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藍雨甩了甩微沉的頭,擡腕看眼手表,淩晨三點,按照飛行路線,這個時間應該正在一個中型城市的上空。

她從弦窗望出去,下方一片漆黑。

她莫名覺得不對勁,猛地站了起來,大踏步向駕駛艙走去。

駕駛位是空的,飛機處于自動飛行模式。

藍雨心中覺得不妙,腦後一陣疾風已經襲了過來。

藍雨往側一閃,躲過偷襲,但緊接着腰上挨了重重一踹。

還沒等她爬過來,直升機的艙門打開,飛行員背着降落傘跳出了飛機。

藍雨趴在艙門旁,看着下方綻開的那朵傘花,有人要對付她?為什麽?跟總統有關?

來不及多想,藍雨聽到直升機發出滴滴的報警聲,飛機正在下降。

還沒來得走過去坐下,“轟”機身劇烈地顫動起來,直升機中彈了,直墜而下。

藍雨穩住身形,摸到了一個傘包,不管是誰想對付她 ,這個人都沒有趕盡殺絕。

她以最快的速度背好,對着下方茫茫的黑夜,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B國邊境。

數百年前,A、B兩國本是一個國家。後因為信仰、價值觀不一樣,各自獨立。A國走的是多黨執政、選舉制道路;而B國是君主世襲制,獨裁者為大,什麽事情皇帝老子說了算。所以雖然是兩個國家,但人種、語言、風俗習慣都是大同小異。

此是雖是深夜,但各個山頭都燈火通明,密林裏探照燈來回掃射,人影晃動。狗叫聲、槍械聲、軍人的軍靴聲,交織在一起。士兵們連成排,向前搜索掃蕩。

一個滿臉麻子的B國士兵端着槍,向同夥低聲抱怨着:“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一星期,吃沒得吃,睡沒得睡。這鳥任務沒執行完,老子都已經被蚊子咬死了。”

他的同伴制止他:“你小聲點,聽說是個大人物。”

麻臉仍嘟囔着:“大人物能跑到這荒山溝裏來?”

同伴小聲說:“降落傘不是找到了嗎?”

麻臉罵道:“早晚要被抓我們到,還躲個屁,害老子連個覺都睡不了。”

同伴吃吃笑着說:“你是想那個浪寡婦了吧?”

倆人發出一陣猥瑣的淫笑聲。

麻臉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伸手解着褲腰帶:“奶奶個嘴,老子先拉泡屎。”

突然,他的話音停止了。他兇狠地喊道:“誰在那裏?出來。”

他的聲音很大,周圍的士兵都驚動了。

士兵們圍攏過來。

探照燈集中到他前面的一片灌木叢裏。亮如白晝。

綠色的灌木叢露出一片白色的裙邊。

“出來。”“出來,再不出來開槍了。”

從灌木叢中慢慢伸出一只小小的腳,小腳上還穿着紅色小皮鞋。

一個穿着白紗泡泡裙的小女孩怯怯地從灌木叢中爬了出來。她十一二歲左右,剪着齊耳的短發,頭上戴着一個紅色發卡,臉上和裙子上都沾了不少土,整個人看起來像被吓壞了。

士兵們不由面面相觑。

荒郊野外,哪裏來的小女孩?

天即将破曉,AB國邊境的一所小房子。

房子外面有士兵把守,一個瘦瘦的翻譯官手裏拿着食物,遠遠走了過來。

他輕輕推開門,房子裏很簡陋。屋角的長椅上蜷縮着一個小女孩,她睡着了。

翻譯官無聲無息地打量着小女孩,轉身把手上的餐盆放在桌子上。餐盆和桌子發出輕輕的碰撞聲,把小女孩驚醒了。

她眼睛裏滿是驚恐,使勁縮了縮,似乎想自己看起來更小點,更加不引人注目。

翻譯官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先用B國語言說了一遍:“不要害怕。”

小女孩依然滿臉防備,并沒有聽懂他的話。

翻譯官又換了A國語言,輕聲說:“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能聽懂我的話嗎?能聽懂你就點點頭。”

小女孩很害怕 ,但是聽懂了,她輕輕點了點頭。

翻譯官心中一喜,從餐盆裏挑了個最小的、比雞蛋大不了多少的紅薯說:“餓不餓?這是剛蒸好的。”

小女孩看着食物,聞着誘人的香味,咽了咽口水,卻不敢伸手拿。

翻譯官把紅薯伸到她的面前:“吃吧。”

小女孩接過溫熱的紅薯,又看了一眼翻譯官,見他仍滿面笑容,沒有惡意。小女孩飛快地剝開紅薯皮,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紅薯很小,小女孩兩口就吃完了,等她吃完,翻譯官又拿了一個紅薯,但這次不給她:“你叫什麽名字?說了就給你吃。”

有了剛才吃進去的食物刺激,小女孩更餓了,她眼巴巴地看着食物:“方娜。”

“方娜?你的名字叫方娜是嗎?”翻譯官重複了一遍。

“嗯。”女孩點點頭。

“你家在哪裏?”

