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公主不管了

公主不管了

文/乃兮

第十三次。

姜晏喬坐在轎子裏, 回想剛才是怎麽死的。死了太多次,有些記憶混亂。

一點點回想起死亡時的脫力,她撫上喉嚨。被貫穿并不好受, 應該說沒有一種死法是好受的。

人并非一下子能輕松奔赴死亡,而是在其中本能求生久久掙紮, 每一瞬堪比一年。

瀕死前已t足夠渾身無力, 最後陡然爆發出來的力量, 讓再次重來的姜晏喬有點懶散不想動彈。

但不動彈的話,知潼該怎麽辦?皇宮裏宮變, 母後和父皇會迎來什麽事?她又要如何在這些混亂中自處?

姜晏喬深深意識到, 她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都不了解。一無所知, 真的如同孩子。

京營中大多數官兵為了,一部分被調度去給她大婚開路,當晚值守在公主府,一部分為了維持沒有宵禁的夜晚, 在京中各地巡邏。

宮中只有少部分将士負責在宮裏保護帝王安全。

這是這麽多年以來, 京城裏防線最嚴苛的一天,也是皇宮防線最弱的一天。宮變和殺她一樣, 是必然已經決定好的事情。她卻沒有絲毫察覺。

就像她從未察覺到謝南川恨她。

姜晏喬慢慢靠到轎子窗口, 掀開簾子。她倚靠着,見到了才騎在馬上的謝南川。

謝南川疑惑詢問:“殿下?”

轎子還沒完全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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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因她舍去了前去謝家祭祖的那一環, 所以出事的時候,時候尚且早。

她之前光顧着在公主府裏鬧騰。公主府裏太過亮堂, 又是各種事,讓她根本沒有注意過宮裏上空是否有過一枚煙火。

上一次是她第一次在宮裏就開始鬧, 也是她第一次晚上折返宮中。

她沒發現,季将軍會不會有一兩次察覺到?公主府距離皇宮算不得遠,總能察覺到一點異常。

只是宮裏出事,他并非守着皇宮的武将,若是陡然去插一手,大概會徒生事端。

也不知道她早前死後的那些次,季将軍都在做點什麽。

知潼一樣過來詢問:“殿下有什麽吩咐?”

姜晏喬不再陷在思緒中。

她透過轎子張望了一下,遙遙見着前面領隊季将軍的身影。

收回視線,她又看向謝南川。

經歷過宮變,公主府的區區刺殺,好像并沒有什麽大不了。她和母後父皇之間的小刺,似乎也不過如此。

就像現在的謝南川,受不起她的愛,激不起她的恨,現在如同一個弄臣,只能給她逗樂浪費時辰。

她光是多看幾眼就發笑。

“謝南川,騎馬有意思嗎?”她問面前風光的驸馬。

謝南川自是應答:“有意思。不過今日這馬只有一匹,要是殿下喜歡,改日我陪殿下一起去京郊騎馬。”

他敢承諾,她沒什麽不敢應。

姜晏喬笑出了聲:“好啊。就是不知道,到時候帶的是怎麽樣的驸馬。”

或許是全屍,或許是骨灰。

她的話回答得古怪,讓面前兩人疑惑,可沒有引起面前兩人多想。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只是那個愛着驸馬,不知疾苦的永樂。

姜晏喬在下一刻說:“知潼,讓季将軍來一趟。”

知潼應聲到前頭去。

謝南川見公主叫将軍過來,又溫和貼心問道:“殿下有什麽事?”

重複的日子,重複的體貼,重複的殺心,重複的可笑。

姜晏喬覺得腦袋上頗重。她想卸了鳳冠,又知道會被人告訴父皇和母後。

姜晏喬托着臉,讓自己舒服些。她拖長調子,重複謝南川的話:“殿下是有什麽事?”

她自問自答:“當然是要緊的事。”

說着,她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謝南川愣怔,弄不明白也不懂公主的意思。

姜晏喬察覺到謝南川一無所知的茫然,好像窺見最初的自己,笑得聲音能傳三裏地。

謝南川跟着失笑:“殿下真高興啊。”

姜晏喬笑倏忽收起。

她應着:“是啊。不然怎麽成婚。”

她容易哭。哭哭啼啼是一個累人的活。她也想換個方式,比如大鬧一場,可這會引來譚公公。

譚公公一來,她還得多避個人。沒有譚公公在父皇面前,也不知道會不會讓父皇更危險。

宮中現下一點都不安全,她完全分不出誰是誰的人,也不知道鬧事的會是誰,更不知道母後父皇當時是否心中有所察覺危機,又是否在宮變中占了上風。

這點要怪将軍了。他光顧着殺人,半點不想将她拖進麻煩裏。

他輕視她,什麽都不告訴她,又無言護她周全。

結果她的死并不重要,反正死了又會活。與其這樣反反複複,還不如弄清楚到底發生了點什麽事。

當然,季将軍未必知道那麽多。他要是真知道,或許并不會來給她送嫁,也不會晚上和她一同前往皇宮。

年輕将軍在朝中不知道有多高的權力。他年輕又多年在邊塞打仗,瞧着沉默不讨喜,不像那些出口成章會讨好父皇的文臣。

季将軍騎着黑馬前來。

姜晏喬還是一只手撐着,另外一只手招着将軍靠近一些。

這姿勢像是在招呼什麽小貓小狗。

她臉上像是淡漠的,又像是帶着笑。由于盛裝在身,容貌太過,細處的神情反而讓人看不分明。

她自個不自知,只是見季将軍帶着影骊往她這裏靠了靠,但還是隔着一段君臣有別、男女有別的距離。

姜晏喬知将軍刻意拉開着距離,以權壓人:“将軍要是不靠近一點,這宮我就不出了。”

