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番外（三）

江小北從小在大魔王爸爸“鐵血男子漢”的教育下長大, 五歲之後，就已經不怎麽哭鼻子了。

但是當他得知自己有了一個小妹妹的時候, 他還是破天荒地流下了眼淚。

坐在地板上，抱着玩具, 哭得驚天動地。

其實這還得追溯回一年前黎渦的一個訪談。

當時主持人提到她的家庭，說她現在被票選為最令人羨慕的九零後, 問她有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孩子。

黎渦直接點點頭, 很快地就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其實很想再要一個女兒啊，甜甜的, 是媽咪的貼心小棉襖, 前段時間夏霜姐不是帶她女兒上綜藝嘛，我看到之後就覺得，天哪, 實在太可愛了，要是自己也有這麽一個小女兒就好了。”

……

江小北擰着小眉毛看完，然後抱着iPad去找爸爸。

也不說話，就把媽媽這段訪談又給他播了一遍。

一種無聲的抗議。

江衍北其實內心的想法和黎渦差不多，但是看到兒子略有點低落的表情，以為他是在害怕有了妹妹之後, 媽媽會冷落他。

于是他把兒子抱上膝頭, 難得安慰了一句, “媽媽喜歡妹妹，當然也喜歡你，有了妹妹之後, 家裏只是多一個人陪你玩而已。”

但江小北還是擰着眉毛。

他蹙眉思索了好一會，才期待地擡起頭，語氣興奮，“不能生一個弟弟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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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當黎渦宣布自己懷上第二胎之後。

江小北就陷入了對弟弟的執念當中。

每一次，和媽媽出去逛街，看到媽媽在挑小裙子小蝴蝶結什麽的，他都要再拿一件小褲子小手槍放進購物車裏，而且護的很緊，不允許任何人放回去。

後來家裏人開始布置嬰兒房，他死活要把粉紅色換成藍色，最後江衍北妥協，布置了兩間房，一間藍色，一間粉紅色，他又樂此不疲地把自己的車子、飛機、游艇玩具塞進弟弟的房間裏。

晚上睡覺之前，他必須要摸着媽媽的肚子，說聲弟弟晚安。

黎渦哭笑不得，問他為什麽這麽不喜歡妹妹。

“女生麻煩，整天就知道哭，還特別笨，老是被別人騙。”

他肅着一張小臉，一本正經，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愛。

于是黎渦逗他，“那媽媽也是女生啊，難道你也不喜歡媽媽嗎？”

“因為媽媽是媽媽，我才喜歡的。如果媽媽不是媽媽，我就不喜歡了。”

他這句話說的很拗口，但黎渦還是聽明白了，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啊，因為女生是媽媽，所以你就喜歡了。那女生是妹妹的時候，你也就喜歡了呀。”

……

江小北震驚地擡起小臉，被媽媽的強盜邏輯給氣壞了，哼了一聲，背過她，不肯再說話。

但是幾個月後，黎渦去做了B超。

回到家，等了好久的江小北已經嗖地跑到爸爸身邊，問，“是弟弟嗎？”

江衍北頓了頓，揉揉他的腦袋，“是妹妹。”

……

小家夥愣了愣，手上的鴨蛋超人滑落在地板上，然後整張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皺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想要妹妹。”

“媽媽，你不要生了好不好？”

“你重新來過好不好？”

“我不想、不想要妹妹……”

……

這種事情又不是捏橡皮泥，不可能他說重新來過就重新來過，所以就算他哭了幾個小時，妹妹也不可能變成弟弟。

最後，江小北哭累了，也就在爸爸懷裏睡着了。

他現在，碰都不想碰媽媽的肚子一下。

不過由于他突如其來的大反應，一家人都被折騰的夠嗆。

所以第二天早上敲門聲響起時，三個人都還沒起床。

江衍北放輕動作起身，披了件外套去開門。

果然，門外整整齊齊地站着一堆人，幾臺攝像機，一看就是錄制組。

江衍北側身讓他們進來，“你們坐一會，她可能還要收拾一下。”

