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古樹

古樹

此刻，官道後方一輛馬車掩人耳目的綴在不遠處。

“記住了嗎？阿娘往後的榮華可就靠在你身上了。”寧安郡主端坐在馬車中拉着身邊女兒的手，輕言細語的囑咐着。

聲音落在廖玉萱的耳朵裏，滿是尖聲的刺耳笑聲。

阿娘手上的戒指咯的她的皮膚很疼，她的手抓的很緊，幾乎無法掙脫。

廖玉萱聽的她的話，胸口悶着忍不住泛着惡心。或許是馬車內空間太封閉了，頭暈着耳朵裏滿是車轱辘和馬鞭的聲響，她的目光微微松怔過後低眉順目的應着，“記住了。”

“記住，你弟弟的前程可在你這裏。你不想被那些個姨娘生的壓下去就要這樣做，知道嗎？”

“知道。”廖玉萱應着聲，寧安郡主只覺得她像個木頭。要不是這是親生的，她就想捧陶氏生的那個丫頭了。別的不說，那丫頭姿容好能說會道。

哪像她是個木頭娃娃，戳一下動一下。

視線裏全紅色摻雜着金線的布局，寧安郡主以前便偏愛紅色，這些年從來不曾改過。房間裏和馬車裏，乃至衣服用具都偏愛着用各式紅色，今日為了凸顯出母女的感情來，她特意和廖玉萱穿着樣式不一均為紅色的衣裙。

偏她最愛的不是紅色，甚至看多了會感到眩暈。

不過，母親沒在乎就是了。

廖玉萱規規矩矩的坐在旁邊，視線不敢亂動，身姿僵硬着靠在車廂上。每到這種時候，她總要說給弟弟争取一個前程，給她施壓。

母親還是看不明白，陳王舅舅一事牽扯甚廣。陛下，怎麽可能會讓她嫁給太子做太子妃？争取太子妃，不如讓止濂自己考取功名，去軍中歷練來得實在。

她對爵位一事看的開，陛下給蘇氏兄妹加封那是因為人家父輩給力。

她有什麽呢？武安候世子往後繼承武安候的位置，父親本來便是幼子。不靠自己，靠妻族。如今母親惹得陛下厭惡，禍不及子女已是陛下仁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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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再去招人厭惡？

心裏是這樣想的，嘴上廖玉萱依舊是應聲道，“我會照母親說的辦。”

儲君出行，帶的有禁軍仆從。她不一定近的了身，先答應下來安撫住她就可以了。

寧安郡主的脾氣廖玉萱是知道的，她能在氣急的時候和父親動手，私下裏沒少“恨烏及烏”管教她們姐弟。或許是恨自己沒能守住尊貴的身份；或許是恨夫君沒能争來榮耀；恨最後一刻知道被親手選擇的愛人背叛。

又或者，全都有。

看着指間戴着五光十色的各式寶石戒指，鬓發間插着許多金色發釵步搖，用白粉遮蓋着臉上的疲憊強撐着往日榮耀的母親。

廖玉萱低斂着眉目，心裏低念着。

子要報母恩，母親懷着盼望活着，好過于成為後院中的一潭死水。

——

“娶你？太小了。等你及笄好了。”

宋庚晔嘴角噙着笑，點着蘇韞瑜靠過來的鼻尖，伸手惡作劇般扯着她圓潤的臉頰。

“泥（你），感（幹）什麽？布（不）霄（小）了。”蘇韞瑜覺得臉頰邊一疼，先前的溫和呢喃瞬間不見。

“知道了，知道了。明年就及笄了。”

他的話裏透着信息是等她一年，蘇韞瑜明白過來顧不上他的手在臉邊，笑的眯起了眼。

“答應了，那我們拉鈎。”蘇韞瑜舉着小指興沖沖的說着，“你說帶我去狩獵，都沒去呢？我一直記得，不許毀約。”

“當然不會，那是建立在你會騎馬的基礎上。”宋庚晔伸手小指，兩手勾在一起印上一個章，算作誓約成立。

蘇韞瑜邊揉着臉邊伸手扯着宋庚晔的袖子，意有所指的說着：“你不覺得我幼稚嗎？阿娘說我這樣幼稚。”

“什麽？”宋庚晔淺笑的看着她，“哪裏幼稚？像個小孩子嗎？”

“對阿，阿娘說我一點也不像其他的小娘子一樣時刻規規矩矩，只有在別人面前才是個世家貴女的形象，僞裝出來的端莊淑雅。”

蘇韞瑜說着話，裙下的雙腳自在的亂晃着，甚至伸着手桌子上備好的糕點。她想起阿娘最近對自己的要求變多，就是一陣的無奈。

“你不需要像其他人，被人捧在手心的嘉禾郡主只需要做你自己。沒什麽能規定小娘子都要活成一個模樣，渺渺現在這樣就很好。”宋庚晔望着身邊蘇韞瑜自在的模樣，沒有猶豫直接說着心底的話。

有他在，她永遠不必失去生氣，永遠熱烈活波。

世人的嚴苛，落不在他精心飼養的花上。

“那你會喜歡這樣的我嗎？我好像不溫和，并不從容......重要的是，庚晔哥哥我覺得我或許會是個善妒的女子，我并喜歡和人分享夫君。你要是說要娶我，就不能娶其他的小娘子。”蘇韞瑜低下頭琢磨着他的話，相到他剛才說的等自己及笄，深吸一口氣，努力在心裏鼓起勇氣。

