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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應帙朝他指了指床邊鋪好的折疊小床,1米2X1米9的尺寸,不算寬敞但也不至于躺不下,和塔學生宿舍的高低床大小甚至也差不了多少。遂徊敞着腿坐在上面擦了好一會的頭發,直到應帙将兩人的終端都設了兩套面部和指紋解鎖,這才發現遂徊正在毫無章法地解他打結的長發。
“……”應帙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操心的老媽子,費時費力地照顧他不争氣的智障好大兒。他起身去取來梳子,讓遂徊背對他坐到大床上。
“你怎麽洗的頭發,全部堆到頭頂一陣亂搓嗎?”應帙舉起一縷原本屬于他的銀發,發尾已經是一團無法挽救的死結,“你要先用洗發泡沫按摩發根和頭皮,再洗發梢,最後塗護發素……你塗了嗎?”
“……”
應帙心累,但要求一個黑短發哨兵立刻理解他這名銀長發向導對于發絲的養護,确實強人所難了一些,“下次記住……當然,最好沒有下次。”
他一點一點幫遂徊梳通了全部的打結,接着将梳子遞到他手上,“去浴室把頭發吹幹,記得中途塗精油,幾滴就行,在掌心搓兩下,塗抹在發尾的位置。”
遂徊沒有一絲異議,更沒有露出嫌麻煩的表情,他收拾好毛巾、梳子等物品,乖乖地抱着去了浴室,二十分鐘之後,又頂着一頭蓬松飄逸散發着果仁精油香氣的長發,一言不發地坐到了折疊床上。
他注意到床頭擺着三明治和鮮牛奶,視線停駐兩秒,又移向随意單腿曲起坐靠在床頭的男人。
應帙正聚精會神地浏覽着終端投射出來的懸浮屏,各個文件展開交疊的數個界面,中間還穿插着一個遞交給學校後勤處的投訴信,反映校車私用以及選擇性搭載學生的問題,然後簡單列舉了五條整改意見。
學生會部長的群裏消息不斷,大家都在艾特主席問他今天為什麽沒來開一周例會,關系好又膽子大的同僚還問‘耿副說應主席去和狗哨兵約會了,這事是不是真的?’
單獨的私信裏,耿際舟一連發來五條信息,說他的父親忽然不打招呼來了首都,恰好明天周六,約應帙中午一起吃頓飯,吃完他爸就要去趕飛機了。
“……”應帙頭疼地長抒一口氣,耿際舟父親的邀約還真的不好拒絕,而且時間這麽緊湊,推遲都不行,但他現在又是這種情況……這樣想着,他擡眸看向坐在身側的人,就發現遂徊正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十指交錯擱在身前,腰背微伏,像隐匿在陰影中的野獸,也不知道這樣盯了他多久。
……又來了,熟悉的窺視感,只是這一次變成了他的臉,還有一雙槿紫色的眼瞳。
應帙的眼型眼尾略彎偏長,卧蠶明顯,睫毛還很長,安靜注視着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帶來如遂徊那對鷹眸的壓迫力,反而無端多情。
“你在看什麽?”應帙右手在空中小幅度一揮,數個懸浮屏瞬間如破碎的玻璃一般輕盈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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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遂徊坐直了身體,指指床頭櫃上沒有動過的三明治和鮮奶:“那是給我準備的嗎?”
“……”應帙往外輕推了下餐盤,“對,給你的。”
遂徊接過來,打開包裝紙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已經是夜裏七點,他到現在還沒吃晚飯,着實餓得不輕。
看他大口吞咽的模樣,應帙好像理解了遂徊剛才那道眼神的含義——小狗餓了,想要投喂。但看主人很忙,不好意思打擾。
等下,他為什麽下意識狗化了遂徊?
“以後有話直接講,不用怕打擾我。”應帙重新展開懸浮屏,“一些學生會的雜活和閑聊而已,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他原本很喜歡這個果仁味的精油,但現在換成哨兵的嗅覺之後,卻覺得這個味道太甜膩了。
遂徊舔掉包裝紙上最後一點醬汁,牛奶也喝得一幹二淨,吃飽喝足之後果真不再盯着應帙不放了。他把垃圾都收拾幹淨,再拿着應帙給他的向導啓蒙書坐到床上,安安靜靜地看了起來。
時光悄然流逝,期中考試過後塔內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重要的事件,所以應帙只需要簡單把學生會各部門的任務安排下去,敦促幾個拖延症趕緊幹活,然後就又上星網搜索起了靈魂互換相關的信息。
搜索結果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新鮮東西,應帙明知接下來會繼續浪費生命,但還是點開了其中一部簡介相對精彩的電影,默默看了起來。
這次的故事內容是一對夫妻靈魂互換,發生在數千年前的古代,喜靜愛書畫卻不得不持槍鎮守疆土的武将丈夫,愛舞刀弄槍但只能囿于後宮瑣事的妻子,因為互換身份發生了許多啼笑皆非的故事,但也因此互通心意,找到了他們人生的意義。
最後換回身體的方式……還是接吻。
結尾那輪紅日之下,兩人于屍山血海之上相擁熱吻,嘬嘬嘬、嗯嗯嗯令人遐思的立體聲環繞在卧室內,惹得遂徊都忍不住轉頭看他。
應帙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故技重施揮散了懸浮屏,平靜地問:“看多少了?”