導演連忙擺手，“不急不急，本來就是我們來早了，慢慢來沒事的……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可以開機器嗎？”

男人點點頭，“可以，你們随意。”

一旁實習的女編導悄悄觀察了一下這位曾經的全民偶像。

年逾三十，但整個狀态非常年輕。

而且很帥，真的很帥，是那種每一幀都可以截下來當畫報的神顏。

這讓她想起現在她的朋友圈裏都還有人在刷的，幾個月前那場明星滿地走的演唱會。

舞臺上霸氣張揚的江隊長和眼前帥氣話少的男人，完全是兩種魅力。

女編導情不自禁在心裏感嘆，這種偶像隐退，簡直就是娛樂圈的一大憾事啊一大憾事。

工作人員輕手輕腳地進了屋，架好機器，在客廳等待。

江衍北住的小區是帝都很有名的一個小區，隐秘性和保安設施都做的非常好，但與之相對的，房價也高的飛起。

他們家估計是買了兩層，上下給打通了，靠樓梯連接。

看上去寬敞又安逸。

“這裝修真好啊，我以後買了房子，也要走這種風格。”

導演立馬潑冷水，“等你有錢再說吧。”

這裏的一個廁所，都不知道他們買不買的起呢。

你以為你腳下踩的這雙拖鞋，就能比你門口的名牌運動鞋便宜多少嗎？你以為那上面的毛，那都是簡單的毛嗎！

他不屑地想着，揮手示意鏡頭給了腳上溫暖的毛拖鞋一個特寫。

剛好被叫起來看到這一幕的黎渦：……拍這個幹嘛？她上回逛超市買的，剛好打折，十八塊錢兩雙呢。

江衍北洗漱完之後，走進房間拿手機。

結果一開門，就對上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

小家夥正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後伸出手。

江衍北走過去，把他抱了起來，放在衛生間的小凳子上讓他自己洗漱，然後牽着他下樓吃早飯。

他們今天起的晚，阿姨已經把早飯做好離開了。

此刻餐桌旁，只有給他們倒着牛奶的黎渦，和默默縮在牆角扛着攝像機的攝像大哥。

黎渦倒好牛奶，就拿着幾份早餐去客廳裏分，因為她剛才問了下，攝制組五個人，一半以上都沒吃早飯。

也不知道這個點，他們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節目組：……當然是怕過來晚了你都收拾好了，就沒有亮點可以采了啊。

估計這一期播出，收視率都會集中在家庭生活的前半段吧。

畢竟你兒子，自從那場演唱會之後，人氣都快比得上你老公了。

……真是罪惡的一家。

黎渦現在在拍的這個節目叫做:《我們這樣的女神》。

邀請了娛樂圈裏七八個女明星，全天候跟拍，打的宣傳是“揭露女神們私底下的真實生活”。

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和B.T之前的真人秀錄制差不多的東西。

黎渦接拍這個綜藝的時候，還沒發現自己懷孕，現在雖然因為二胎停了大部分工作。但一方面《我們這樣的女神》拍攝輕松簡單，二輪所剩期數不多，所以她也就沒退。

今天是最後一期的錄制，也是黎渦未來幾個月僅剩的工作行程——看秀。

自己代言的品牌，首次在國內大秀，她必須得去捧個場。

而且之前，她本來是和江衍北商量好了，把兒子也帶去的。

現在是假期，江小北不上課，家裏長輩也都出去旅游了，江衍北今天也剛好要去拍個綜藝，所以沒有人帶他。

交給阿姨或者朋友，他自己又不願意，非要跟着媽媽出去玩。

黎渦無奈，就跟節目組征求了一下意見，那節目組

——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不過這會兒江小北一直縮在爸爸懷裏，可能是由于昨天哭累了，整個人還十分困頓。

江衍北晃了晃他，“你怎麽不多睡一會？”

“爸爸。”他小小聲喊他，“我今天可不可以跟着你？”

小家夥依賴地抱着他的脖子，聲音軟軟的，帶着一點點委屈，“我再也不想看見媽媽了。”

……

“就因為媽媽肚子裏是妹妹？”

“嗯。”

