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山匪扮知府08
山匪扮知府08
十字街口人群如潮, 卻寂靜無聲,火把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在空中飛濺一星半點的火花。
晏淮長身玉立, 一張含笑俊俏的臉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 漠然如雕像。
二當家恍惚認不出他了, 這還是那個繡花枕頭?
但緊跟着他被晏淮戲耍和背叛的憤怒壓過不安,占據上風。
他喝道:“晏淮,你在幹什麽?!”
“你忘了你是飛狐山的大當家,t你想背叛飛狐山, 想把我們都殺了滅口嗎?”
質問如驚雷, 炸響在衆人心頭。
胡常佑等人下意識看向晏淮,胡祥面色難看,二當家叫破大當家的身後,那孟清等人……
二當家看着就近的衙役,他厲聲诘問:“陶二狗, 你要殺你的同鄉,你的族兄弟嗎?”
陶二狗拿刀的手一顫, 神情動搖, 他哆嗦喚:“大當家, 大當家………”
“傻貨兒。”晏淮罵道, 又對二當家道:“本官都說了, 你們投降,我就不殺啦。”
二當家置若罔聞, 恐吓陶二狗:“今日你對我們下狠手,來日你也會死在晏淮手下。你真要當個不孝不義的人嗎?”
“你別忘了, 你的老娘還在山上,天天都在盼着兒子回來。”
胡祥眼皮子一跳, “大當家宅心仁厚,必然會寬待山上的婦孺。”
“只寬待婦孺,那大當家是非殺青壯不可?”二當家看向身後的三當家,“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跟随的人,因為我們知道晏淮的真實身份,他為了長享富貴,就要把我們殺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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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晏淮開口打斷二當家,“你是不是腦子真的被驢踢過。本官都說了,投降不殺。”
二當家:“若我不降呢?”
晏淮一臉為難,又看了他一眼,嘆氣:“那本官只有忍痛殺你了。”
二當家冷笑,笑晏淮的天真愚蠢,他在飛狐山經營多年,晏淮膽敢殺他,必然失人心。
晏淮如若還想當知府,就該籠絡他,讨好他。
胡祥等人也想到這一點,一時臉色鐵青。
晏淮最後問他:“你真不降?”
二當家高聲道:“死也不降。”
晏淮撇嘴:“那你去死好了。”
話音落下,破空聲乍然響起,接連着利器紮入肉/體的悶聲。
胡祥瞪大眼,陶二狗駭的丢了刀,三當家失聲無言。
二當家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劇痛,他僵硬的低下頭,不敢置信的看着射入他心口的利箭。
怎麽會?
晏淮怎麽能,怎麽敢殺他?!!
心腹扶住他,痛聲喚:“二當家!”
“哇——”二當家吐出一大口血,氣力與神智在快速流失,他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青年,喃喃道:“我是…是飛狐山的二當家……”
怎麽可以草率的死在這裏。
他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二當家的死,猶如一記鐘響重重敲在衆人心頭。
二當家的心腹看向射箭的人,大罵:“徐火火,你這個狗賊!我跟你拼了。”
他們掙紮着沖出鐵網,卻抵不過密雨般的箭矢。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胡祥別開臉,不忍細看。
晏淮神色淡淡,仿佛殺的不是人,只是砍瓜切菜。
眨眼間,幾十人倒下。剩下的人駭的肝膽俱裂。
晏淮撓撓臉,又問:“降不降?”
