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公主偷跑了

公主偷跑了

文/乃兮

第十六次。

姜晏喬睜開眼, 面前對上了梳妝臺的鏡子。

耳邊轟鳴聲和滾燙的火焰,殘留在她的軀殼上。她更多回想的是,季靖雲近乎本能将她壓到地上, 将她護在懷裏。

她第一回知道,原來天上的煙火如此絢爛, 落在地上, 能那麽殘忍要人性命。

就像有的人拿劍是保護人, 有的人拿劍是為了行兇。

鏡子裏的女子容貌出衆,妝容精致, 頭上的裝飾一個比一個珍貴。

姜晏喬看了半晌, 沒能認出來這是她自己。鏡子裏照着別人, 在她眼裏容貌也無分別。

骨肉皮相終究虛無, 到最後能辨認出來的,還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像知潼,像季将軍。

但是季将軍和知潼不一樣。

知潼對她永遠信任。而季将軍,季靖雲, 他瞞着她事。

他是全然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他瞞她是本分。她自然會記仇, 自然會惱怒,甚至可能會帶上一點怨恨。

她的一次次重來, 說不定都和季将軍有關。

可他一次次救她, 也算是本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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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的本分,是不要命?

況且,她還很是在意。季将軍要是真有一次次重來那麽大的能耐, 豈不是諸事順利,又怎麽會讓方将軍說出“改變不了”這種話。

季靖雲, 季靖雲。

姜晏喬默念了兩遍名字。

這次重來後,一切似乎發生更早了?

為什麽?

“殿下——”知潼呼喚的聲音夾雜着一點勸慰安撫, “殿下不要慌張。以後到了公主府,殿下就是公主府最大的主子。我會一直幫着殿下。”

姜晏喬側轉了頭。

她擡了擡手,阻攔宮女為她的發絲做最後的裝點。

“真早啊。”

姜晏喬轉頭時,眼眸掃見了外頭的光亮。現在還沒到午後。

尚沒有無辜人為她而死,也沒有二哥二嫂的背叛。父皇和母後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的一切,就連驸馬謝南川,也沒犯下錯。

她還是京城皇宮裏的永樂公主,還是這個天底下最無知又幸福的人。

她站起身來,宮女們朝着邊上退下。殿門敞開着,她走到殿門口,聞着日光下的胭脂香。

雲嬷嬷候在門口,眉眼喜慶,一張口就盛贊:“殿下平日已夠美,今日這婚服一上了身啊!天底下都沒有比公主更美的人了。”

姜晏喬低笑了聲。

蜜語和毒藥并行。光看皮相,誰分得清呢?這些事啊,和男女無關,和老少無關,僅和人有關。

“嬷嬷,叫陶公公來一趟。”姜晏喬吩咐着。

陶公公今日忙,很少得空。只是公主有吩咐,沒人能反對。

雲嬷嬷:“是。”

她算了算時辰,來得及,應答了聲,當即去找陶公公了。

陶公公踩着小碎步,緊趕慢趕跟着雲嬷嬷而來。他今日身上擔子重,本以為沒能到公主面前露眼了,沒想到……

今日果然是個好日子!

陶公公到了地方,就見公主坐在宮殿門口。邊上惶恐宮女太監彎腰縮着身。

女官知潼正在替公主卸下頭上鳳冠。

滿目的紅色和絕豔的容貌,讓他不由呆了呆。公主的婚服散落在地上,光灑落她臉上,似上天眷戀她的容顏,忍不住輕輕撫上。

他不敢冒犯,很快收神,忙不疊行禮:“殿下有什麽吩咐?”

姜晏喬開口:“雲嬷嬷沖撞了我,該如何是好?”

雲嬷嬷剛叫了人回來,候在邊上見公主把頭上的東西卸了,已腦殼嗡嗡。她聽到這話,笑容愈加僵硬。

陶公公沒能想到會有這麽一出。

他反應很快:“既如此,換一位殿下看着順眼的即可。今日宮中多忙碌,不如請知潼大人代為行事?”

天大地大,今日的公主最大。別說雲嬷嬷,今日就是知潼惹了事,都得不到好。

要是耽擱了前頭,陛下和娘娘哪能不知情?到時候可不是換個人的事情。

姜晏喬輕微挑了眉:“我要是覺得不夠呢?”

雲嬷嬷當場跪下,回想自己剛才犯了什麽錯。她怎麽想,怎麽都想不出來。

陶公公恭敬:“今日大喜,殿下莫要氣壞聖體。雲嬷嬷要是做錯了什麽事情,當罰,可明日再罰。”

他提醒:“殿下今日要守着吉時。要是耽擱了,雲嬷嬷可擔不起。”

刺殺公主的事,雲嬷嬷更擔不起。她還是做了。

姜晏喬:“沒事,今天注定耽擱。”

陶公公茫然。

姜晏喬拆了歸拆,讓人取了一塊紅頭蓋。這頭蓋備是備着,一向來不會用。

頭蓋會礙着走路。

“陶公公說得t一點很對。當罰。将雲嬷嬷壓下去。”

雲嬷嬷當即求饒:“殿下,您罰奴婢,也該讓奴婢弄明白是為何。免得下次奴婢又擾了您。”

姜晏喬懶得去和雲嬷嬷争這事。

她擺擺手,很快有人将雲嬷嬷帶走。她說了一聲“吵”,太監就将人堵住了嘴。

姜晏喬頭上輕松,起身輕便跳了一身子。

衣物沉重。

姜晏喬和知潼商量:“拿套方便行動輕便的衣服給我。”

知潼思考後,點了頭:“是。”

這一番折騰下來,外頭催促的人很快到來。姜晏喬蓋了蓋頭,安安穩穩先去祭祖。

祭拜時卸了頭蓋,她無視祭祖處官員們的惶恐,拜完再戴上。

到了乾清宮處,衆人就見本該鳳冠霞帔的公主,蓋上了紅蓋頭。她甚至好像是沒戴鳳冠。

一群人心下疑惑,互相悄悄對着眼神,又悄悄觀察起上面帝王神情。

宣隆帝見女兒如此,直接問了:“怎麽披着頭蓋?鳳冠沒戴麽?”

