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山匪扮知府09

山匪扮知府09

轉眼秋收, 官府征糧。

某地村民顫聲問：“七成糧食，怎麽要這麽多？”

衙役不耐煩，“從地方運糧至京中戶部, 一路損耗, 誰也無法估量, 當然是多多益善。”

村民們難以接受，縱使稻米蒸發水分，重量變輕，老鼠啃咬, 也絕不可能有這麽大的損耗。多出來的部分是誰貪了, 顯而易見。

村民們遲遲不交，衙役大怒，亮刀恐吓。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雙方混戰，回過神來, 收糧的衙役已經面目全非，沒了生氣。

自此多地起義, 地方部兵被擊穿, 潰不成軍, 不過數月, 茍延殘喘的大齊朝被瓜分成十三塊。

晏淮所管轄的逢陽府因為地理位置微妙, 起義中沒有冒頭，有意無意被人忽略。

孟清通過過路商隊, 了解外面一部分局勢，繪制了一張勢力雛形圖。

“大人, 着紅的地方是咱們現在可以确定的，黃色部分是一知半解, 黑色部分則是完全不了解。”

途中，黑色部分多在北方，離逢陽府太遠，他們無從下手。

孟清指尖落在西南标黃的部分，逢陽府的左側，“此地已被當地土司占領，其下兵士骁勇善戰。”

他又指向逢陽府的右側，标紅部分，“章順潮是鹽商出身，有錢有人，來勢洶洶。”

左有狼右有虎，而在逢陽府北部，又是紛争不休之地，勢力更疊最快。逢陽府可謂夾縫求生，看着都好可憐。

晏淮看着勢力圖上鼻嘎大一丢兒的逢陽府，有感受到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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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孟清道：“你就不能把咱們畫大點兒嗎。真的挺過分的。”

孟清默了默，“大人教訓的是，下官考慮不周。”

胡祥：………

夠了我說，孟通判，你對我們的傲氣呢？

胡祥壓下不合時宜的吐槽，拱手道：“大人，咱們現下如何是好？”

局勢如此迫人，胡祥只要想想都輾轉難眠，他嘴裏生了三個口瘡了。

隔間內一靜，其他人默不作聲。

逢陽府如今的兵力四千人左右，這是晏知府派人募兵，收攏山匪後規整的數字。聽着還挺多，但是跟其他勢力動辄幾萬，十幾萬的人數比，不值一提。

晏淮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舌尖嘗到一絲甜味，茶盞中不是茶水，而是泡着小青桔。

府衙裏住着的那個藏私小老頭給他配的，說是理氣健胃。青桔飲口感酸甜，晏淮嘗過之後就用它換了茶水。

他看着一張張或年輕或年長，悉數凝重的臉，疑惑道：“怎麽都這幅樣子，咱們該吃吃該喝喝啊。”

衆人：………

胡常佑較胡祥年輕，他沒忍住，“大人，咱們都快被人滅了，怎麽能吃得下。”

晏淮：“大膽，你危言聳聽，誰來滅咱們。”

孟清腦中閃過一道靈光，他目光再次聚集到花梨木大案上的勢力圖，道，“大人說的是，咱們勢力不顯，對周圍其他勢力沒有威脅。相比逢陽府而言，逢陽府左右的土司和章順潮才彼此警惕。”

“只要這雙方沒有開戰意圖，逢陽府反而是最安全的。”

衆人恍然大悟，驚喜看着晏淮，羅申等書生齊聲道：“不愧是大人，泰山崩于前不改色。我等遠不及也。”

三當家也道：“是我們目光短淺，只看得眼前，不及大人着眼整體。”

三當家年過而立，論資歷年歲，都算晏淮半個叔，此刻看着晏淮，真心實意的稱贊。

胡祥胡子一抖，想說點什麽，可是大家都在吹捧知府了。

胡常佑道：“大人，若是土司和章順潮某一天開戰呢。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胡祥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歡喜的氣氛蒙上一層陰影。

胡常佑這話不中聽，但确實有理。把身家性命寄希望他人，實在愚蠢。

晏淮端起茶盞，又啜了一口青桔飲，哼哼道：“他們打起來，咱們就跑呗。”

跑？怎麽跑。

逢陽府被卡在夾縫中，根本跑不了。除非跑的人是……

衆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晏淮身上，作為逢陽府知府，不管從前是真是假，現在的确是晏淮治下。

如果晏淮想活命，用逢陽府換取生機也不是不行。

胡祥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揣測晏淮，可那個念頭冒出來，難以壓制。

衆人心事重重離開，夜裏孟清從噩夢中驚醒，小厮聽見動靜，掌燈而來，“大人，您……”朦胧燈火下，孟清面如金紙。

他似乎受到極大驚吓，以至于慌不擇路抓住小厮的手，厲聲問：“大人不會丢下逢陽府的，對不對。”

他素來持禮斯文，此刻僅着單衣，烏發散亂，抓着小厮的手臂青筋暴起，幾欲瘋狂。

小厮駭的大氣不敢出。

“為什麽不說話？你說話啊！”孟清質問，小厮慌亂搖頭。

孟清憤怒的推開他，夜色泠泠，他好像又回到夢中，亂軍入城，他急切的求見晏知府，卻聽聞對方把逢陽府賣了跑路。

不，不可以……

晏淮在睡夢中被嘈雜聲吵醒，他拉過被子蒙住腦袋。少頃氣咻咻起身。

哪個天殺的擾人休息。

晏淮随意扯了外袍披上，趿拉着鞋往外走，院裏孟清已經被徐火火控制住，只是掙紮間仍然望着主院，雙眸通紅，晏淮猝不及防撞進那雙痛色的眼，面皮一抖。

“嘛呢嘛呢幹嘛呢。”晏淮大步過去，孟清看見晏淮，目光一錯不錯的盯着他。

晏淮讓人放開孟清，下一刻他就被孟清死死攥住手，力如重鉗。

晏淮：？？？

晏淮：！！！

他嗷的一聲，“松…松開！！”

