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山匪扮知府12

山匪扮知府12

臘月裏, 逢陽府逐漸熱鬧起來，晏淮将城南設為集市，城北設為牛馬市。

相比城北的冷清, 城南喧嚣嘈雜, 生機勃勃。

晏淮喜歡熱鬧, 用過早飯就帶着豆豆乘坐馬車出府，周三等四名衙役，換了便服跟在身後。

越往南走，人聲愈響。遠遠的看見小腳店, 晏淮抱着孩子從馬車下來。

他今日頭束幅巾, 着豆青色底繡如意四合紋的襕衫，袖口收窄禦寒，外罩一身天藍色的夾棉毛領夾衣，腰束玉帶，腳踩皂皮靴, 頗為明秀活潑。

豆豆則簡單得多，青色的棉衣棉褲, 于繡娘給繡了無極靈芝紋, 靈芝, 靈芝, 神藥也。她總念着兒子快快好t轉, 與常人無異。

晏淮牽着豆豆的手向前，第一家小腳店的木案上擺着各色糕兒, 木案有些高度，豆豆只露出半張小臉, 眼珠子艱難的在各色糕兒打轉。

最後豆豆指了指豐糖糕，晏淮對小販道：“來兩塊。”他讓豆豆從錢袋子掏錢。

而後他一塊, 豆豆一塊。

晏淮給豆豆傳授他引以為傲的經驗，他說：“糕兒是面粉做的，在肚子裏占地方，咱們剛來，吃一小塊甜甜嘴，待會兒才有肚子吃其他的。”

豆豆眨了一下眼，咧嘴笑起來。

晏淮挼了一把他的小腦袋，悄悄道：“你是本官的小長随，本官才告訴你，旁人本官都不說。”

豆豆緩緩點頭。

他反應比尋常孩子慢半拍，但面龐白淨秀氣，乖巧可愛，很惹人憐。

身後的便服衙役見狀，神情也緩了緩。不遠不近的墜在二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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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的大多百姓只聞晏知府大名，年歲頗輕，卻不曉得晏淮是何容貌。如今本尊出現在他們跟前，也只感嘆青年好相貌。

晏淮行一路，瞧一路。

長街兩側，除卻各色鋪子，小攤兒有賣素簽兒的，沙糖元子，香糖果子，有婦人提着一籃子姜辣蘿蔔叫賣的，還有賣切紅絲兒的，泡大蒜，果幹柿餅，陽春面，糍糕兒，甘蔗袖子等等，一大一小的眼睛都不夠使。

小腳店賣的都不是什麽貴價物，往往使一兩個銅子就能買到。

飛狐山哪有這許多吃食，長長一條街看不見盡頭。山匪好不容易下山進城，匆匆來，匆匆走。

晏淮左右手舉着吃的，腮幫子鼓鼓，豆豆左手持琥珀色的糖葫蘆串，右手握着半個糖葫蘆，嘴裏吃着半顆。嫩生生的牙齒嘗着酸甜，小臉都快皺成一團，還舍不得吐出來。

忽然傳來一縷若有若無的肉香飄來，不甚濃，卻很勾人。

晏淮尋味而去，停在一個小腳店跟前。

大漢支了一張木案兒，三面圍欄，上置鐵絲網，網下木炭猩紅，将鐵網上的豬皮烤的香香糯糯。

晏淮口水泛濫，忙不疊咽下口中食物，問價。

漢子見他生的好模樣，身側還跟着孩子，笑道：“烤豬皮一塊兩文錢。”

一塊豬皮兩指寬一點兒，一口就沒了。可卻是葷腥，更遑論用木炭烤制，濃香誘人。

“來20塊。”晏淮道。豆豆頓了頓，小腦袋高速運轉，卡住，再次運轉。

漢子手上動作，又推薦其他，有烤雞皮，鴨皮，雞心鴨心等。

年關時候，人們總會想方設法弄些葷，但逢陽府的百姓之前過的太苦，一時開葷都沒來由忐忑。

漢子挨家挨戶上門去收這些雜碎，價錢低廉。

他是個健談的，與晏淮說笑，手上麻利忙活。期間有其他人問價，漢子還能抽空回一嘴。

晏淮道：“人家是一心兩用，你還厲害些，一心三用。”

