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山匪扮知府03

山匪扮知府03

這一夜, 注定不平靜。

寂靜的長街傳來喧嚣,火把照亮半邊天,映出一張張怒罵惶恐無助交錯的臉。

老鸨連聲哀求, “大人, 老婦知錯了, 老婦有眼不識泰山,求大人再給次機會。”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真的不能怪他們眼拙,從古至今, 官員狎妓有, 官員當兔兒爺的還是頭回見。這也太放得下身段了。

“晏大人,我出身本地望族殷氏,聽聞大人上任,仰慕不已。”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高聲道。

晏淮勒停馬匹,隊伍也跟着停下, 無數雙眼睛望着他。

殷十三郎見狀心喜,又再次強調:“晏大人有所不知, 殷家在逢陽府有百年之久, 底蘊深厚。”

晏淮調轉馬頭, 向他行來, 在殷十三郎期待的目光中, 惡劣一笑:“別說你姓殷,你就是姓宋都沒用。逢陽府, 老子說了算。”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宋是國姓, 衆人不會覺得晏知府此刻是指一個普通的宋姓百姓。

他簡直膽大妄為,他是朝廷命官, 怎敢如此蔑視皇族。

殷十三郎又慌又懼,看向押送他們的“衙役”,趕緊道:“你們…抓住他,向上官舉報新知府不敬天子,殷家會幫你們的,只要你們願意,你們就是捉拿叛賊的功臣…”他聲音弱下去,眼前的“衙役”毫無意動,反而譏諷的望着他,仿佛他說了什麽很可笑的話。

徐火火一腳踹向殷十三郎,那張普通的面上呈現堅毅冷淡,“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就…打斷你的腿。”

他不太熟練的恐吓人,言語間停頓,可誰也不敢當做玩笑話。

這到底是哪路神仙來了他們逢陽府上任,手下如此忠心耿耿,怕不是世家豢養的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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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衆人對新知府的懼怕達到頂點。

隊伍重新行進,長龍一般看不到頭,然而街上如此大的動靜,沿街門戶緊閉,漆黑一片。仿若死城一般。

晏淮被自己的聯想吓到,又拉不下面子退回隊伍中,他高聲喊:“徐火火。”

“到!”

晏淮把缰繩給他:“為本官牽繩。”

徐火火高興應下,他其實有好多話想跟晏淮說,可現在不方便,只能忍着。這會兒能待在晏淮身邊,心裏都踏實些。

小半個時辰,這條長長的隊伍終于抵達府衙。

孟清剛剛躺下,聽見外面動靜,忙不疊爬起來。

府衙亮如白晝,火光映着年輕知府的紅衣,波谲雲詭。

孟清心頭一跳,移開目光,落在被繩索捆綁的人,有衣衫暴露的年輕女子,有衣着體面的男人。

他心裏忽然有一個猜測,上前詢問最熟悉的徐火火:“徐護衛,晏大人是去端了尋香樓嗎?”

徐火火颔首。

“好!”孟清揮拳一擲,心中說不出的痛快和歡喜,逢陽府苦青樓已久,不知多少好人家因為這個青樓家破人亡。

“孟兄。”一名學子叫住他。

孟清看去,“羅兄。”

羅申比孟清個頭略矮,長孟清四五歲,此刻紅着眼,下颌緊繃。

羅家族裏曾有一名女兒被青樓害了去,官府收糧,那羅氏族人家裏實在拿不出,逼不得已去莊子裏借了錢,可是利滾利,最後漲了幾十倍,那家人根本還不起,眼見要被打死,那家的女兒哭着把自己抵出去,從此入了青樓,沒了消息。

孟清拍拍他的手,不知是安慰羅申,還是說給自己聽,“晏大人來了,咱們逢陽府終于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羅申閉了閉眼,收斂好情緒,“孟兄說的是。”