季将軍近了些,微不足道的一些。馬蹄往前恨不得只是原地踏步。他冷冷的,一副聽從了命令,但也就最多聽那麽點的樣。

姜晏喬笑出聲。

如果說謝南川是弄臣,那季将軍這樣算什麽?同樣的好笑,不過她看他,沒半點看刻意演出的醜角那般滑稽。

“季将軍,是要事。”姜晏喬再次開口。

如此一來,季将軍終于肯施舍一點面子,靠近到轎子邊,頂替了驸馬該有的位置。

姜晏喬探出一點頭:“我能為了将軍舍命,将軍就這麽對我?”

周圍人沒重來的機會,一次次被猛然震撼到,紛紛內心揣測起兩人之間的關系。

季将軍的臉色沉下,像被玷污了清白的姑娘。

姜晏喬對着黑臉将軍笑盈盈用氣音問:“這樣将軍可聽得見?”

季靖雲聽得見,但不算格外清楚,不得不低下頭顱,将耳朵靠近一點。他實在怕面前年幼的公主不着調再說出點什麽來。

時間短,又還在外頭,姜晏喬只簡短說:“不去謝家,直接到公主府。有刺客。”

她說完,友善用空閑的手将季将軍腦袋推開,親昵熟稔:“将軍,我說完了。餘下的我們到公主府再說。”

季将軍沉着臉折返。

旁人不敢多問。

謝南川老樣子臉色不善,強撐顏面:“殿下和将軍很熟?以前沒聽說過。”

姜晏喬發現,她喜歡上謝南川明明沒那麽愛她,又在意的樣。

多來幾次,她說胡話的本事漸長:“你沒聽說很正常。私相授受怎麽能讓大家都知道。”

謝南川錯愕,騎馬的動作一滞。他回過神來,正要憋着怒氣說點什麽,就聽公主下一句。

姜晏喬漫不經心:“少管我了。我也沒管過你在外頭養了人,不是嗎。”

她是沒管過。她全然不知道,怎麽去管。她天真,她幼稚,她和擁有無數嫔妃的父皇不同。

髒了的東西,她寧可不要。

她要的,自一開始就該是她的。到死去也該是她的。若是這點都做不到,這公主位,誰愛當誰當去。

謝南川的怒火驟然消散。

他臉色發白,大白天差點後背出一身冷汗。他頭暈目眩,耳邊嗡鳴:“殿下……”

旁人沒有說話,他還是感受到無數人竊竊私語,将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靠近轎子,幾乎微弱到無聲:“……殿下何時知道的?”

“今日。”姜晏喬短促笑笑,“怎麽,驸馬有心,想要和我回父皇母後那兒去鬧一場?好讓這婚事取消?那該早點說,我今日知道得太晚了。”

謝南川不敢。

他嗫嚅:“殿下說笑。”輕得如同她剛才和将軍說悄悄話一樣。

姜晏喬在新婚日的晚上才知道何悠素。

不過無所謂了,她不在意何悠素了。

她忽地發現,這一回沒人讓她放下簾子。果然,一旦有更大的事情發生,小事情就沒人在意了。

她開口:“知潼,上轎。”

知潼:“是。”

這短短幾句話太過驚世駭俗,以至于知潼上轎,沒人敢出口阻攔。前往公主府的路上,沒去謝府,沒人敢開口說什麽。

姜晏喬下轎時,頭上的鳳冠拆了,只餘下一個簡單發髻,衆人被震着,沒人敢規勸。

當所有人入了公主府,季将軍帶人圍了公主府,一群人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不對,出事了!

姜晏喬這回沒當衆審問的意思:“把驸馬、吳二小、雲嬷嬷捆了關柴房裏去。”

比起尚且沒反t應過來的驸馬和吳二小,雲嬷嬷當場下跪。她哀嚎:“殿下——”

姜晏喬就用話堵住了雲嬷嬷:“嬷嬷手上有毒,要給我下毒。我都知道了。”

雲嬷嬷要嚎的話戛然而止。

本心裏七上八下不安的衆人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公主不是閑來無事突然發瘋。

一個下馬威,讓整個公主府上下安安靜靜。

姜晏喬等人被押走了,才對溫副将說了聲:“溫副将,我尚不知道雲嬷嬷受何人指使,勞煩你帶陶公公一起去審審。不用給我和母後留情面。”

溫副将下意識拱手:“是!”

剛應完,他僵硬瞥向将軍求助。等下,他又不是公主府的人?怎麽這事變成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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