“巴城。”小女孩說了一個A國的地名。

“那你為什麽會到山裏去呢?”翻譯官和藹地問。

“我也不知道”小女孩注意力集中在那只香氣撲鼻的紅薯上:“我在家睡覺,醒過來就到了山裏面。他們說,要拿我去跟我爸爸換錢。”

“他們?”翻譯官問道:“他們是誰?”

小女孩搖頭:“不知道。他們很兇,有槍,身上還有紋身。”

翻譯官摸了摸下巴:“哦。你們家很有錢?”

小女孩唔了一聲:“我爸爸有家大工廠。”

翻譯官将紅薯遞給她,微笑着說:“吃吧。”

小女孩餓極了,一把抓過來,吃得又急又快,一下就被噎着了

“咣”門被大力踹開了。

一個金魚眼、滿臉橫肉、大肚子的男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翻譯官連忙立正、敬禮:“司令官。”

司令官把帽子啪地拍在了桌子上,露出一個油光發亮的光頭,轉身指着後面一個軍官,大罵道:“廢物!一群豬!幾萬個人連個女人都抓不到,全是些飯桶!廢物!誰跟我保證的?已經把這圍得像只鐵桶,連只蒼蠅也別想飛出去?現在人呢?你告訴我人在哪裏?抓不到人,老子第一個先斃了你。”

後面的軍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小聲說:“我們已經找到了降落傘……”

“降落傘?!”光頭司令員鼓着金魚眼、咆哮聲像要把屋頂掀翻:“我要的是人,不是什麽狗屁降落傘!你是豬?人和降落傘都分不清楚?就算把山翻過來,也要把那個女人給我找出來!軍犬,把所有的軍犬都調過去。”

軍官戰戰兢兢地說:“不知道噴了什麽藥水,軍犬全辣了鼻子,嗅覺失靈了。”

光頭司令官怒火沖天:“滾!”

那個軍官狼狽地退了出去。

翻譯官給光頭司令官倒了杯水。

光頭司令官餘怒未消:“你他娘想燙死我。”

翻譯連忙給他換了杯水,光頭司令喝了口水,順了順氣,這才偏頭看了看角落裏的小女孩,皺眉道:“這就是那個小孩?”

小女孩早被光頭司令官的咆哮聲吓住了,她鑽到了椅子下面,露出一只眼睛向外偷看。

翻譯官谄媚地向光頭司令官彙報:“這是個A國有錢人家的小孩,很有可能是被綁架了,綁匪正好撞上我們部隊行動,所以丢下人逃跑了。”

光頭司令官陰沉着臉沒吭聲。

翻譯官見狀,轉身走到小女孩身邊,放輕柔聲音說:“方娜,別害怕,出來吧。”他拉住方娜的手,把她帶到了光頭司令官的面前。

白瓷般的皮膚,黑白靈動的眼睛,小女孩宛如一只受驚的小鹿。

翻譯官用手托起方娜的下巴,不懷好意地笑着對光頭司令官說:“瞧這小臉嫩的。”

光頭司令官煩躁地揮了揮手:“現在哪有心思顧得上這些。那個女特工藍雨是總統指名要的人,動用了導彈部隊、空軍部隊、陸軍部隊,都沒抓到人,我怎麽向總統交待?”

翻譯官寬慰道:“不是還在搜山嗎?只要包圍住仔細搜,總會找到人。”

光頭司令官重重吐了口氣。

翻譯官笑了笑說:“您一夜未睡,讓這小姑娘好好陪陪您、解解乏 。”

說着,便微笑着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門一關上,光頭司令官兩只眼睛像毒蛇一樣盯住了方娜。方娜向後倒退了一步。

光頭司令官一伸手,像鐵鉗般攥住了她的胳膊。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目光緊緊對視。

