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公主抓人中

公主抓人中

文/乃兮

第十六次見。

重來了十五次。

排山倒海的問題席卷季靖雲。

他知道一切已經重來, 只是不知道這是第十六次。

他想不通的事情更多。

他想不通公主為什麽會記得，想不通一向來身居宮中受寵的公主，為什麽能經歷了整整十五次還能如此輕松和他招呼。

最想不通的是, 為何已經十五次瀕死後，他還是選擇了重來。

無數次的記憶同時灌輸到腦中的痛苦, 與無法改變一切的痛苦, 并非簡單可以容忍。

麻木無趣寂寥。

他以為他喪失了一切能力, 沒想他又可以做到重來，又不斷嘗試着重來。

他至少可以遺忘, 但面前的公主并沒有遺忘。她記得。

她或許在每一次裏, 見證了他一次次地奔赴死亡。

所有思緒混雜在腦中, 最後化為複雜。

姜晏喬面對季将軍冷冰冰的臉, 愣是看出了他情緒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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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望了望上馬點的侍衛們：“事情說來話長。追我的人應該馬上就要到了，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說？”

面前的公主陌生又熟悉，季靖雲很難評價。他們之間經歷過的十五次過往，他統統記不得。

季靖雲詢問：“去哪裏？”

“去隐蔽的地方。”姜晏喬嫣然一笑, 顯得有些小得意, “我讓我的宮女們穿了我的衣服。她們在宮裏朝着各個方向散開走。”

“知潼代替我去行四拜禮。父皇母後很聰明，必然當場會發現。父皇一定會立刻派人來抓我, 讓我繼續嫁人。”姜晏喬笑着說, “我在知潼出門時，才往上馬點走。季将軍可以估算一下他們何時能找到我。”

她提醒：“我的目的是讓他們找到，又不能被他們抓到。季将軍, 如何避開大家，全看你我二人。”

找到, 又不能被抓到。

宮中侍衛如此多，其中必有佼佼者。高處有角樓, 低處有巡查。他會武，可以在各處躲藏，而面前的公主不會。

算起來，很難。

已經如此難，面前的永樂公主又說出最後吩咐：“你們的侍衛都留下，我們盡量跟着送嫁隊伍一塊兒出宮。我們還要去一趟守備司。”

季靖雲：“……”

皇室中人一脈相傳。公主看起來比陛下還要會為難人。

如果只是躲，最好的方法是讓公主一個人去躲避，而他跟着送嫁的隊伍離開。

當隊伍要出宮時，再讓公主混入隊伍中。

但公主不會武，想來在宮中那麽多年，也沒學過如何藏身。更不可能學會如何悄無聲息混入隊伍中。

難處一個接一個。

季靖雲仿佛見了心比天高，從軍就想當将軍，能力比樹枝還要脆，兵器舉着都拿不住三炷香的新兵。

通常遇到這種人，他一概選擇讓人多吃點苦，讓人好歹有一些自知之明。

姜晏喬挑眉：“季将軍為什麽沒有反應？這是做不到的意思？”

季靖雲：“在思考。”

姜晏喬：“思考什麽？”

季靖雲面無表情回答着：“殿下若是我，會怎麽做。”

姜晏喬聽出了季将軍潛臺詞。他是在嫌棄她想法多，自個做不到，就去為難他。

說到底，季将軍不是她的下屬。他會聽從父皇命令，未必會聽從她的。

“我當然有點想法。”姜晏喬表示，“問題是，我不會武。”

季靖雲也有點想法，只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想法一不一樣。

兩人互相對峙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t學城

姜晏喬見季将軍沒退讓的意思，只說：“你的糖和哨子先給我。我今天什麽都還沒吃，等下太激烈，我怕空着腹容易吐。你說過讓我問你要。”

姜晏喬一說“糖”，季靖雲各種念頭當即全被他壓下。

他清楚，若非他信任公主，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季靖雲翻出哨子和糖，交到公主手中。

兩人之前一舉一動全落在上馬點其餘人眼裏。

眼見着季将軍連糖都掏了出來，溫副将覺得要是再不問清楚，流言蜚語恐怕就要如當年一樣，布滿整個京城。

侍衛們的嘴可不牢靠。到時候街頭巷尾，所有人都會傳，季将軍久久未婚是因為有一位意中人在宮中。

宮中能有幾個人？

除了宮女女官，以及年紀未到的公主，就是帝王妃子。

要說是宮女或者女官，還能勉強說得過去。可看着這位貴人，怎麽看都像是永樂公主。

永樂公主今日可是要出嫁的人！該是鳳冠霞帔跟着大隊伍一塊兒過來。

溫副将上前，刻意加重語氣：“将軍。殿下。殿下怎麽在這兒？”

姜晏喬見了眼熟的溫副将。

溫副将是個能說會道的好下屬。她微微颔首：“溫副将。我這是準備和将軍私奔。”

“哦，私奔。”溫副将腦袋差點跟着這話點了下去。

他反應過來後頭猛一擡，吓得面色發白：“殿下不要和我開這玩笑啊！”