“……很奇怪。”遂徊合上書說,“我感知不到你的精神體。”
“我也是。”應帙坐起身,“我記得你的精神體是一條太攀蛇……它也從沒有回應過我。”
“所以有沒有可能因為這個原因……”遂徊停頓了一下,“我感知不到任何所謂的精神觸梢。”
應帙:“……”
目前情況大概可以理解為:應帙希望遂徊盡快學會跑步和跳躍,結果這個人認認真真努力了兩個小時,跟應帙講他腰部底下都沒有知覺,半身截癱。
思考了好一會,應帙也沒有拿出實際可行的解決方案,只能進行一個虔誠的祈禱:“……先睡覺吧,可能一覺睡醒我們就換回來了。”
這無疑是一個美好的期願,誰也不知道‘睡一覺就能換回來’這句話的原理在哪裏,就像很多父母會安慰生病的孩子‘睡一覺病就能好了’,仿佛睡覺這件事裏蘊藏着無窮的魔力。
燈光熄滅,應帙在床鋪中央閉上了眼睛,厚重的窗簾隔去了光線,這間公寓的隔音非常好,因為它面向的租客就是塔的學生,重中之重就是隔音,細雨的白噪聲安撫着應帙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
隐約之間他聽到了遂徊在床上翻身的聲音,床有點窄,他躺得不太舒服,但很快還是找到了合适的睡姿,接着便是逐漸舒緩悠長的呼吸聲。
心還挺大,應帙心想,莫名其妙交換了靈魂的怪事,完全陌生的環境,不舒服的窄床,居然就這麽毫無防備地睡着了。
很快,他也緩緩陷入熟睡之中。
應帙并不知道,黑夜裏有一雙眼睛就在此刻無聲無息地睜開,明明什麽也看不清,卻怎麽也不願意阖眼。
……
這個夜晚過得十分平靜,如小溪流水般悄然逝去,沒有任何異常,甚至連夢也沒有,安穩,舒适,直到翌日的晨間八點半,應帙在生物鐘的作用下準時睜開了眼。
他深呼吸一口氣,反手按下床頭的按鍵,窗簾徐徐向兩邊展開,耀眼的陽光投入卧室,照亮整個房間,應帙坐起身,按了按輕微刺痛的額頭,點開終端的自拍攝像功能,然後就在畫面中看到了遂徊的臉。
淩亂的黑發,翡翠色的瞳孔,只要稍稍一皺眉,眼神便如高空盤旋狩獵的鷹隼一般盛氣淩人。
他沒有為此感到驚訝,只是略微有點失望。昨天的時候,他與遂徊靈魂互換的這件事情上還附着着一種光怪陸離的不真實感,盡數褪去,即使應帙仍然覺得荒誕,但也不得不認真考慮起之後他要怎麽辦。
阖眼之前,應帙清楚地記得他睡在床鋪的最中央,他的睡姿也向來老實,但今天他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躺在了最左邊的床沿上,只要輕微翻個身就能掉到地上去。
至于出現這個情況的原因……不用懷疑,就是因為遂徊在他左邊,向導素令他感到舒适,于是便不自覺地朝讓他舒服的地方挪動。
應帙非常感謝今天醒來看到的畫面不是他和遂徊睡在一張床上,相擁而眠,因為就他昨天讀的那幾部小說裏,類似的情節出現過不下十次,其中光是同一本就用了五次,睡覺前主角們互相背對誰也不搭理誰,睡着之後就立刻滾到了一起,搞得男女主好像是南北極磁鐵成精一樣。
折疊床上,遂徊仍舊在沉睡,被子蓋過半張臉,他側着身面朝大床,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應帙下床踩着拖鞋走過地毯的聲音都沒有吵醒他,甚至洗漱完畢回來換外出衣服的時候,遂徊都還在睡。
應帙忽然想到,或許這名哨兵很久都沒有睡過像這樣的好覺了。
即使是在陌生的環境下,枕着狹小的床,但沒有混亂的精神域,更不會半夜被活活痛醒……
——因為該死的苦頭都被他應帙默默承受了。
想到這裏,應帙不滿地走過去掀了遂徊的被子:“起床。”
遂徊猝然驚醒,應激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在看到床邊站着一名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的時候,瞳孔輕微放大,接着又倏然反應過來,繃緊的肌肉緩緩放松,微垂下頭,聲色沉悶沙啞:“……沒換回來?”
“顯而易見,沒有。”應帙将一張纖維紙放到遂徊唇間,後者垂眸看了一眼,乖順地啓唇用唾液浸濕,然後他就看到應帙甚至都沒有把纖維紙放進頸帶夾層再戴上,而是直接貼在了後頸皮膚處,随意地坐到床邊,眉心緊皺,顯然在忍痛。
遂徊目光移至床頭櫃上的向導啓蒙,又擡頭看向應帙,将昨晚新獲取的知識現學現賣:“血液中的向導素含量要比唾液中多80%……”
“別亂動我的身體。”應帙不耐煩地說,“現在我還能忍受,不算很痛……你快去洗漱,待會我們就去教學樓天臺。”
遂徊不再多言,沉默地起身去了洗漱間。但不一會他又折返回來:“今天是周末,天臺上鎖,不對外開放。”
“那是給其他學生的規矩。”應帙捂着後頸閉目小憩,“而我是學生會主席,專門管這個,可以監守自盜。”
“……”
遂徊默默退回了洗漱間。
可下一秒,他又打開門,一本正經地問:“敬業裏的向導素含量是所有體夜中最多的,還不會傷害你的身體,需要嗎?”
應帙:“……”
應帙震驚地回過頭,發現遂徊的睡酷鼓起了一塊,狀态非常明顯。
……那麽問題就來了,這到底是算他晨伯,還是遂徊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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