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回家

回家

楊英蘭裝作一臉茫然, 搖了搖頭，“我這人記性不好，不記得。”

汪鳴山不信, 仗着周圍只有她一個人，上前幾步，又問：“小時候你可沒少揍我, 這是不想認賬？”

見其沒完沒了，楊英蘭雙手環于胸前，冷冷地看着他，回怼道：“我又不是挨打的那個，憑什麽要記得你啊？要是敘舊, 你還不夠格。”

汪鳴山氣得牙癢癢，但他想娶楊英華，便忍下了這口氣。

“姐，要不咱倆重新認識一下？我現在挺有出息的，你跟我認識, 不虧。”

像這麽自戀的人，楊英蘭是頭一次見, 她倒是好奇他還能說出什麽無下限的話？

“要不你說說，你怎麽個出息法？我認識你能有啥好處？”

兩人時隔二十多年相遇, 汪鳴山以為她跟自己一樣，變得圓滑市儈了, 不屑的同時滿臉堆笑, “我目前的工作，官雖不大, 但找我幫忙的人很多。我馬上要調職京市了，以後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 總有能幫上忙的時候。”

楊英蘭聽了嗤笑一聲，沒給半分好臉色，“我和老駱都是直性子，從沒想過走後門。看來，我必須離你遠點兒才行，萬一被人誤會就不好了。”

汪鳴山哪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沉下臉，終于不再裝了。

“我真理解不了，你和駱之禮是怎麽想的？寧願讓英華當個老姑娘，也不讓她嫁給我，難道真想讓她孤獨終老？”

聽他提起這事，楊英蘭收斂笑意，反問道：“你以為你誰啊？想娶我妹，她就得嫁給你？她對你一點感情沒有，別在這兒自作多情。”

汪鳴山被氣得半死，不由得揚起聲音：“我一個國家幹部，怎麽配不上她了？而且我是真喜歡她，這麽多年了一直忘不了她，你們這是棒打鴛鴦，懂不懂？”

“你可拉倒吧，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忘不了她，還跟別人結婚？如今成了鳏夫，還帶倆孩子，想起我妹了。你要是鴛鴦，也是只不知廉恥的野鴛鴦，如果讓我看見你敢往我妹跟前湊，我非拿彈弓崩了你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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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鳴山罵不過她，臉色黑得像鍋底，但他不死心，仍争辯道：“現在是新社會，講究自由戀愛。總有一天，我會娶到英華，你們管不着。”

“那你就試試，看我能不能管！”

兩人怒目相視，空氣中火藥味兒十足。

剛好這時，駱之禮和盧振海回來了，他們看到這一幕，皆是一臉不悅。

駱之禮大步向前，把楊英蘭護在身後，面對汪鳴山質問道：“我跟你說過吧，離我家人遠點兒？”

小時候，汪鳴山只怕他，後來挨過幾次揍，怕的人又多了一個。

現如今，面對兩個最怕的人，是他的成就給了他底氣，覺得自己可以争一争。

“我在為自己争取幸福，你們無權幹涉。”

駱之禮懶得跟他多廢話，只說了一句：“京市新上任的王書記是我表叔，你好好想想吧。”

汪鳴山愣怔一瞬，很快想到什麽，臉色比吃屎還難看。

當着他的面，駱之禮牽着楊英蘭的手走進招待所，低聲詢問：“他剛才有沒有難為你？”

“沒有，就他那熊樣，根本不是我對手。”

這不是她自吹，就算再來一個汪鳴山，她也能贊美解決。

駱之禮噙起一抹笑，提醒道：“別放心太早，汪鳴山這人腦子有病，沒準賊心不死，等調到京市，很可能跑去騷擾二妹。二妹正和曹大夫處對象，別因為他，把好事整黃了。”

“他一個鳏夫，拿什麽和曹大夫比？如果真因為他分手，只能說明曹大夫也不是良人。”

駱之禮不禁挑眉，欣賞她的潇灑，也懼于她的潇灑，很怕有一天，變成她口中的不良人。

接下來的半個月，汪鳴山刻意躲着他們，沒敢在他們面前晃悠。

除了開會，駱之禮帶着楊英蘭走遍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這是他們第一次結伴遠游，興奮程度不亞于剛談戀愛的少男少女。

楊英蘭一路買買買，駱之禮負責拎包，任勞任怨。

盧振海很識趣，不想當電燈泡，每次出行都不在。

在回京的前一天，楊英蘭再次來到批發市場。

由于長得漂亮，小販對她印象深刻，忍不住調侃道：“同志，這回又相中什麽了？”

楊英蘭指着一堆頭繩和皮筋，特別壕氣道：“你再便宜點兒，這些有多少我要多少。”

小販一愣，立馬激動不已，“你說真的？”

“當然，我騙你幹嘛？”

楊英蘭從挎包裏掏出錢，以表誠心。

小販終于相信她沒逗自己t，忙拿出算盤，一邊扒拉一邊說：“看在咱倆有緣，每斤我再便宜五分錢，你覺得怎麽樣？”