他悶悶地應了聲，就把頭埋進他肩膀裏，心裏難受極了，連話都不想再說。

江衍北忍不住低笑出聲，“可能不行，今天爸爸也有工作，沒時間照顧你。”

“不用你照顧我，我可以自己玩拼圖。”

“爸爸，你別把我丢給媽媽，好不好？”

“爸爸……”

後來江衍北被他磨得沒辦法，嘆了口氣，抱着他去找黎渦。

“要不我帶着吧，他要是跟着你，估計有的折騰。”

“……他這性格，絕對是随了你，我小時候，氣性才沒有那麽大呢。”

黎渦正值孕期，情緒也比往常脆弱，此刻也覺得委屈，瞪圓了眼睛看着自家兒子，忿忿不平。

然後小家夥哼了一聲，扭過身子，繼續不看她。

……

一旁的女性工作人員：好萌好萌怎麽辣麽萌！好想抱回家去啊啊啊！

不管媽媽怎麽委屈，節目組編導怎麽勸，江小北還是捂着耳朵死活不肯聽，沉浸在“我有一個妹妹”的悲痛裏，非要跟着爸爸。

最後，江衍北只得帶着他出鏡了另一個節目。

江衍北參加的節目叫做《我的單身生活》，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主人公肯定不是他，而是常年單身狗東方朔。

為什麽會參加這個節目呢。

一是因為，東方朔三番兩次的邀請，二也是因為，節目組考慮到B.T的狀态，特意提出要做一個“我的單身生活——好朋友聚會”的特輯。

換句話說，這也就是變相的，讓東方朔自由安排的B.T團綜。

粉絲求四個人同框實在是求了太久，微博下一天幾千條的留言，江衍北想了想，最終還是答應了節目組的邀請，特別出鏡一天。

但是，東方朔的朋友聚會，因為有了江小北的參與，而徹底變成了帶娃聚會。

他本來約了B.T其他三個人，計劃是這樣的：先去打保齡球，然後去吃大餐，接着約幾把游戲，下午泡個溫泉，晚上開個派對。

很輕松愉悅并且素材豐富對不對？

但是，當他看見江小北邁着小短腿朝他走過來時，瞬間改變了計劃。

“首先……我們先去游樂園吧。”

如果你看過B.T為數不多的團綜的話，你一定記得，曾經在鬼屋和雲霄飛車以及一切稍微有點波折的項目上，尖叫到流淚的東方朔。

并且時隔多年，他的膽子依舊沒有絲毫變化。

在進鬼屋之前，導演還特意問要不要把小朋友留在外面，他們當中有人能照顧他。

不過江衍北被拒絕了，“他不怕的。”

——他何止是不怕，他笑得可開心了。

江小北心中有個奇怪的概念，那就是所有假扮的東西，不管扮的多麽恐怖，只要爸爸媽媽跟他說是假扮的，他就一點都不怕。

所以一進鬼屋，江衍北就告訴他，這裏所有的鬼都是人假扮的。

他的心情瞬間從猶疑變成了好奇。

——但東方朔和林西泊并不是啊。

這兩個人仿佛再現了幾年前的場景，從環境黑下來開始，就尖叫個不停。

江小北被他們吸引了注意力，轉過頭看他們倆，然後就忍不住咧開嘴。

“爸爸，東方叔叔好搞笑哦。”

空寂的鬼屋裏，比男人恐懼的尖叫聲更稀奇的，其實是小孩子咯咯咯開心的笑聲。

明朗的仿佛什麽奇怪的配樂。

節目放出來的時候，後期還惡意地做了兩個畫面框，對比強烈到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哈哈哈哈哈朔姐你弱！爆！了！”

“我的媽！小北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啊啊啊！”

“果然，北爺不愧是北爺，連生出來的兒子都如此骨骼清奇”

“為毛明明是鬼屋歷險，但是我的目光就一直定格在北哥和小北哥身上無法移開，感覺自己在看某種甜蜜蜜的親子節目，北哥笑着看他吐舌頭吓鬼的時候真的好甜好甜啊！”