徐火火頓時把孟清推開，可孟清拽的太緊，晏淮也被帶倒了，場面一度失控。

一刻鐘後，內院西隔間，晏淮兇狠的瞪着孟清，“你最好給本官一個解釋。”

哪個正經人做一場噩夢就半夜來尋他，一哭二鬧三上t吊的啊。

人人如此，他還活不活了。

孟清吶吶，此刻他看着晏淮生動鮮活的臉，理智逐漸回籠，受不住深夜的寒，打了個顫，看着真可憐，同夾縫求生的逢陽府一樣可憐。

晏淮心道自己才沒消氣，只是孟清又被驚又被吓的，再染點風寒，這不包死的嘛。

晏淮讓人取他鬥篷給孟清披上，還給孟清穿了一雙鞋，與此同時，趙翠翠送來安神羹，是瘦肉茯苓所做。

孟清面對上峰的如此體貼，面色通紅，窘迫難當。

晏淮撇嘴：這會子知道臊了？

晏淮：“吃點東西吧。”

孟清低聲應是，含胸垂首，跟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

晏淮一口一口喝着羹，尋思孟清也太經不住吓了。這事歸根究底都怪胡常佑，沒事恫吓人幹嘛。

一天天不消停。

沒事幹就下田犁二裏地。

“阿嚏——”院外侯着的胡常佑打了個噴嚏，孟清鬧出的動靜太大，他們又不是死了，哪裏不跑來。

只是內院被徐火火派兵控制，他們進不得。

晏淮不想搭理他們，“天大的事，天亮再說。”

他回屋困覺，須臾就響起了規律的呼吸聲。徐火火關上屋門，輕手輕腳退出。

而後他吩咐手下送孟清回屋，又打發內院外的其他人。天光未明，衆人皆無睡意。

孟清以為他也睡不着，但倒下後很快睡熟了，一覺無夢，醒來時已經巳時三刻。

身體前所未有的輕盈，顯然是休息好了。只是他耳根泛紅，這許多年，他從未如此憊懶過。

小厮聽見屋裏動靜，送來熱水早飯，道：“知府大人派人傳話，讓孟通判醒了去二堂。”

孟清含糊應了一聲，快速洗漱用飯，而後匆匆前往內院。大部分人都在，而左側首位空着，明顯是等他。

孟清心亂了一瞬，根本不敢擡頭看。

晏淮敲了敲公案，對衆人道：“關于逢陽府未來的出路，本官思量半宿(并沒有) 。”

衆人瞬間打起精神，孟清也顧不得臊了。衆人目光灼灼的望着晏淮。

晏淮哼道：“本官會修書幾封，給左右勢力頭頭示好。”

“逢陽府願意提供糧食武器，求得庇護。”

“這……”衆人遲疑，這個決策只是比他們想象中晏淮獨自跑路好一丢兒，仍是受制于人。

羅申猶豫着說出顧慮，晏淮道：“真是笨蛋。”

羅申梗了一下，晏知府率直…額……

徐火火遞臺階，“大人有何用意。”

晏淮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這糧食武器是假給，本官騙他們的。”

“三方，本官都說給，但最後本官只會給一方。”

胡常佑：“剩下兩方呢？”

晏淮眨眨眼，認真道：“當然是被搶了啊。”

誰搶的，第三方啊。跟逢陽府沒關系了，逢陽府一顆多餘的糧也沒了。

胡祥忐忑：“能成嗎？”

“一群蠢蛋，好哄得很。”晏淮不在意的擺擺手，今天的會議結束，他要去休息了。

孟清若有所思，他倒不是與晏淮一般，認為其他勢力都是蠢蛋，他客觀看待逢陽府周邊勢力。

周邊勢力太盛，必然瞧不上逢陽府，也不會想到小小的逢陽府敢耍弄他們。這樣幾方勢力有很大幾率燈下黑。簡單粗暴，很有效。

待其他勢力打成烏雞眼，逢陽府悄悄發展。

孟清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只是還要再合計合計細節。

半月後，出自晏知府初稿，胡祥審稿，孟清潤稿之後的書信秘密送往周邊。

彼時章順潮剛剛打下一座城，正在舉辦慶會。他收到逢陽府知府書信，還愣了愣，而後才想起逢陽府是哪個地方。

東南繁華，章順潮一心在此，暫時還不想跟西南的土司對上，中間有逢陽府緩沖，正合他心意。

但逢陽府裝死，和逢陽府知府主動示好還是有區別。

“大帥，逢陽知府可是降了？”

章順潮搖頭，他道：“時機未到，縱使逢陽知府想降，本帥此刻也不能要。”

他将信給幕僚和部下看，“逢陽府無鹽，府中人手無力，逢陽知府懇請本帥施舍青鹽，來日種得糧食，打得武器上供。”

幕僚颔首，認可信中所言，詢問：“不知大帥意下如何？”

“不過些許青鹽，他要就給了。”章順潮意外的爽快和大方。

逢陽府的地理位置就注定翻不起風浪，在章順潮等人眼中，逢陽府遲早是他們的。再不濟，也不過是被西南土司占領。

同樣的一幕接連發生在西南和逢陽府的北邊勢力。晏淮信上說逢陽府山好水好，最适合養牛羊，給他小羊小牛犢小馬駒，來日他還對方高頭大馬，成群牛羊。

很快逢陽府就收到若幹青鹽和小牲畜。

衆人看着各方勢力送來的東西，既高興又不安。

真的不會玩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