晏淮命人将男女各自關押牢中,冷不丁瞧見孟清,他喚人過來。

孟清行禮:“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晏淮:“你們去詢問那些女子的籍貫,登記在冊,明兒叫他們家裏人來尋。”

府衙才不會白白養着人。

孟清喜不自禁,連聲應是。

晏淮搖頭,他就說這孟清讀書讀傻了,熬夜班還這麽開心,真可憐。

至于那些嫖客,先餓兩天再說。

他爹生前說過,有些商人可狡猾,得晾着,晾幾天就老實了。

晏淮回到後院,小弟們擡着一箱一箱的珠寶進屋,一半是從老鸨屋裏搜出來的,一半是從嫖客身上搜的。

院子裏擺着若幹瓷器、屏風、香扇、繡墩兒等等,府衙前還停着一排排豪華馬車,整個尋香樓都快讓這群山匪搬空了。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如今飛狐山的山匪二者皆占。

衆人目光灼灼的望着晏淮,喜悅和興奮的情緒蔓延。

“大當家,我們…”一把香扇砸來,晏淮輕飄飄道:“再改不過口,就給老子滾回飛狐山。”

衆人一凜,那山匪賠笑:“大人,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別趕我走。”

晏淮還是不滿意,哼了哼:“什麽你啊我的,從今兒起,你們就是府衙的衙役和護衛,在老子面前要稱小的。”

衆人心想:明明改不過口的是大當家自己,哪個當官的一口一個“老子”的。但是沒人敢提。

大當家…啊呸,晏知府是真的說砍人就砍人。

衆人又怕又敬,又隐隐生出豪情,他們原來還恐晏淮太年輕,是個軟蛋子,現在誰也不會這麽想了。大當家有謀略有手段,比亡故的老當家厲害多了。

瞧瞧才多久,他們這群山匪,搖身一變就成府衙衙役了。還有今晚的戰利品,想想都火熱。

亂世之中,誰不想跟着一位枭雄。

衆人亂七八糟的行禮,“小的見過晏大人。”

晏淮滿意了,他俯視衆人,目光又落在金銀珠寶上。

好心疼,這些東西都是他一個人的就好了。

可是養馬還得給捆草呢,更別說人了。

晏淮清了清嗓子,“徐火火安排四人看顧,每兩個時辰輪換,明兒一早讓那群讀書人忙完了過來登記,屆時每人領取相應獎勵,誰要是敢偷拿……”

衆人一瞬間繃緊了皮,連連道:“大當家放心,我…小的們不敢。”

晏淮冷哼一聲,“讓本官抓到,要你們好看。”

但具體怎麽個“好看”法,他沒細思。只管撩了狠話,回內室休息了。

晏淮倒在大床上呼呼大睡,然而府衙內外卻是不眠夜。

知府的府衙第一次容納這麽多犯人,恍若元宵節的一鍋浮元子,擠擠挨挨在一起,衆人連躺下都不能。

孟清帶人熬了一宿,次日瞪着一雙兔子眼,将青樓女子的籍貫全部整理出來。

他問的很仔細,寫的很完善,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因何入了青樓,入了幾年,遭受多少苦楚,寫的明明白白。

他登記多久,女子的哭聲就持續多久。她們被現實的苦難壓迫太久,早就已經絕望,沒想到突然有一天,有一個人會舉刀劃破關押她們的牢籠。

晏淮裝模作樣的翻了翻,發現紙張上他能認得的字,不超過十根手指頭。

“你做的很好。”晏淮把這本臨時戶籍交給孟清,“你們歇一會兒,然後着手處理。本官給你們撥二十個人使喚。”

孟清還挺好用的,又能幹又聽話,晏淮舍不得孟清就這麽累死了。

孟清雖然早有預料晏知府的反應,但是對方真的放權給他,任他去做的信任,仍t然叫他心顫不已。

他行禮告退,卻被晏淮叫住,晏淮問:“昨晚搜了不少東西,你挑一個人過來,本官要将珠寶登記在冊。”

