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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童話故事裏的灰姑娘是不慎在午夜12點的鐘聲響起前,匆忙于紅毯臺階上遺失了她精美的水晶鞋,而現實中應帙遇到的那位“灰姑娘”,是深更半夜手持熱武器強闖王子宮殿,幹翻了一衆侍從生猛搶走了他的鞋。
準确來說也不是什麽灰姑娘,而是一名灰小子;地點也非城堡宮殿,而是[塔]專門用來模拟生存訓練的無人區;搶走的更不是應帙的鞋,而是他的向導徽章。
塔是哨兵和向導的特殊學校,每一名新覺醒為向導的人都會在入塔之後獲得屬于他的個人徽章。徽章上會有他的學生編號和精神體象征,例如應帙的那一枚,正面是山羊角和代表着向導的十字符號,背面是他的號碼,玫瑰金色,獨一無二。
通常這枚徽章會鑲嵌在他的頸帶上,佩戴于後頸偏左側,也就是最貼近于腺體的位置。徽章中的芯片會自動存儲日常散發的向導素,在緊急時刻,他可以将徽章取出用于救助精神狀态不穩定的哨兵。
當然,也有向導會把個人徽章當作定情信物,贈予心悅的哨兵。
正因為向導徽章的特殊性,遺失補辦需要登報,并張貼在塔布告欄中七日,廣而告之,這之後才能繼續走補辦程序。
應帙是學生會主席,入學時在全校師生面前做過學生代表發言,稱得上是知名人物,他的徽章遺失補辦信息剛一登報,不出兩節課時間,全塔都知道了。
關鍵也不清楚消息傳播途中出現了什麽岔子,他只是丢失了一枚徽章,傳得卻好似他失身了一樣,一路上碰到的學生一個二個看他的眼神都十分不對勁。就連眼下跟應帙一起辦事的學生會副主席也咧着張醜惡的嘴臉,不停追問那天搶走你徽章的哨兵到底是誰?
“我要知道他是誰,還在這費時費力補辦什麽?我不會去找他把徽章拿回來嗎?”應帙寒着臉說。
事情發生在三天前,期中野外生存考試,應帙所在的小組除他以外全軍覆沒,他又因為被毒蟲蟄傷中毒,即使在第一時間已經注射了抗毒血清,仍舊高燒昏迷不醒,本來是鐵定止步五十名開外的局面,卻因為一個陌生哨兵的出現,帶着應帙一路從瀕臨淘汰躺到了前五名。
全程應帙一直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态,只有偶爾幾次恢複意識,勉強辨認出是一名男性哨兵在幫他,戴着口罩和兜帽,寸步不離地保護他,給他喂營養液補充體力,并且在考試即将結束的時候,摘下他的頸帶,取走了嵌在上面的向導徽章。
“主要是考務組來接你的時候,”副主席抱着一疊資料,幸災樂禍地笑着,“你孤身躺在簡陋的木棚裏,衣衫不整,臉頰緋紅,頸帶皺皺巴巴地扔在一旁,怎麽看都是一副被糟蹋過的模樣……”
“所以,我為了考試分數不惜賣身的謠言就是這麽傳出來的?”應帙斜着一雙紫色瞳瞥了他一眼,副主席頓時笑得更大聲了。
談話期間,塔一年級19班的班長匆匆送了一沓等級更新表出來,應帙沒什麽表情地接過,重新點了一遍張數,确認無誤之後交給副主席,然後在手中的表格裏劃去倒數第二個空白框,“快完成了,還差最後一個班。”
“好的……不過我還是好奇,那名哨兵到底是誰?你真就一點印象也沒有?”副主席的心思全然不在工作上,随手把資料放進文件包裏,“做好事不留名,你說這位熱心市民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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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知道。”應帙快步走在最前面,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在20班的門口,一名金發哨兵單手插兜早早守在那裏,擡頭見到應帙的瞬間揚起滿面笑容,遙遙便沖着他揮起了手。
哨兵的父親和應帙父親是同事,兩人入學前便有交情。應帙走過去,接過對方遞來的班級等級表,相比起其他班級簡單粗暴的一疊紙,金發哨兵交來的資料裏每隔十張做一個标記,方便核查,應帙點點頭:“謝謝。”
“我們之間還談什麽謝?”金發哨兵溫柔地說,眉眼彎彎。他的精神體是一頭金毛犬,人也如大衆印象中的金毛犬一樣開朗陽光,“應帙,正好遇見,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
“不了,資料教務處那邊要得急。”應帙垂着眸說,“下次吧。”
他數到最後一頁紙,不經意間看見了等級更新表上的署名——遂徊。
遂徊,男,哨兵,一年級20班生,綜合等級:S。
聽覺:S,嗅覺:S,視覺:S,觸覺:S,味覺:S,身體素質:S。
說實話,這還是應帙第一次看到這麽多S,多到他都快不認識S這個字母了。應帙往前翻了翻,同班還有3名綜合等級為S級的哨兵,小類別等級大多由S和A穿插,甚至還有B,只有遂徊這一人,清一色的S。
……真令人感到不适。
在今年教育改革以前,首都的[塔]學生等級S率還達不到像現在這樣誇張,平均每個班都有2-5名S級的哨兵或向導,之前一個年級六百名學生最多出5個S級。
一直到新校長上任,大刀闊斧地改革,資助了一批特殊的學生免費入塔就讀,他們從偏遠貧困地區選拔而來,無一例外皆是S級的哨兵或向導。
這就導致應帙原本還可圈可點的A等級頓時變得像爛白菜一樣可笑,不過他也并不會因此就産生多餘的想法,畢竟在應帙看來,這些資助生除了等級之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大腦裏充斥着地域歧視,仗着那點S級把他們本地學生比作一群低能兒,敏感又自負。
合上資料,應帙轉身踏上階梯準備離開,就在這一時刻,一道身影從樓道轉彎盡頭出現,上一秒還印在資料上的臉直接映在了應帙的眼底。
黑發,綠眸,微微佝偻着背,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是遂徊。
有一瞬間,應帙和他對上了視線,但很快便自然而然地錯開,應帙拾階向下,遂徊緩慢向上,兩人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一直到走到拐角處,應帙忽然擡起了頭,透過樓梯的扶欄和臺階,他再一次看到了遂徊的眼神。
陰沉、冰冷,如淬了毒的翠色獠牙,沒有任何被抓到在偷窺的心虛,在視線交彙的剎那便又不動聲色地移開,随後他的身影徹底在應帙視野裏消失。
“诶,主席。”這時,走在應帙身側的副主席忽然開口,他意有所指地朝上面擡了擡下巴,“聽說,他後半程和隊友走失了,一直到考試末尾前三名隊伍對決的時候才出現。”
“誰?”應帙反應了一下,“剛剛那個黑頭發的哨兵?”
