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公主爬塔了

公主爬塔了

文/乃兮

戰場下來的武将和守角樓的侍衛, 站在一起輸贏立顯。

季靖雲直接搶了弓箭，箭步上前，将人轉了身扣在地上, 頭朝下砸了狠狠兩下，砸得人頭暈目眩陷入昏迷。

他沒有要人性命的意思, 拿上弓箭, 從角樓直上跳下。

角樓有不止一層檐, 他踩着檐順勢而下，沒半點受傷。像是話本裏會上天入地的高手。

姜晏喬将這場打鬥和之前那幾次對比, 幾乎确信, 一般人在季靖雲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方任方将軍可以與季靖雲對上一陣, 也未必能打得過季靖雲。

要是遇到埋伏, 那不同。

季靖雲是人。不管是弓箭還是火器，數量多了，人難以招架。

尤其是當時的季靖雲想“死”。一個想死的人遇到埋伏基本上不會多少抵抗。

那是一種對自我生命的輕視。

她現在也如此。要是真遇到生死之間的事，她也會想：反正還可以重來。

當對死這一事失去敬畏, 對活的渴求會剩下多少？會剩下的越來越少, 直到有一天，她變得不再像她。

季靖雲重新回到馬上。

他腰間挂着弓和刀, 調轉馬身, 算了登天塔的位置，朝前進發。

姜晏喬跟在他身側，小腦袋裏滿滿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直到到達登天塔。

皇宮裏的登天塔在建造的時候取了登天之意, 意圖已是萬分明顯。

這是早年的帝王，覺得人間的權勢已經足夠算到了巅峰, 需要在天上謀求一個位置。

如何要在天上得到一個位置？而且不是靠着身死？那自然是要登天。

登天塔陡峭，平日裏除了灑掃, 基本上沒有什麽人會入內。

塔頂層裏，擺放着特意定制的小龍椅。天上地下只此一座。

不管是宣隆帝還是皇子公主，宮裏所有人起初對這個登天塔都有興趣。到後來也都不怎麽去。

這塔上下的樓梯，只夠一個人狼狽攀爬。不管是穿的袍子還是裙子，上去一趟下來一趟，必用衣服拖兩遍樓梯。

塔內足夠高，看的景色也足夠遠。可狹小的地方根本轉不開人。

頂層放了一個小龍椅後，能站入四五個人，已經嫌擠。要是站七八個人，必人貼着人。

要在這個地方放點瓜果茶水，那只能減人。也就兩人左右方便站或坐。

除了帝王，t誰也不敢坐龍椅。于是大家還得站在龍椅邊上。

如此枯燥，片刻方能忍，但凡超過兩炷香，誰都忍不了。

重建吧，沒必要。這塔寓意不錯，那麽多年來既沒有遭遇過火，也沒有遭遇過雷。讓人不禁多想，這塔或許能庇佑皇室，庇佑天下。

修繕吧，小修尚且方便，大修不如重建。

于是一年兩年拖下來，到如今一直伫立在那兒。

姜晏喬和季靖雲沿途避開了常走的宮中大道，一路直奔登天塔。

馬蹄噠噠，半分不停。

兩人在幾個值守侍衛面前飛馳而過。那些侍衛和角樓值守侍衛一樣，剛分辨出過去的是誰，下一刻馬上錯過了阻攔的好時機。

到人和馬跑開了一段，侍衛才反應過來，惶恐大喊着：“殿下！将軍！宮中不可騎馬！”

追又追不上，也不敢擅離職守。一群人只能暗吞苦果，希望帝王怪罪時能夠理解公主任性，體諒他們。

公主到底為什麽現在在宮裏騎馬亂跑？她不是該去公主府了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些侍衛的困惑。

身為困惑中心的姜晏喬，終到登天塔下。她人有些小恍惚。

一切事情有些太過順利。怎麽就讓她一路過來了？

季靖雲不知道公主的恍惚。

他站到塔下，仰頭看向登天塔入口。

登天塔入口比塔尖還要狹小，上去就要靠梯子。這樣狹小的入口，只供一個普通體型的人進出。但凡胖一些都無法進這個門。

姜晏喬走到季靖雲身邊，跟着仰頭：“我小時候喜歡來這種地方。母後覺得危險，但我覺得很安全。我有一回和知潼偷偷來。母後知道了，很生氣，關了我好些天。”

她上前兩步走到塔正下方，手抓上梯子。沒有遲疑，她一層層慢慢小心往上爬。

衣裙在梯子上一層層掃蕩，好幾次險些到她腳底去。

季靖雲看在眼裏，上前将人衣裙往上提了提。

姜晏喬從上往下看，見到了季将軍的動作：“不用管，上去的時候踩不到。下來的時候才會危險。”

