

他被失而複得的幸福感給沖暈了。

“我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重新開始，破鏡重圓，好不好？”

顧慎言點了點頭。

把那只被挂在林疏脖子上的戒指取下來，親手戴在了林疏的無名指上。

他看着林疏說。

“戴上了，就不許再摘。”

“送給我，也不可以再往回要。”

林疏猛猛點頭。

然後沒忍住，忘記了江見日的勸阻，又沖上去親了一口。

但這次剛剛解決了卡頓的彈幕區，可再也沒有任何一句不和諧的聲音。

被頂到熱評第一條的是。

【啊啊啊啊！我的白月光過世CP！在戀綜！！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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