“還有,府內人手始終不足,本官打算對外公開選吏。”

孟清喜道:“若能多些人手,府衙早日運轉,解治下百姓困苦,再好不過了。”

他都不怕來了其他人,會分走他的話語權。

太傻了,沒救了。晏淮心中啧啧嘆道,他揮了揮手,讓孟清退下。

後院的珠寶太多太雜,黃肅一個人清點,還得忙活許久。

晏淮回內間歇着,從袖中摸出一枚寶石戒指,鮮血一般的紅色,豔麗奪目。

晏淮将戒指待在指間,有些大了,他尋思回頭得重新尋匠人給指環弄小點。

這個寶石顏色跟他的紅綢子衣裳很配,與紅色官袍更配,天生就該是他的一樣。

晏淮愛不釋手,屋外傳來喚聲:“大人,殷家來人了。”

晏淮想了想,才想起是哪個殷家。

百年望族=很多錢。

這麽快就來人,看來還挺看重昨晚那個殷家子弟。

“不見。”都晾着。

晏淮繼續把玩戒指,一上午來了好幾波人,他通通不見,待到晌午,徐火火呈上羊肉鍋子。

晏淮驚喜不已,“火火,你越來越貼心了。”

徐火火心中歡喜晏淮對他的親昵,解釋道:“昨晚得了錢,才能買羊肉。”

晏淮朝他比大拇指,而後招呼他一起吃。

兩人大快朵頤,吃的心滿意足,晏淮開始打盹兒,忽然眉頭微蹙,“哪來的哭聲?”

府衙前院,有離得近的人家懷着僥幸奔來,看到自己的女兒還不敢相信,哆哆嗦嗦問了好幾次,“官爺,小老兒真的可以把我女兒帶走嗎?她不是賤籍了?”

“不是了,老伯放心。”周三溫和道。

小老頭和女子驚訝這位官爺的友善,受寵若驚,他們見過太多跋扈,趾高氣昂的衙役,對比之下,只覺得眼前官爺猶如天兵般溫和神聖。

他們要跪下磕頭,周三趕忙攔住,又從懷裏掏出一個裝點心的油紙包給老伯,“我在晏大人手下當差,是府衙衙役。我叫周三,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

老伯父女不明,旁邊人互相遞了個眼色,心道周三看上人家姑娘了,特意提自己是府衙衙役,還不是因為他們真實身份是山匪。

如果可以一直當衙役就好了,娶妻生子,安安穩穩過日子。

“幹嘛呢?”熟悉的聲音傳來。

衆人望去,看見晏淮時齊齊跪下,方才還壓抑的哭聲頓時放開,“晏大人,小民拜謝晏大人,晏大人救苦救難,是活菩薩在世……”

晏淮暗爽,多聽了一會兒吹捧,才道:“起來吧,回家好好過日子。”

姑娘們擦擦眼淚,跟着家人家去。

離得遠的人家還沒趕來,但好歹有個期待。妓子中有十數人已是孤女,還有三人傷殘。她們沒有任何期待。

昨夜在圓臺上摔倒的女子就是孤女之一,她叫趙翠翠。家中親人俱已離世,被遠方伯伯賣去青樓,她不願回去,懇求晏知府能留下她。

“大人對小女的大恩大德,唯有朝夕伺候,翠翠方能償還一二。”

晏淮想起府中缺人,允了。

孟清欲言又止,羅申拍拍他的小臂,微微搖頭。

直到黃昏時候,他們暫時得了空,前往後院求見知府。

“找大夫看病?”晏淮微訝。

孟清解釋,“青樓是個腌臜地兒,女子們淪落至此,身不由己,有極大幾率染上髒病。大人既然要留下趙翠翠等人,還是尋大夫為她們瞧過才好。”

此時此刻,在孟清等人心中,晏淮就是逢陽府的希望,沒人比晏淮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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