漢子哈哈大笑，又挑了一塊雞皮烤制，與晏淮做添頭。

晏淮心裏美滋滋，又占到便宜了嘿嘿。

少頃，大漢将烤制好的豬皮放綠葉上，塞兩根簽子，一并遞給晏淮。

此時，豆豆努力踮着腳，将40個銅板數給漢子。

漢子微訝，接過銅板看向晏淮。

晏淮已經迫不及待品嘗烤豬皮，燙的嘶哈嘶哈，不肯吐出。

豆豆沒比他好哪裏去。漢子和旁邊小販都忍不住笑。

周三也帶出點笑意，面前遞來烤豬皮，晏淮道：“你給其他人分分。”

周三愣住，想委婉拒絕，但晏淮已經不耐催促了。

“多謝大…”人

他不敢叫破晏淮身份，最後一字隐了去。

烤肉這玩意兒，一兩口是解不了饞兒的，晏淮在小腳店跟前不肯走，讓漢子繼續烤。

晏淮不是很喜歡雜碎，與漢子嘟囔。

漢子看着晏淮身後的随從，笑道：“公子，你讓人去買些肉與我烤，使我三十個銅子兒的木炭費，你看成不成。”

晏淮開始算價，漢子也不催促他，兩息後，晏淮裝模作樣的點點頭：“你也不容易，就按你說的辦吧。”

一名衙役遠去，豆豆捏着錢袋子，再次運轉他的小腦子。看起來更呆了。

漢子偏頭對旁邊賣柚子的老伯道：“這位公子站許久了，你将小凳與他坐會兒成不？”

老伯看漢子一眼，連空地帶小凳一并讓出。晏淮毫無心理負擔的坐過去，讓豆豆蹲坐他旁邊。

漢子問：“公子，你吃過考柚子嗎？”

晏淮搖頭。

“很甜的。”漢子誘哄，“冬日裏吃一個烤柚子，可暖胃了。”

晏淮躍躍欲試，看見老伯的簍子裏裝着柚子。他問老伯：“如何賣的。”

老伯道：“三文錢一個。”

晏淮挑了四個大的，讓豆豆從錢袋子裏數銅板。

豆豆慢吞吞算，小肉指頭來回使，周三等人看的着急，想要幫忙。豆豆數了十二個銅板給老伯，老伯笑笑。

很快衙役買了肉回來，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切成薄片，在鐵絲網上烤的滋滋冒油。

漢子又問晏淮要不要烤一點青瓜片和年糕。

“嗯？”晏淮：“嗯嗯嗯！”

一刻鐘後，晏淮等人吃着烤肉烤青瓜烤年糕，美的眯起眼，周邊小攤的攤主也喜笑顏開。

晏淮一步不小心吃撐了，肚子微微鼓起，得逛逛消食。

他對漢子揮揮手，“過兩日，過兩日我再來找你買吃的。”

漢子笑盈盈應好。

晏淮一行人遠去，行至長街盡頭，左拐。

吃食攤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雜貨。

挑貨郎把各色竹蜻蜓，陀螺，撥浪鼓等物挂在身上，猶如一個移動貨架。

豆豆盯着一支竹蜻蜓不眨眼，晏淮取下來，“多少個錢？”

貨郎笑道：“公子，竹蜻蜓兩文錢。”

晏淮朝豆豆努嘴，“給錢。”

豆豆牽着晏淮的手，一手晃動竹蜻蜓，雙眸明亮。

再往前還有寫對聯的，賣膏藥算卦不一而足，人群往來，絡繹不絕。

前方嘈雜更甚，原是雜耍藝人疊羅漢，胸口碎大石，引來人群鼓掌叫好。

晏淮看的正高興，感覺衣袍一陣拉力，晏淮以為是豆豆，結果一低頭對上一張陌生的髒兮兮的小臉。

臘月天寒，小乞兒穿着單衣中褲，光腳踩在地上，怯怯道：“大善人，求求您給些吃的吧。”

