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進士郎的混蛋大舅哥26

進士郎的混蛋大舅哥26

浮雲朝露, 露往霜來。

一眨眼寧素商三歲了,她大半時候住在溫泉莊子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盛夏難得涼爽日, 晏淮被外甥女纏的沒法子, 只能帶她出門。

馬車在鬧市街邊停t下, 一道修長身影從車內落地,男子一身湖綠色葵袍,腰系革帶,頭戴交腳幞頭, 耳側簪了一支牡丹花, 俊雅貴氣。

他看向車內,一團小小粉色身影出現,小女娘軟軟的黑發紮成兩個小髻,簪着水粉色,桃紅色的絹花兒, 映的小臉白皙,烏眸水潤。

晏淮牽住外甥女的小手, 吩咐車夫:“你走罷, 傍晚我曉得回。”

馬車調轉車頭出城。

頭頂白雲翻湧, 涼風習習, 晏淮叼着一根糖葫蘆, 含糊道:“你咋不讓你娘帶你出門。”

小女娘咯嘣咯嘣嚼着糖葫蘆,兩條小細眉毛苦惱的擰在一處, “阿娘說女兒家在外面跑動不合禮數。”

晏淮撇嘴,壞丫頭在京裏旁的沒學會, 倒是學了一大堆規矩。

外甥女真可憐。

晏淮假惺惺心疼一會子,心神被街邊山李子吸引, 飽滿個大,表面覆蓋一層白色果灰,瞧着很新鮮。

晏淮口齒生津,“老頭兒,你這山李子能不能嘗?”

老翁見晏淮衣飾華美,面色遲疑,但轉念想到什麽,又應了。

晏淮俯身去拾,随意擦掉果灰,剛要品嘗卻将山李子給外甥女,“算了,我是你舅舅,我讓你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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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素商本就圓溜溜的眸子大睜,晏淮催促:“長者賜,不可辭。”

寧素商白嫩的面皮一抽,接過山李子咬了一口,驚道:“清甜可口,好吃!”

老翁眉毛一跳,見晏淮伸手撈了一個山李子,大口咬下。他并未瞧見晏淮面色異樣,對方連連點頭,彎眸道:“确實清甜,汁水四溢。”

老翁和寧素商狐疑,小女娘盯着她舅舅瞧了一會子,不信邪的又挑了一個個大的山李子。

晏淮道:“大口吃,又不是鳥兒,還一點一點啄,忒小性了。”

寧素商一想是這個理兒,張嘴咬了大半,口中酸意苦澀層層交疊,逼至極限。

“哇——”

她張嘴吐在手帕上,小手揮着嘴,眼淚汪汪。

晏淮順勢吐掉口中殘渣,哈哈大笑,“你這個小壞丫頭,鼻嘎大點兒還想整你舅舅,讓你曉得姜還是老的辣。”話落,他牙齒酸的嘶嘶倒抽氣。

“!!老頭兒,你的山李子又苦又澀,咋好意思拿出來賣。”

老翁不好意思笑笑。

晏淮哼道,“我看哪個傻……”

“老頭兒,你這山李子怎麽賣?”

此言一出,老翁和晏淮不可思議看去。

寧素商也擡起小臉。

問話的是個小厮,聽聞老翁顫巍巍報價後,扔下一角碎銀,将一簍山李子帶走了。

晏淮回過神,“不是,他有病吧……”

老翁不應聲,戴上鬥笠匆匆走人,有冤大頭買了他家山李子,再不跑人家等會兒退回來怎麽辦。

街邊小販見狀,圍住晏淮和寧素商,“郎君瞧瞧我家的青菜,與別家不同。”

“郎君瞧瞧我家的山桃,郎君,郎君——”

晏淮撈着外甥女沖出人群,怕怕的擦擦汗,由衷感慨,“這外面的世道,哥看不懂了。”

寧素商深以為然。

他們很快抛下此事,晌午在鴻興樓用飯,寧素商殷勤的給她舅舅倒茶打扇,晏淮道:“就算你這麽讨好我,我還是只會點我喜歡吃的。”