“這種亂七八糟環境下，這一大一小的神顏在黑暗中依舊閃閃發光，我的媽，北哥和黎渦的基因真是逆天了”

……

到後來，彈幕的樓已經徹底歪掉，開始駛往甜蜜蜜的親子互動以及遺傳學特征去了。

當然，不忘捎上拯救了世界的黎渦。

從鬼屋出來之後，應江小北的強烈要求，他們還去坐了過山車，不過這一次，東方朔是不可能沒有再上去了。

他看着這小家夥生龍活虎地走下來，還回過頭問爸爸能不能再上去坐一趟，簡直覺得世界觀都要颠覆。

特別是後來他們離開的時候，發現游樂園門口有賣棉花糖的，許科南就問他要不要吃。

江小北幹脆地搖了搖頭，語氣很炫酷，“我才不吃棉花糖那種幼稚的東西呢。”

……

東方朔百思不得其解，問隊長，“你兒子究竟是怎麽長的，這個世界上有他怕的東西嗎？”

江衍北勾了勾唇，“他怕他妹妹啊。”

“不許提！”

小家夥立馬伸出手，捂住他爸爸的嘴，豎起眉毛，“不許提妹妹！”

不知道內情的東方朔，“怎麽了？”

“哼！如果是妹妹的話，她一定會很怕鬼，也不敢坐過山車，還會吵着要吃棉花糖。”

“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麻煩的人！”

“我每天都讨厭她，總有一天，妹妹一定會消失掉的！”

江衍北皺起眉毛，淡淡道，“江景宸。”

……他喪喪地垂下腦袋，“對不起爸爸。”

——但是表面屈服并不代表內心放棄。

後來他們去打保齡球，江小北就托着腦袋，言之鑿鑿，“妹妹肯定不會喜歡打保齡球。”

在東方朔家打游戲，江小北看着屏幕上的小人，義正言辭，“妹妹肯定玩的很差勁。”

甚至後來，他們去泡溫泉，江小北也扯着浴袍，義憤填膺，“妹妹都不能跟我們一起泡溫泉。”

……

彈幕已經笑瘋了。

“小北你為什麽這麽執着，你沒發現你爹最後都不想理你了嗎”

“2333我覺得這孩子對妹妹所有的想象估計都來源于他媽媽”

“哈哈哈在想妹妹長大看到這段視頻的心理活動……”

“這奶娃為什麽這麽萌！笑也萌走路也萌跟他爸道歉也萌，就連皺眉扔球也超級萌！啊，我北哥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嗎？！我真的真的好想生一個這樣的兒砸！我現在開始做好事還來得及不？黎渦上輩子是拯救了全宇宙吧！”

……

江小北并不知道一直被爸爸嫌棄的自己原來也是一堆姐姐阿姨的心頭好，他只是在日夜的抗拒中，終于認清了事實，引來了妹妹的降生。

妹妹出生那一天，他跟着爸爸在育嬰室外，看着那個小小的嬰兒，情不自禁驚嘆道，“爸爸，她好小好小。”

“是啊，從今天起，你就變成哥哥了。”

小家夥靜靜地看着，眼裏有存粹的好奇和幹淨，然後他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

“算了，男子漢大丈夫，我就不跟她計較了。”

“誰叫媽媽那麽笨，我都還是愛她呢。”

……

江衍北微微勾唇，眼裏有溫柔的笑意。

“嗯，誰叫我們是男子漢呢。”

他是一個容易厭倦的人。

夢想對于他來說，好像是一件只要去做就能完成的事。

然後就變成了食之無味的雞肋。

他不太清楚自己究竟真正喜歡什麽，想要什麽，每天都攀爬着山路，到達山頂就換一座。

也不是很需要享受山頂的風景。

他那麽快就選擇隐退，不全是因為和父親的約定。

他只是想把最好的熱情留到最後一刻，而不是在粉絲的期待和愛中，創造着毫無誠心的作品。

那對于他來說是犯罪。

不過幸好，在這一刻，他終于找到了永遠不會厭倦，可以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

讓人上瘾。

江衍北抱起兒子，揉揉他的小腦袋，“走吧，我們再去看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