說話的功夫，他哆哆嗦嗦，嘴唇泛青。

不遠處還有一個更小的乞丐，左腳不自然的扭曲着。

晏淮不高興，“你們怎麽不去養濟堂。”

乞兒不說話，退後兩步想跑走。被晏淮逮住。

小乞兒跪下嘭嘭磕頭，“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其他人看了過來，目光譴責，以為晏淮欺負乞兒。

晏淮讓周三把人帶回府衙。有熱心青壯阻攔，周三看一眼晏淮，見晏淮垂眸，他道：“官府辦事，閑雜人等退散。”

熱心青壯遲疑，跟在晏淮他們身後，見晏淮當真進了官府。

不知是誰道：“…那位年輕公子，是不是…是晏知府？”

人群一靜，倏地炸開。

早聞晏知府年輕俊美，果決非常。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府衙二堂，晏淮高坐案後，堂下跪着養濟堂的管事和兩名相關老婦。

倆小乞兒換上棉衣棉褲，被帶了出來。

晏淮怒拍驚堂木，“本官與堂裏撥錢，令善養老幼，你就是這麽做的。”

居然敢吞他的錢，那是他的錢。他出錢就已經很不舍了，還不按照他的要求辦事。

他眼底晦暗，目光咄咄逼人，似是風雨欲來。左右衙役持杖杵地，高呼“威武——”。

管事與兩名老婦駭的面色發白，連連磕頭，“大人，大人恕罪，實在是養濟堂拮據窘迫，供養不了那麽多人。”

晏淮：“我不信。”

三人一哽，聽聞消息趕在堂外的胡祥和孟清也頓了頓。

胡祥的腦袋隐隐作痛，斷案子要客觀公正，怎麽能這般強的主觀意願呢。

孟清進入堂內行禮，“大人，不若查一查養濟堂的賬本，再挨個詢問堂裏老幼。”

晏淮想了想，“你去做。”

孟清應是，離開時冷淡的瞥了一眼管事，目光交觸，管事慌張的垂下眼。

一個時辰後，孟清回來，三人還在堂下跪着，晏淮和兩名乞兒不見蹤影。

“大人在東隔間。”一名衙役提醒他。

“多謝。”孟清大步朝東隔間而去，晏淮正在案上寫寫畫畫，地上扔了許多紙團。

“下官見過大……”

晏淮免了他的禮，“坐下說事情。”

孟清在左下首落座，道：“回大人，賬本明面沒什麽問題，堂裏的老幼說管事與他們吃用了。”

晏淮嗤笑，“管事真是個好的，這會子那群老幼早就跑來為他喊t冤了。”

孟清不語。

晏淮：“左右牢房空着，将那三人投進去。你再尋人瞧瞧賬本。”

孟清：“是，大人。”

屋內倏地暗了，原是天上層雲籠日，晏知府的臉沒在陰影裏，眼眸低垂，聲音輕輕。

“為什麽不好好聽本官的話呢。”

孟清無法回答。

人心向善，人心向惡，一念之差，判若神魔。

他們無法掌控人心，只能盡可能的約束，維持一個平衡。

孟清退出隔間，去二堂轉達晏淮之意，周三正好經過他身邊，孟清鼻子翕動，“你吃烤肉了？”

周三：..額..這個.......那個.......

其他衙役望來，周三只得實話實話，其他衙役：羨慕！！下次大人出門，他們也要争取跟随！

孟清心神一動，“那個烤肉的漢子在何處，快帶我去。”

周三：？？？

他們去時，漢子已經收攤了。

孟清道：“明兒他來，你把人帶來府衙見我。”

周三疑惑，但上官有令，他們照做就是。

孟清回到公房，目光掃過一衆書吏，最後點了一人，将賬本交與他：“你擅算數，且仔細瞧瞧其中端倪。”

“是，大人。”

孟清默了默，又招來府內人手，一番耳語。少頃，兩人悄悄離開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