“舅舅喜歡的,就是素姐兒喜歡的。”

晏淮白了她一眼,“你不準喜歡。”

小女娘罕見住聲,心中嘟囔她舅舅真不是一般的霸道,性子又壞。

但舅舅帶她出門玩的時候,還是好舅舅啦~

晏淮點了三菜一湯,皆是清淡,最後的糖漬梅子勉強提味兒。

一大一小從酒樓出來,素姐兒興奮問:“舅舅,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晏淮想了想,“去聽戲。”

“好喔!”

寧素商掰着小手指念叨:“戲樓初一十五唱姑蘇趣事,逢三唱江南才子,旁的時候沒個定數。”

戲樓足有三層,飛檐翹角,在沿街商鋪裏鶴立雞群,樓門外簪花小楷寫着今兒曲目。

寧素商遲疑念:“鸨…羽記?”

唱戲的角兒不認得,在京裏沒甚名堂。晏淮帶外甥女進樓,大抵是不出名,價收的不貴。

午後戲樓裏陸陸續續來了客,茶博士游走其中,晏淮直奔二樓雅間,頂頂好的地兒,扇窗一推便是戲臺。

茶博士奉上熱茶點心,寧素商抓了一捧瓜子站在窗前,奈何她個頭小,只勉強露出額頭。

“舅舅,看不見。”

晏淮:“喔。”

寧素商噘嘴,吭哧吭哧坐回凳上,舅舅半點都不接她茬,她是想讓舅舅抱她的。

半盞茶的時間,戲臺上了人,寧素商聽着下面哐哐當當,心裏癢癢。她移凳子在窗下,跪坐其上,總算能瞧見了。

率先出場的是一名上了年歲婦人,她丈夫早逝,含辛茹苦拉拔大三個兒子,原以為晚年能享兒孫福,卻聞官府征丁。

“我兒何去也?”

吏曰,“開山鑿路也。”

母子分離。

戲未完,官吏至,老婦悲唱:“大兒未歸矣,官爺憐今朝。”

吏不聞,捉二兒,老婦哭攔:“此又為何?”

吏曰:“匪作亂,除匪也。”

二兒悲吟:“肅肅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

吏大怒,揮鞭驅使。

鑼鼓聲驟急,母親聲聲呼喚悲戚入骨,素姐兒別過臉偷偷抹眼淚。

二兒不歸,又拿三子,三子臨走前悲道:“……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仨子不得歸,無聲息。院中破敗,婦啼淚漣漣。

大堂裏泣聲不絕,素姐兒緊咬牙關忍住小眼淚。

完全忍不住!

她一頭紮進舅舅懷裏,泣不成聲。

晏淮道:“那是人家演給你瞧的,是假的。”

“百姓多艱,不忍細看……”隔壁屋的聲兒順着窗戶飄來,晏淮動了動耳朵,怎麽這麽耳熟。

“遠哥兒不必擔憂,本殿只是一時感傷罷了。”

晏淮:………

他出來聽個戲都能碰見皇弟,這小子不是去大理寺領了個差兒,怎麽這麽閑。

寧素商擦掉眼淚,出門同人打招呼,晏淮緊跟其後。

十六皇子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晏淮,他低頭給人見禮,不讓晏淮瞧見他通紅的眼。寧家兄弟跟着抱拳。

晏淮擺擺手,“行了,哥都聽見了,別裝了。”

十六皇子面色赧然。忽然感覺袖擺被人扯了扯,對上小女娘濕漉漉的眼,素姐兒小聲道:“殿下,我曉得的。我也看的好難受,我家裏真有三個哥哥。”

這事若落她家頭上,阿娘定要哭瞎眼。

倪府學堂念書的寧宵三兄弟:阿嚏——

十六皇子鼻子一酸,忙不疊按了按眼角。

晏淮問十六皇子:“你怎麽在這裏?”