季靖雲在姜晏喬身後上梯。他沒有放手，也沒有逾越，僅僅将裙子提到稍越過雙足的高度。

姜晏喬沒管他，繼續往上去。

一層一層，又一層。

登天塔每一層的內壁都由工匠精雕細刻過圖案。姜晏喬不在意這些，一路爬到最頂層。

最頂層上，月月被擦拭的龍椅居于正中。四周擺放了一些連擺件都沒放的小架子。

沒有人過來，自然沒有茶水和糕點。連消遣用的書籍都沒留下一本。

兩人站到龍椅，差不多已将這兒擠滿了。

姜晏喬沒在意龍椅。她從塔側探出身。登天塔每一層都不算特別高，但足夠精細。它通體用的是琉璃瓦，每一層用的不同顏色，各有象征意義。

最高層鋪設的是紫色，代表所謂龍之氣息。這個世上沒有龍。她沒見過。

也說不定有。

她都能重來一次又一次了，說不定能有龍。

姜晏喬胡思亂想中扶着牆，一腳踩上窗，她打算爬出窗，好讓外面的人看到自己。

季靖雲就見自己剛剛放下的裙擺，又一次往公主的鞋底下鑽。

公主輕輕一躍，然後沒能踩上窗臺。

季靖雲：“……”

他默不作聲上前，将裙擺提到公主手中，單手拉住公主腰帶往上一送。

姜晏喬一下子落到窗臺上，小心翼翼往外蹭蹭，挪開位置給季靖雲：“将軍，來。”

季靖雲跨步直上了窗臺，挪出窗口，踩在琉璃瓦上，蹲到公主身邊：“在裏面更安全。弓箭射進來可以躲。”

姜晏喬：“他們來找我，不會動用箭。我又沒有犯下什麽需要被當場斬殺的罪。”

季靖雲便和公主一起居于塔高處。

搜尋公主的兩位皇子，為了不讓逃婚這種事傳開，愣是沒廣而告之。

他們帶了兩隊人馬，浩浩蕩蕩出了乾清宮，一路前往永樂住處附近問話：“有沒有看到永樂的人？”

侍衛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臉嚴肅回答：“看到了。往這邊這邊，還有這邊走了。”

兩位皇子：“……”

姜升順朝着皇兄示意：“看來永樂是做足了準備，沒想讓我們那麽快找到她。”

姜頌茂低哼一聲：“左右都是在這個宮裏。你一邊我一邊，我們遲早能找到她。”

姜升順：“是啊。既然我們遲早能找到她，她為什麽要鬧這麽一出？她可不是那麽愛折騰的性子。”

三皇子的話，話裏有話。

二皇子姜頌茂露出一個笑，笑得有些玩味：“三弟這話的意思聽上去，像是知道點什麽。”

“不。”姜升順擺擺手，“當然是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才在這裏亂猜。要是什麽都知道，我又何必在這兒猜，直接去跟父皇說不就行了。”

話不無道理。

姜升順擡頭望了望天色：“現在還早。送嫁的隊伍沒有出皇宮，從乾清宮走，大概快到上馬點。”

“她要自投羅網，到上馬點去？”姜頌茂問姜升順。

“我不知道。”姜升順實誠地說着，“她要是不想成婚，我也不想讓她和謝南川繼續糾纏。她才十六歲。人生在世，活着無非就為開心二字。”

姜升順：“要是不開心，只能想辦法釋懷。那樣的人生自欺欺人，過得多痛苦。”

姜頌茂深深看着三弟。

這世上有些人不想要的東西反而能輕而易舉得到。想要的人，卻反而要用盡心思。

他順着說永樂的事：“夠依着她了。她說想和謝南川成婚，謝家就配合着。她說不想，謝家也說不出半句話。到時候換個驸馬，一件小事。”

頓了頓，他再度說：“本該大局為重，非要在大婚之日，鬧這麽一出。”

說完，他自個察覺可笑，勾了唇，露出笑。

姜升順聽着這話，驀地說了句：“皇兄，父皇那麽多孩子當中，你最像他。”

姜頌茂：“本來就是父皇的兒子，像是應該的。”

姜升順想再說點什麽，可又發現很多話說出來并沒有意義。

人之本性要是那麽容易改，又豈會增加那麽多痛苦。

“皇兄，我們分頭找。”姜升順提議，“你東我西，或者你北我南。”

上馬點在東南方向。

東，有東宮，為太子位。南為前朝所在。

姜頌茂揣摩着三皇弟的心思，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我東，你西。自南向北。”

姜升順點了頭：“好。”

他帶着人馬先行離開，往西邊前去。過去的路上匆匆，走出很遠一段，他回頭再望了一眼二哥姜頌茂方向。

一同長大的青年，到底是長成野心勃勃的姿态。一個太子之位而已。

他收回視線。

他并不介意讓二皇兄當太子。不過母後不會答應，而二皇兄若真在那位置，他該是活不了多久。

盧妃和母後關系是好，可他們背後注定有無數人推着他們往前，去争奪那一張龍椅。

他這般過着皇子的一生，希望身為公主的永樂不需要操心這些，希望她可以得到自由和快樂。

這世上總該有一些人，好運一些吧。

他不可以，那她可以也行。

“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一老太監急匆匆跑了過來，與三皇子慌張禀告着。

“永樂殿下在登天塔，在塔檐上蹦呢。哎喲吓死老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