說着那些埋藏在心裏的話，“誓約成立，永不背離。有了我，你不能有其他的小娘子。知道我說的這些，你會不會後悔答應了我。”

“不會。”

她擡着頭，絲毫不想錯過宋庚晔的表情變化。

看着蘇韞瑜漂亮的杏眼中洋溢着淡淡忐忑，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快要盈滿淚水的時刻。

少女聽見他的承諾似是低語一般，“誓約成立，永不背離。”

宋庚晔閉上眸子，藏起內心的湧起的情意。輕柔的吻落在蘇韞瑜的額頭上，少女微微僵直身子睜大眼眸又很快放松下來，紅了臉頰。

他等了面前人一世，怎麽可能會輕易放手和失去。

刻在骨髓和靈魂中的思念，飄飄搖搖護佑他在孤獨的帝王之位上活着。

手染鮮血，身負舊仇。

愛她嗎？愛。

愛到情願守着亡者，也不敢下去見她。

這一世，放手？他不甘。

他的明珠，他的摯愛，要永遠樂活自在不再在受約束。

“渺渺這麽可愛，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不背叛你，永遠愛你。

見他手又伸到自己的臉上，蘇韞瑜連忙拍開他的手，伸手護住。“ 別，會揉扁的。這樣下去，我就不好看了。”另一邊，喋喋不休道，“真該讓我阿娘看看，沒事揉我臉的你，才是最幼稚的！”

宋庚晔輕笑一聲，不再去逗羞紅雙頰的小姑娘：“你在我心裏是最好看的小女娘。”

和她在一起時，仿若永遠不會有處在被政事塞滿的疲憊感。

有種真實的灑脫感，不會被往事羁絆。

他成為真正的少年儲君宋庚晔，不再是困于往事的元熙帝李庭琛。

嬉笑怒罵，生動活泛。

他們不再是困于往事囚牢脫身不得的少年帝後，定能成為青梅竹馬的千古佳話。

“到國安寺後，記得跟在我身邊。”宋庚晔正囑咐着，那邊的佐安就在簾外恭請殿下下馬車了。宋庚晔到國安寺的事情不是秘密，國安寺本就香火鼎盛，又逢休沐。

來來往往不少家眷和行人，蘇韞瑜為避免多生事端是一副婢女模樣的裝扮，出門時正巧拿有面紗。已面紗覆面，落後半步跟在宋庚晔身後。

一副乖巧低眉順目的侍女模樣，宋庚晔心下了然。見她心虛偷偷出門過後，臨安長公主發現難免對她發難。随端莊着姿态，難免對着蘇韞瑜時偷偷揶揄的笑着。

說她膽大，自幼“诓騙儲君”在父皇哪裏給宋庚旭他們幾個上眼藥的事情沒少幹；說她膽小，又對阿娘怕的恨。如今敢偷偷跑出來，和自己會面。

肯定做了不少心裏建設，生怕臨安長公主發現。其實不用她想那麽多，自己肯定能“護住”她。

國安寺是淮南聖寺，求簽很靈。不過對于這裏，蘇韞瑜是第一次進來。臨安長公主并不信佛，按她的話來說，要是信佛有用，當時在宮中她和母親兄長便不用受那麽多苦痛。

不過具體如何，蘇韞瑜怕觸及阿娘傷心事并不敢多問。

踏入佛門聖地，她難免好奇忍不住四處打量着，主持帶着衆多僧侶在大殿低首恭迎，輕聲道着佛號。

“太子殿下，是先去更衣還是先行上香？”主持态度平和的開口，并不有一般人面見儲君時的緊張。

蘇韞瑜打量着主持長長的白胡子，和落在臉上的白色眉須，忍不住猜測起他的年紀。

“貧僧法號，篤空。”

大抵是察覺的視線，篤空大師和蘇韞瑜對上視線，面對小輩一般眉目慈祥。偷看別人冷不丁被抓包，蘇韞瑜微微咬唇帶着尴尬別開臉去。

“我先去更衣，等會勞煩大師帶我去上香。”宋庚晔面對篤空時姿态放的低，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到這裏。知曉上輩子的記憶開始，他便來過多次。

國安寺輾轉多年，仍舊不倒。王朝覆滅在千百年間，唯獨他留着往昔記憶留存世間。

“女施主可否前來求簽一支簽？”

“求簽？”蘇韞瑜正在跟上宋庚晔向外走去，邁步行過門檻之際，聽聞這話下意識的回過神來。

“對。”主持淡笑不語。

“什麽都可以求嗎？”蘇韞瑜念及今日和宋庚晔心意相通，得到承諾興致勃勃的問着。

篤空語氣平和，“是。我佛庇佑蒼生，定能解施主心願。”

聽他講起這段話，在蘇韞瑜的應和聲中，宋庚晔的腳步微鈍。

寺廟中傳來陣陣鈴聲，正應着他們二人的話語。

不用回頭，宋庚晔便能想出庭中千年古樹上的鈴聲和紅布上記載的祈願字跡紛紛随風飄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