“對,遂徊。”副主席笑着問,“你說,那個做好事不留名的灰姑娘有沒有可能是他?”
“……”聽到這句話,應帙腦子裏快速閃現了遂徊方才那道兇狠的眼神,即使他的共情力在向導中算是較弱的,也能察覺到其中的複雜,像是要将他食肉寝皮。
“應該……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感覺。”應帙說,“我感覺不可能。”
“這算什麽回答?”副主席不理解地皺起眉:“……他剛剛好像在偷窺你,注意到了嗎?”
“沒注意。”
副主席側過眼,看着應帙棱角分明的側臉,一雙藤紫色的眼瞳安靜平視前方。他禁不住故意一笑:“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暗戀你?”
“……我看你是瘋了。”
……
應帙向導徽章的補辦手續遲遲沒有批下來,但來一個號稱是取走他徽章的哨兵。
主動來到一年級1班門口點明說要見應帙,而且張口就是我是期中野外求生考試上救了你的那個哨兵,把應帙叫到了天臺。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你一直在找我,想想還是主動告訴你我的身份。”哨兵支支吾吾地說着,“不好意思摘走了你的徽章,我,我喜歡你很久了,所以想留着做個紀念……”
應帙面無表情地打量面前的這個男人,倏然打斷道:“徽章在哪裏,可以還給我嗎?”
“我,我想收藏……”哨兵央求着,一只草鸮精神體立在他的肩頭,“拜托了。”
“不可以。”應帙不留情面地說,“請還給我。”
“……”
應帙不耐煩地嘆口氣:“究竟是不想拿出來,還是根本拿不出來?”
看着哨兵聽到這句話露出一副謊言被戳穿的慌亂神色,應帙頗感無奈:“我那時候隐約聽到鱗片摩擦地面的聲音,摘走我徽章的哨兵精神體應該是魚類或者爬行類……”
哨兵窘迫地喊道:“你,你不是說你從頭至尾都沒有意識嗎?怎麽……”
“這就是你這個冒牌貨膽敢來欺騙我的理由?”應帙也懶得再給他好臉色,不是什麽好人也就算了,還是個蠢人,關鍵還把他也當作和他一樣的蠢人。
哨兵下意識後退半步,趕緊頭也不回地灰溜溜跑走了。
提及有鱗類精神體……應帙忽然想到了遂徊,對方的精神體正是一條紅褐色的太攀蛇,也只有S級哨兵才能有在殺機四伏的野外護着失去行動力的他一直茍到決賽的能力。
但要說遂徊就是那名“灰姑娘”,應帙又絕對不信。他想起了白天遂徊朝他投來的目光,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他捕捉到了,暗中窺視,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神,雜糅了太多的眼神。
應帙不是童話故事裏的王子,寧願傾盡整個皇室之力,也要挨家挨戶尋找丢失水晶鞋的灰姑娘。在他看來,“灰哨兵”既然不願意出現,自然有他的理由,應帙也不必刨根問底擾人清靜。
夜已經深了,他躺在塔外的獨立公寓裏,深陷柔軟的大床中,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他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噩夢接連不斷,但等日光大亮,他卻完全不記得夜裏都夢見了什麽,只感覺到腦袋如同鑿子在一下一下砸腦幹般的劇痛,讓他不由得痛苦難耐地蜷起了身體,低吟出聲。
“巴弗滅……巴弗滅?”
巴弗滅是他山羊精神體的名字,以往它總是不需要呼喚都能在主人需要的時候出現,但奇怪的是,這次應帙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巴弗滅的聲音。
應帙想要動用精神力召喚精神體,但這個念頭剛起,強烈的劇痛就讓他生不如死地捂住了腦袋。
到底發生什麽了?
應帙艱難地适應了一會,終于攢足力氣在無盡的痛苦之中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根本不是他的卧室,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宿舍,他艱難握着床邊的圍欄坐起身,強化過的金屬欄杆瞬間被他捏出了五條指痕。
這是哪?應帙疑惑地低下頭,發現身上穿着不屬于他的衣服,單薄,袖口洗得發白,似乎是哨兵專用的內襯,是他不可能會穿的東西。
再細看,握着欄杆的那只手甚至都不是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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