孟皇後已然落下了臉,神情不悅。

宣隆帝沒得到回答,萬分不解:“怎麽不說話?知潼呢?”

衆人再一看,稀奇。知潼竟也不在。

孟皇後冷下聲音:“怕是惹了麻煩,又擔心我們責怪知潼。”

“有點義氣。”宣隆帝笑了聲,“但不多。真要擔心我們責怪……算,今日大喜,朕也不說別的。”

紅蓋頭的人慢慢上前。

宮殿之上,譚公公正準備迎着。就聽剛才笑過的宣隆帝,笑容淺淡了下來。他開口:“掀了她的蓋。”

譚公公當即領命,滿是歉意朝着公主欠身行禮。他快步打算上前。

乾清宮內身着嫁衣的女子主動将蓋掀開,當場跪下:“臣知罪。”

衆人嘩然,不少人喧嘩出聲。姜頌茂和姜升順對視一眼,眉頭擰起。

穿着嫁衣的根本不是公主!而是女官知潼!

知潼不卑不亢,平靜轉述:“殿下今日一大早,知道驸馬在外養了別的女子。又發現身邊的雲嬷嬷□□圖謀不軌,覺得成婚不吉利。她不想怪罪禮部和欽天監,也不願讓陛下和娘娘為難,特命臣替她走個過場。”

孟皇後臉上發黑,呵斥:“胡鬧!她人去哪裏了?”

知潼再次一拜:“殿下表示,她随意走走。要是宮中能找到她,說明今日哪怕不吉利,還算備得好。要是找不到,說明宮裏侍衛過少,容易出別的事。”

宣隆帝哼笑一聲:“真是……”

姜升順見父皇如此,婉轉想要替永樂找理由:“父皇,這門婚事聽起來是不吉利。但事已定下,不能讓天下人看笑話。還是讓知潼走一回。賬我們私下算。”

“私下算,怎麽算。”宣隆帝招招手,讓人把茶水端上來。

沒人敬茶,他自個喝起來。

宣隆帝語氣慢條斯理:“你們都和她穿一條褲子呢。舍得朕罰他?”

姜頌茂站出來:“兒臣願意替永樂領罰。”

宣隆帝如同喝酒小酌,喝了口茶。他喝完,才開了口:“蓋頭放下吧。永樂自會完婚,不錯過吉時。你們兩人……各自領着人,在這宮裏找。找不到,就和今日宮中值守一起領罰。找到了……”

這話講所有人的心提起。

宣隆帝:“當鬧喜了。”

姜升順當場叩謝:“父皇寬容,謝父皇。”

姜頌茂和知潼慢了一步,紛紛跟上叩謝。

孟皇後稍放松一些,臉色還是不好看。宣隆帝在旁和她光明正大探讨:“日子是吉利的,是不是驸馬不吉利?”

他當初難道該換個驸馬?

孟皇後順着臺階下:“八字測算過,當時說着還算行。”

“還算行是差了點。以後換個驸馬,是要非常行。”宣隆帝如此說。

二皇子和三皇子領命,各自帶了人在宮中找起人來。兩人的皇子妃,則暫且坐到偏殿等候。

惹出事端的姜晏喬,人早一路刷臉,暢通無阻小跑着來到上馬點。

那些個侍衛肯定會把她的行蹤禀報上去。那又如何?她先行出發,侍衛一來一回肯定要一會兒。

遠遠見着上馬點,姜晏喬見到了高頭大馬上的季将軍。

其餘人紛紛從懷裏取出吃的,往嘴裏狼吞虎咽地塞。季靖雲就那麽平視前方,臉上淡淡。

她大力晃了晃手,和季靖雲打招呼:“季将軍!”

季靖雲騎着馬往前一步,又停下。

實在是公主可疑。現在怎麽算,人都不可能在這裏。

姜晏喬又一次高聲:“季靖雲!”

季靖雲被點名帶姓叫,雙腿一夾,朝着公主而去。

他竟還記得将驸馬才騎的紅鬃馬一并帶上了。

努力吃完餅的一侍衛,身份不算低,脫口而出:“将軍在宮裏有紅顏啊。”

溫副官腦中頓時跳出姚将軍當年的事。他立馬堵住侍衛的嘴:“你犯病呢。這種話也敢說!你以前見過嗎!”

侍衛當即不吱聲。

姜晏喬見到了季将軍。她這回拍了拍紅鬃馬,将馬往下低些。

馬非常順從蹲下,方便公主上馬。

姜晏喬利落上馬。紅鬃馬主動起身,讓公主與将軍齊高。

得以平視,姜晏喬直白招呼将軍:“第十六次見了,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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