“裴少卿說我久居富貴,不近百姓,叫我出來走訪。”

晏淮明了:這厮被排擠了呗。

十六皇子街邊行走時,聽聞戲樓排了一出民間大戲,他猶豫會子還是來了。

晏淮聞言點點頭,忽然看見桌上的山李子,他眉頭微蹙,怎麽似曾相識。

十六皇子道:“是長壽伯府的郎君送的……”

伯府送的,那肯定是好東西。晏淮沒等十六皇子說完,拿起李子吃了一口,面色扭曲,“天爺的,你暗算我!”

十六皇子:??!

“我沒有。”十六皇子拿起李子吃了一口,剛止住的眼淚又飙出來了,太酸了!

皇子的禮儀約束他不能如晏淮一般随意吐出,寧行遠用手帕給他接着:“殿下快吐了,殿下!”

哇,忍不住了——

十六皇子吐出李子,心有餘悸。

“哈哈哈哈哈哈……”某茶樓雅間,一群公子哥兒笑開了懷。

“五郎君,十六殿下不會怪罪你罷。”

楊五唰地打開折扇扇了扇,眼尾上挑:“怎會?我也是被奸農騙了。”

若非山李子攤前,晏淮和寧素商互坑,他也想不到這招兒。

山李子送的何止十六皇子一人,往日有嫌隙,又不能明面撕破臉的,楊五都送了。

機智如他。

晏淮不高興:“姓楊的這麽坑你,你別跟長壽伯府的人玩,不然也太沒骨氣了。”

十六皇子猶豫:“五郎君或許也不知道……”

在晏淮的瞪視下,十六皇子止聲。

一行人離開戲樓,十六皇子心頭仍是沉郁,寧行康寬慰他:“殿下,戲文終究是戲文。”

倏地一道影子襲來,被寧行遠攔住。

原是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婦,她操着蹩腳的官話,“殿下,還請殿下為老婦人主持公道啊…”

她聲淚俱下講述自己的冤屈。t

原來《鸨羽記》不是戲文,而是活生生的慘劇。

少年人總有一腔熱血,十六皇子智謀不深,可他明知天子厭惡青翎公主,仍與她往來。今日見苦主,自然也不願棄之不顧。

他當即就要将老婦人帶去大理寺,寧家兄弟委婉勸說,十七皇子道:“你們不必勸,本殿心意已決。”

“是這樣的。”晏淮開口,“地方告狀要先去京畿府,而後轉刑部,最後才是大理寺。”

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道:“那就先去京畿府。”

晏淮:“那她就死定了。”

老婦人悲泣,“殿下不知,官官相護,老婦人有冤無處申,今日本欲尋死,偶聽得人喚殿下,這才最後一博。若殿下将老婦人送去衙門,不若給老婦人一個痛快。”

她對着十六皇子砰砰磕頭,鮮血染紅青石板,紅的刺目,也刺痛他的心。

十六皇子扶住老婦人,忙問晏淮,“那怎麽辦啊。”

晏淮摩挲下巴,“小榮兒有個要好的,在禦使臺任職。”

禦史臺未覺百官失職,或是察而不報,便是失職,是要受罰的。某種意義上說,禦使臺與百官是對立的。

眼下誰能協助十六皇子從衙門手裏保下老婦人,唯有禦史臺了。

“你想的這般深遠?”青翎公主問他。晏淮茫然:“什麽?”

青翎公主心如止水,“說罷,你當時心裏是怎麽想的?”

“公主聰慧,果然又被你看出來了。”晏淮不好意思道,“半月前,姓王的與妹夫聚會,又給我甩臉子,所以我要給他找點麻煩。”

王禦史:我冤,我巨冤!

我就是單純看了晏淮一眼,只看了一眼!

青翎公主:“那不讓十六弟将婦人送衙門又為何?”

“我恐吓他啊。”晏淮咬了一口點心,“不然皇弟那軟性子,肯定不會去找王禦史麻煩。”

青翎公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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