他幾個腦袋都聽不得這種玩笑話。

姜晏喬早不避諱驸馬的事，咯咯發出笑聲：“我那個驸馬，他在外面養了別的人。今晚打算要殺我呢。你說我是不是該換一個驸馬？”

溫副将惶恐：“是？”他覺得自己聽了一些不該聽的東西。

謝家瘋了麽？謝南川能冒出這種膽子？

他差點結巴：“那，那也不能随便選個人吧。”

姜晏喬當然不是随便選個人。京城裏青年才俊，從來不少。家世底蘊深厚者，更是多如牛毛。

“這不是敢巧。見多了季将軍。”姜晏喬解釋，“臨時借來用用。就算是父皇也會如此做。”

被借用的季靖雲：“……”

溫副将沒想到，自家将軍還能被“借用”當驸馬。天底下真是頭一回聽到這種事情。

他試圖搶救自家将軍：“不如這樣。殿下要是有什麽喜歡的人類型。我和将軍下回幫殿下找。謝家那位驸馬是文人，季将軍是武官。跨度太大，殿下未必能接受。”

姜晏喬惋惜：“有點來不及了。”

她表示：“要是再不快點走，我就要被抓回去了。總不能現下讓溫副将陪我走一趟吧。”

溫副将當即後退，恨不得不在現場。

公主怕是剛遭遇了事，有些瘋。

姜晏喬見溫副将渾身上下都是抗拒，露出笑靥：“溫副将不要對着我說這些。季将軍要是真的不答應，我還能綁着他走？”

溫副将當即看向自家将軍。

季靖雲算了算，是差不多時候。要是過來找人的那些，一路沒找錯，該在來的路上。四拜禮需要一會兒，反而慢點。

公主再在原地待着，再不走能被找個正着。

當場被抓住，重來後公主刻意出逃就沒了意義。她這麽做定是有打算。

季靖雲朝兩人說了聲：“溫城，你帶隊。”

溫副将震撼又憋屈：“将軍？這事可……”攤上了個麻煩啊。

季靖雲沒多說。現在他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到後頭，遲早都會知道。

他帶公主當場騎馬就走。馬蹄聲很快撒歡，在偌大的皇宮內肆無忌憚起來。

徒留在原地的溫副将臉上痛苦。

而再痛苦他還得幹活。

溫副将回到隊伍裏，面對無數人好奇疑惑想知道更多事的雀躍，板起臉：“将軍得了急令，要先處理點事。剛見的人，見的事，都給我忘了。這兩日要是被我知道誰傳了出去，往後不用再在三千營。”

衆人好奇歸好奇，并不想被逐出三千營。在京城要是沒點深厚背景，一旦被逐出三千營，往後餘生別想往武将上多爬幾層官職。

他們齊聲：“是。”

跑遠的姜晏喬，和季将軍商量：“先去角樓，搶兩把弓箭。再去登天塔？季将軍會用弓的吧。”

季靖雲想果然。

一個能夠被找到，但是又不會被抓到的地方，只有足夠高，足夠不方便上去的地方。

他入宮只佩刀，沒有別的武器。在高處确實需要一把弓。

“會。”他言簡意赅應答着。

一黑一紅兩匹馬，直奔角樓處。

角樓侍衛不是沒有見過事。想到皇宮中尋死的刺客，每年都有那麽些。

就是到如今，角樓侍衛覺得自己見識還是少了。當朝最受寵的公主，和當朝最有前景的年輕将軍，在宮中縱馬。

這違了規矩不說，目的還似乎是他的角樓。

他拈弓搭箭，想給兩人一個警示，手上又十分猶豫。

真得罪了兩人，他往後角樓的活，怕也是要丢。尤其是面對公主……

那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哪是他可以教訓的？回頭公主一句話，他屍首分家。

不過猶豫這麽一會兒，侍衛發現季将軍已然翻身下馬。

馬還在飛馳，他竟敢直接下馬！也不怕摔死？

既然人下了馬，那就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侍衛手松了松。

他後知後覺忽然想到：不對呀，公主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季将軍也不該出現啊。

一人成婚，一人送嫁。按時辰該是在上馬點處。

念頭才一轉，面前就出了差錯。季将軍不見了。

如今下方就剩下永樂公主。她停下了馬，隔着沒幾步路笑盈盈朝着他揮手。

侍衛心頭一跳。怕不是将軍已經……

他立刻扭頭，看向樓梯方向。

弓箭對上了樓梯。他太過緊繃，徹底忘記了一件事——弓箭需要在遠處射擊。

無數弓箭手齊刷刷對準一個季将軍，就是大羅金仙轉世也活不了。

在近處，區區一個弓箭手，在曾經年紀輕輕到禦前值守的武将而言，形同擺設。

下方幾下悶哼，樓梯口很快露出了身影。

箭矢迅速射出，正中頭盔。打得挂在刀上的頭盔轉動了幾圈。

侍衛心徹底沉下。季将軍面前，他來不及拔第二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