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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是厚厚的金屬板,牆壁是厚厚的金屬板,門是厚厚的金屬板,方娜坐在監獄的小床上,穿着一身肥大的囚服。監獄裏從來沒有這麽小的囚犯,也沒有合适的囚服,就給了她最小號,她把褲腿卷起幾圈,袖子卷起幾套,但仍是肥肥大大,像裝在個袋子裏。

兩個獄警從門外經過,停下來,從小孔裏察看方娜的動靜。

“這麽小的小孩,怎麽送這來了?”

“不知道,上頭送來的。”

“ 咱這重型監獄,只收重型政治犯和重型殺人犯,這小孩怕是什麽大官的家屬。”

“十有八九。”

倆人一邊說着話,一邊繼續往前走了。

方娜打量四周,凝神細聽,在牆壁的深處,有“滋滋”細微的電流聲。為了防止逃跑,他們設置了電網。對一個小女孩都這麽高的防備,難道他們發現了什麽?可這個秘密,從來就沒有人知道啊。不管了,當務之急,是必須先從這裏逃出去。

一連幾天,方娜都在尋找逃跑的機會。

每天有十分鐘的放風機會,四周的瞭望塔荷槍實彈,重兵把守。

她靠在牆壁上,假寐曬太陽。

從牆壁的深處,傳來一個女人平淡無波的說話聲:“躺好,我給你檢查一下。”

重物落在床板上,床發出“吱呀”的聲音。

女人壓低了聲音,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說:“時間定在這個月最後一天,你裝作肚子疼,到醫務室來,有人接應。”

然後,女人又故意大聲說:“好了,34號,我給你開點藥,你出去吧。”

一個男人感激的聲音大聲響起來:“謝謝您,田醫生。”

方娜驀地睜開了眼睛,有人要越獄。

牆的那邊,是醫務室。隔着厚厚的牆壁,普通人根本聽不見屋裏的說話聲,可方娜的聽覺異于常人,遠遠比普通人敏銳。

她等了一會,一個穿着34號囚服的中年男人從拐角處走了出來,他面色發黃,頭發蓬亂,胡子拉岔,戴着一幅黑框眼鏡。

這時,肥胖的女獄警大聲吆喝,讓方娜趕緊回牢房。

方娜故意指着34號囚犯說:“他不也沒回牢房嗎 ?”

女獄警聽不懂A國語言,但似乎猜到了她的意思,嗤笑一聲:“他是大物理學家,只要他服軟,不反政府,立馬有豪車接他出去住豪宅。你能跟他比嗎?”

方娜回到牢房,第二天她就發起了高燒。

獄警帶她去醫務室。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在開櫃門拿藥,獄警叫了一聲:“田醫生,這個小孩發燒了。”

田醫生回過身來。她是個秀氣的女人,四十多歲,瓜子臉,身材偏瘦,細長的眉毛,細長的眼睛。她戴上口罩,拿出一支溫度計:“先測測體溫吧。”聲音和方娜隔牆聽過的一模一樣。

獄警在外面等着。田大夫正翻着患者記錄,突然聽到一聲:“喂。”

她擡起頭,看到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那麽黑,那麽幽深,人似乎墜落到了無邊無際的冰川,冷,好冷……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田醫生兩眼無神,像一個牽線木偶般站了起來,關上了醫務室的門,然後又回到桌前,呆呆地坐下。

“你叫什麽名字?”

“田秀。”

“你準備在監獄裏救人?”

“是的。”

“什麽時候越獄?幾個人?都有誰?怎麽越獄?”

“這個月最後一天,下午1點。三個人。我、管同、飛行員。開飛機逃走。”

“不對,是四個人,還有我,我叫方娜。”

“方娜。四個人。”

“飛行員是誰?”

“飛行員就是飛行員。他會來查看地形。”

“我要見飛行員。”

……

“出來。”

方娜正在牢房裏休息,獄警打開牢門,吆喝她出來:“田醫生讓你去複查。”

方娜一邊走,一邊想:上次她成功催眠了田醫生,在越獄的計劃中,加上了自己,但為了保險,她需要見飛行員,将飛行員也成功催眠。所以,她給田醫生下達了催眠指令,安排一次與飛行員的會面。十有八九是飛行員到了。

還沒走到醫務室,方娜就聽到了房間裏傳來的争吵聲。獄警走在前面,顯然什麽也沒聽見。方娜凝神細聽。

一個男人壓低了的聲音:“我們只負責救管教授,其他人一律不管。”

田秀:“方娜太可憐了。你就當發個善心。”

男人冷酷地說:“收起你的善心,善心在這個時候不适用。救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你知道要承擔多大風險?”

田秀:“出了事,我負責。”

男人冷冷地說:“你負不起這個責。”

這時,獄警敲了敲門,叫道:“田醫生。”

裏面的争吵聲停止了,田醫生提高了聲音說:“進來。”

獄警把方娜推了進去。

田醫生站在房間裏,手裏拿着聽診器。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光束裏飄浮着許多細小的浮塵。靠窗的椅子上,坐着一個身穿獄警制服的男人。田醫生遮住了視線,沒法看清楚他的模樣,但可以看到端正的坐姿、挺直的腰板。

田醫生拉着方娜的手走進去,門在後面輕輕關上了。門剛一關上,方娜立刻感到,一道淩厲的目光射到了自己身上。

她擡眼望去,那個男人長相普通,一雙眼睛卻顯露出不同凡響來。眼睛裏此時射出的淩厲光芒,似乎是錐子、是利箭、是子彈,讓人無衆招架。而看清楚她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後,淩厲漸漸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平靜。這種平靜,像大海,表面波光粼粼,底下暗流洶湧。下一刻,也許是風平浪靜,也許是碧海怒波。慢慢的,大海的平靜也不見了,那就是一雙普通人的普通眼睛,無悲無喜,無嗔無怒。

田秀對男人道:“你看,就是這麽個小女孩,怪可憐的。”

男人站起來,拿起桌上的帽子,慢慢說:“你想好了,你和他分開這麽多年,他在這裏也沒少吃苦,別因為一時心軟,一輩子也沒法團聚。”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田秀的心事,她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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