這幾天，楊英蘭已經把價格弄清楚了，只便宜五分錢肯定不行。

“又不是一錘子買賣，你再便宜兩毛五分錢。”

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大客戶，小販糾結半天，最終同意每斤優惠三角錢，并忍不住念叨着，“你再來進貨還找我，可不能再找別人。”

“必須的，咱們合作愉快。”

當楊英蘭踏上回京的火車時，身邊多了好幾個麻袋。

見她進了這麽多貨，盧振海最初是震驚的，幸虧他見多識廣，很快調整了情緒。

見駱之禮把那些麻袋塞到角落裏，他湊近小聲問：“這是咋回事？嫂子改行做買賣了？”

駱之禮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裏面是各種頭花和皮筋，你可以給你媳婦買幾個。”

“買？難道不是送嗎？”

“小本生意，送不了，不買就算了。”

“買！誰說我不買了。等回京肯定光顧嫂子的生意！”

聽他這麽說，駱之禮十分滿意。

楊英蘭選擇倒騰這些，是因為成本小，平時接觸的又都是女人，回報會很快。

這買賣雖小，如果認真幹，也能發展壯大。

熬過漫長的旅程，他們在某日下午終于到達京市。

收到電報的駱青川站在月臺上接人，心情隐隐激動。

半個多月沒見了，他很想念他們，但他作為成年人，不能表現出來。

下了火車看見他，楊英蘭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好想你們啊！終于回來了！”

駱青川被她的愉悅所感染，眉宇間帶着濃濃笑意，“桃桃和滿滿也很想您。”

“那你呢？沒想嗎？”

他慢慢紅了臉，糾結一瞬，吐出倆字：“也想。”

這時，駱之禮和盧振海扛着好幾個麻袋走下車，駱青川見狀，震驚之餘趕緊去幫忙。

盧振海還要回廠一趟，與他們在出站口分別。

等人走了，駱青川才問：“這裏面都是什麽呀？還挺重。”

怪不得讓他借輛吉普車，不然難運回去。

“等回到家，你就知道了。”

坐了那麽久的火車，楊英蘭困得要死，仰靠在後座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駱之禮坐在她旁邊，眼底劃過一抹心疼。回家的路上，他和駱青川很默契的保持安靜，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很怕把她吵醒。

阮桃桃抱着孩子早早等在四合院門外，伸長脖子張望着，心頭雀躍。

好不容易盼來了吉普車，她小跑兩步向前，想第一時間看到婆婆。

楊英蘭也在這時候轉醒，很驚訝這麽快到家了。

婆媳兩人隔着窗戶對視，眼底盡是思念之情，下了吉普車，更是擁抱在一起，都很激動。

“媽，我可想您了，您終于回來了。”

“我也想你，走吧，咱們進屋，我給你們帶了不少好東西。”

說完，他們相攜朝裏面走。

駱家父子扛着麻袋跟在後面，不複往日的體面。

半個小時後，楊英蘭把家裏人全都叫到會客室，一一給他們發禮物，等發完了，叫住顧燕，想與她合作。

把最簡單的皮筋做成各式各樣的頭花，需要人工，她是最好的人選。

顧燕聽完，一臉驚訝：“您真的讓我幹？可是我沒有經驗呀？”

“你可以沒事的時候做，我教你怎麽弄。不算太複雜，只是有點廢眼睛。以後賣得好，還可以再找幾個人，和你一起做。”

想到兒子在上學階段，正需要錢，顧燕感激涕零道：“謝謝您給我這份工作，我一定會好好幹的！”

阮桃桃也想幫忙，為婆婆出一份力。

楊英蘭卻拒絕了她的好意，“你現在以學習為主，不能耽誤正事。”

阮桃桃很失望，覺得自己關鍵時刻掉鏈子，什麽都不能做。

深夜。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駱青川把她摁在懷裏，低聲問：“你怎麽了？咱閨女都睡了，你還沒睡？”

阮桃桃猶豫一瞬，說出心中所想，“媽不是要擺攤做買賣嗎？我想在百貨大樓附近買間平房送給她，你覺得怎麽樣？”

到目前為止，兩人的積蓄已有八百多元錢，買間平房還是夠的。

他們吃家裏的，喝家裏的，關鍵時刻還幫不上忙，這讓阮桃桃心裏很不舒服。

駱青川很意外，摟緊她回答道：“你看着辦吧，如果錢不夠，我再去張羅。”

“嗯，好。”

前段時間，阮家人回村了，債務問題怎麽解決，阮桃桃沒有問。

臨走前，阮必強向她借了一百元錢，她也借了。她只能幫助這些，多了沒有。

眼看就要過年了，她還是心軟，想讓父親能過個好年。

第二天清晨，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花。

經過一夜休息，楊英蘭滿血複活了。今天，她要去廠裏一趟，順便買點瑕疵的布料。

駱之禮想騎車送她上班，看着滿地雪白，她一口回絕了。

都這麽大歲數了，摔一下，挺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