啪嗒一聲脆響,鐵網裏的一名山匪丢了刀,“投降,我投降,大當家別殺我,別殺我……”
他跪在地上嘭嘭磕頭,有一人投降,剩下的人通通丢了刀,跪地求饒。
三當家和兩名親信茫然的站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
他透過鬼魅的火光與嘈雜,直視青年冷漠的眼。
死了這麽多人,晏淮一絲異樣都沒有。沒有喜悅,沒有愧疚,也沒有高高在上。
他從前怎麽會覺得晏淮是一只懦弱善良的兔子。
他閉目棄刀,雙腿一彎跪在地上,他的親信見狀,也跟着伏地。
他們聽見頭頂傳來青年的聲音,“既然他們投降了,就把他們編入民壯,你負責登記造冊,好歹也是我的小弟,別太短了他們。”
“是,大人。”另一道聲音更沉穩,三當家忍不住擡起頭,看見一名廣袖書生。
左右喚書生為:孟通判。
短短數月,孟清從府衙書吏一躍成為一府通判,如此快速升遷,逢陽府自古以來也沒有的。府衙內,以孟清為首的本地書生與胡祥為首的真·山匪,假·衙役互相抗衡。
徐火火掌兵房,招募本地青壯訓練,管軍械,獨立孟清與胡祥兩股勢力之外,完全聽命晏淮。
晏淮看了看天色,糟糕,烏雲籠月,天際一片漆黑,他完全估摸不出時間了。
不管了,肯定很晚了,他都好疲憊了。
晏淮丢下一句:“後面的事你們看着處理。”他乘上雙馬并駕的豪華馬車,徐火火帶兵護衛他左右離開。
胡祥終于從震驚中回神,脫口而出:“徐火火哪來的兵?”
那些面孔如此陌生,他從未見過。
孟清睨他一眼,“大人募兵許久,胡同知委實耳目閉塞了。”
胡祥啞聲,他心神被二當家與大當家的沖突分去大半,竟然燈下黑。
可是大當…大人從未與他提起此事,晏大人是不信任他了?
這個猜測令胡祥腳底生寒。
如果晏淮知曉胡祥的心聲,一定會撓撓臉,睜着清澈無辜的眼說:啊哈哈,這種小事誰記得啊,不重要不重要。
晏淮:他每天搭配衣裳華飾都好辛苦的說,腦子當然要省着用了。
胡祥只覺今晚的夜風如此寒涼,他竟然有些站不住,幸好被胡常佑扶住,胡常佑不善的盯着孟清,“你還要裝傻到什麽時候。”
孟清莞爾,沒有在晏淮跟前的順從,讀書人的張狂與清高盡顯:“本官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孟清命人将眼前的山匪帶走,夜風吹散烏雲,明月皎潔,映出他銳利冷漠的眸。
真知府也好,假知府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晏淮。
他要追随的人也僅僅是晏淮。
原地,胡祥吐出一口濁氣,與胡常佑去抓捕殘留的山匪。
二當家疑心重,分散山匪進城,他帶走一半人手,剩下一半人手分成三隊搶掠。
他們得趕在剩下山匪動手前把人攔住。否則以晏大人的果決和狠辣,實行搶掠的山匪怕是活不成了。
胡祥和胡常佑分開行動,他們本就是山匪出身,對方并不設防,一旦靠近,胡祥和胡常佑立刻下令捉拿人。
剩下一支山匪被徐火火帶兵控制,他護送晏淮回府後,就被晏淮打發出來。
月上中天,府城內窸窸窣窣,不太平靜,城中百姓關門閉戶,故作不聞。
府衙內院,年輕的晏知府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十根手指頭都戴滿了紅橙黃綠青藍紫的寶石戒指,亮瞎人眼。
月光逐漸偏移,晨輝取而代之,随着日頭高升,空氣裏浮現燥熱。
晏淮眼皮抖動,從睡夢中醒來。他打了個哈欠,趿拉着鞋從內間而出。
徐火火聽見動靜,在屋外喚:“大人。”
晏淮:“進來吧。”
徐火火一手提熱水桶,一手提食盒。他将熱水倒入銅盆中,伺候晏淮洗漱。十個寶石戒指都被取下。
晏淮擦臉的間隙問他:“等多久了。”
徐火火笑道:“我估摸着大人巳時左右才醒。”言下之意,他掐着時間來的。
晏淮哼了一聲,徐火火嘿嘿笑。他打開食盒,端出早飯。
一大盤粳米粥,一盤子魚肉饅頭,一盤煎豆腐,五個茶葉蛋并一碟子醬菜。