短短數秒,如數年般漫長。

無數個念頭生起又熄滅。

女孩那雙清澈童稚的眼睛,初看似乎滿是驚恐,再看卻好像波瀾不驚,仔細看,又似乎夾雜着絲絲冷意。

門外傳來翻譯官的說話聲,光頭司令官一激靈,再看小女孩,她還是那副膽怯的樣子。剛才一切似乎是自己的錯覺。

他看着方娜一小截雪白的脖子,欲火上湧,獰笑道 :“過來讓老子洩洩火。”他伸出肥短的手指,去抓住女孩纖弱的肩膀。女孩一矮身,像只靈活的白兔,從他的胳膊下鑽了過去。光頭司令官一邊追趕,一邊喋喋怪笑:“乖乖,別跑啊,老子一定好好疼你。”他越追,女孩越跑,終于,他把女孩堵在牆角,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撕她的小裙子。

“喂。”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冷得像萬年的冰山。

光頭司令官擡起頭,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那麽黑,那麽幽深,人似乎墜落到了無邊無際的冰川,冷,好冷……

翻譯官支開衛兵,一直守在門外,他點了根煙,聽着裏面傳出來的椅子翻倒聲和淫笑聲,不由在心裏暗暗罵了句:“老色鬼。”正罵着,門一開,光頭司令走了出來,翻譯官連忙換了副笑臉:“司令。”

光頭司令不言不語,眼睛看着前方,沒有理他,直愣愣朝前走去。

翻譯看了看他走的方向,陪着一臉笑:“司令,您這是要上廁所?”光頭司令恍若未聞,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翻譯官站在原地,心中正納悶,卻見光頭司令一頭栽進了路邊的一個大坑。

“司令。”翻譯官司大吃一驚,急忙跑過去,見光頭司令的光頭撞到了坑底的石頭,鮮血直流,人已經摔暈死過去。

“快來人。”

背着槍的士兵們跑了過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下到坑裏,把光頭司令擡了出來。

就在忙得一團糟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小屋的門開了縫,女孩悄悄窺視着外面。她正準備趁亂悄悄溜出小屋,突然耳朵一動,輕輕關上了門。

“吱”一輛軍用吉普急速駛來,車後跟着兩排跑步前進的士兵。

一個緊急剎車,一個黑衣年輕男子跳了下來,他黑衣黑褲,戴着黑色的皮手套,面容陰骛,眼神可怖。

他站在地上,脫下手套,一邊在掌心把玩,一邊環視四周,然後大踏步地向人群走去。士兵們自動讓開道路,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昏迷的光頭司令。

他毫不客氣,上前照着胖臉“啪”“啪”甩了兩巴掌,司令官被他扇地睜開了眼。

黑衣男人沖光頭司令吼道:“人呢?”

光頭司令被他扇得暈暈乎乎,看清來人的臉後,硬是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您...您怎麽來了?”

年輕人指着他的鼻尖罵道:“人呢?人呢?人你抓到了嗎?”

剛才不可一世的光頭司令官,這時頭快低到褲裆裏了,糊着一腦門血,卻大氣不敢出一聲。

翻譯官看出來這人來頭極大,搶着讨好道:“部隊正在搜山,肯定跑不了。”

黑衣年輕人翻了翻眼皮:“你算什麽東西?我說話,你在這插嘴。”

翻譯官莫名打了個冷顫,想到了一種可能。

這次行動總統特別關注,而這個人現在出現在這裏,年紀輕輕,卻敢扇司令官的嘴巴子。那極有一種可能:他是總統的二兒子,人稱“剝皮太子”的橫密。

關于他外號的來歷,光頭司令官一次酒後失言,說他歹毒殘忍,睚眦必報,有人得罪了他,他便生生把人一家五口的皮全剝了下來。

想到這,翻譯官後背直冒冷汗,低着頭,再也不敢言語。

橫密伸出胳膊,手落在司令官腦袋的傷口上,用力摳了下去。

光頭司令痛得殺豬般嚎叫起來,退後兩步,捂着頭,驚恐地看着橫密,臉上一片慘白。

橫密收回手,一邊在手套上擦試,一邊不緊不慢地說:“找到那個賤人,聽明白了嗎?否則我要你比這還痛一百倍。”

光頭司令忙不疊地說:“是是是。”

橫密擦幹淨了手,手套扔在地上:“你說的小孩在哪裏?總統讓我帶走。”

方娜被推搡着帶了出來。

橫密繞着她走了一圈,像是在問她,又像是自言自語:“你有什麽特別?還值得讓我來押送?”

他抓住她的頭發,迫使她腦袋後仰。方娜睜大眼睛,眸子清亮,裏面卻沒有絲毫恐懼。

橫密一把甩開,喝道:“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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