晏淮招呼徐火火在他身側坐下一起吃,他喝了兩口粥,手一伸,一個剝了殼的褐色雞蛋落他手心。
晏淮一臉高深道:“今兒的茶葉蛋是周婆子煮的。”
徐火火點頭,“大人真厲害。”
晏淮仰頭笑起來,結果太得意,讓雞蛋梗着了,咳的撕心裂肺。
徐火火立刻給他拍背順氣,好一會兒,晏淮才舒坦了。
他理直氣壯的推卸責任,瞪徐火火:“都怪你。”
徐火火認命點頭。
晏淮滿意了,飯後他換上官袍去二堂。
逢陽府的知府衙門很大,最外面的府門,第二道儀門,門後院子住三班六房。
三班即:皂班,快班,壯班。
晏淮記不得那麽細,統一稱衙役,分工不同的衙役。
有在堂上喊‘威武’的,有專門抓犯人,看管犯人的,還有送公文的。
六房則是對應朝廷六部,禮吏兵刑工戶。
三班六房後才是公開審犯人的大堂。晏淮戴上十個戒指,手指頭都被迫張開,踏入大堂後面的二堂,一般知府辦公或私審在這兒。
晏淮不想辦公,也不審犯人。但他想過知府瘾兒。
他在官袍的腰間還系了美玉香囊,兩手戒指,貴不貴,富不富,不倫不類。但沒人敢提出異議。
晏淮強撐着坐了一會兒,就趴在案上睡大覺,早飯吃撐了,有點犯困。
身後的屏風上,碧海潮生,紅日高懸,一派朗朗生機之象。
須臾,堂內傳來啪嗒啪嗒聲t響,晏淮感覺自己衣擺被人扯了扯,他擡起頭,對上一張秀氣白嫩的小臉。
豆豆咧嘴朝他笑,又指指堂外。
晏淮讓堂外人進來,同時将豆豆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嘟囔道:“誰讓你進來的,這是本官辦公的地方,小孩子家家不知輕重,下一次本官就要罰你不準吃豆糕了。”
胡祥:………
胡祥還沒從昨晚“大當家心機深沉,威不可測,十分駭人”的認知中脫離出來,冷不丁看見眼前一幕,聽着晏淮叽叽咕咕,胡祥生出一種茫然恍惚之感。
他是誰,他在哪兒。
為什麽來這兒?
胡祥想起來了,他是來問晏淮,有關昨晚死去的山匪屍體,怎麽處理。
晏淮道:“挖坑埋了啊。”
晏淮不高興,一臉“這麽簡單的事情,你居然都要問本官,本官白養你了”的不滿神情。
胡祥感覺膝蓋中了一箭,很想大聲控訴,死的不是旁人,是山匪啊。
咱們從前是一個山頭的,能随便處置嗎?!!
胡祥感覺心好累,此時孟清求見,他一夜未眠,将所捕山匪的名姓,從前籍貫,年歲幾何,親人幾數都盤問出來,登記在冊。
他呈在案前,晏淮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小楷,他暈字了。
豆豆伸着脖子瞧,晏淮戳他臉蛋:“你看得懂嗎?”
豆豆搖頭,又倒在晏淮懷裏笑。
晏淮誇獎:“孟通判做的很好。”語氣神态都十分敷衍,但孟清仍然很開心。
他詢問這些山匪是否都送去徐火火手下。
晏淮想了想,“挑一半給徐火火吧,剩下一半人,你跟胡同知看着分。”
胡祥:………
為什麽聽起來像分肉似的。
孟清拱手一禮,“大人英明,下官謹遵大人命。”
晏淮高興了,他從自己手指間,費力的摘下一個寶藍色寶石戒指扔給孟清,“你也休息休息,別累壞了。”
孟清真的太好用了,主動幹活,還往死裏幹,每次見面都會說好聽話捧着他,長的也比胡祥水靈。
晏淮嫌棄的看了一眼胡祥。
胡祥:???
嫌棄吧,大當家是在嫌棄他吧。
随後兩人被打發出去,胡祥看着孟清珍而重之的将寶石戒指用方帕包裹,揣入懷中,他實在沒忍住,道:“本官才淺,竟不知聖賢書裏都是華麗辭藻。”
孟清駐足,兩人于廊下對望,互不相讓。
孟清微微一笑,衣冠楚楚:“古有買椟還珠,魚目混珠。胡同知年歲頗長,閱歷豐富,想來是分得清的。”
遙遙的風吹來,廊下綠葉沙沙作響,仿若應和。
孟清的身形遠去,胡祥氣的揪廊下樹葉。可惡,可惡,實在可惡!!
讀書人要清高,不要如此百般讨好啊!
給他們這群半吊子留點機會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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