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兇
第0059章 兇
蕭融說自己後腦勺長了眼不過是開句玩笑而已, 畢竟這句話在後世都已經被收錄進俗語大全裏面了,但他不知道的是, 這時候可沒這種說法,比目魚也只有靠海的漁民才認識,鎮北軍人人都是內陸人士,別說海了,大點的湖都沒見過呢。……
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大家又在搬遷路上集體生活了一個多月,原本還只是小範圍內傳播的流言, 一下子就擴大到了整個軍中,連宋铄都聽說過蕭融的事跡了,更何況是離蕭融更近的将士。
流言這東西, 本就是層層加碼的,離真相越近反而知道的越少, 越是不認識蕭融的人,越能把他傳的神乎其技。因此這麽離譜的一句話, 這個護衛不僅信了,他還自動在心裏給蕭融将邏輯補全了。
蕭先生說他後腦勺上長眼了,那肯定是真的,不然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偷偷出去送信呢?至于為什麽看不到他後腦勺上的眼睛,這簡直就是一句廢話, 凡夫俗子怎麽能看出能人異士身上的異常之處?!要是能看出來,他不就也成能人異士了嗎!
對了,聽說佛經裏有一種叫法眼的東西, 是眼又不是眼, 八成蕭先生的另一對眼睛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也不對啊, 聽高先生說蕭先生是道君弟子, 道君派他來專門襄助大王的,怎麽又跟佛教扯上關系了,而且他到現在也沒去過道觀,反而是跟佛子言笑晏晏,還計劃着臨走之前去金陵香火最旺的高禪寺看一看。……
蕭融可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就扯出來這個護衛這麽多的想法,他接過那封信,正好今日天氣晴朗,月光照的整個院子都亮堂堂的,他便直接原地把信拆了。
跟他料想的差不多,全是今日發生的大事小情,包括他做了什麽、遇上了什麽人、有沒有人對他抱有惡意,以及周邊的動向等等。
被監視應該是一件很令人惱火的事情,然而蕭融看着這封信,感覺心情還挺平靜的。
大概是因為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吧,從過淮水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屈雲滅不應該這麽輕易的就讓他走了。屈雲滅對金陵有種格外警惕的心理,大約是跟他過去的經歷有關,金陵實際的危險有六分,在屈雲滅心裏會直接放大到六十分。
他又是個控制欲極強的性子,見不得他的屬下落入這樣危險的境地……
護衛天馬行空的猜測結束了,他終于想起蕭融的脾氣來,這幾天他可是見過蕭融怎麽對待張別知的,如今發現大王并未像他保證的那樣信任自己,他該不會大發雷霆吧。
院子裏的這個很是緊張,躲在窗戶底下偷瞧的那幾個也很是緊張,就在氣氛越來越焦灼的時候,蕭融突然勾了勾唇,然後擡起另一只手,清脆的彈了一下這張信紙的邊緣。
他吩咐護衛:“在這等着。”
說完,他就回自己房間去了,把房門關上,點起蠟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須臾之後,他又拿着一封信出來了,不過不再是護衛們寫的那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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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新的信封交給護衛,蕭融微笑道:“告訴大王,這是一封無字密信,需得破解其法,才能看到我在信上寫了什麽,這便是作為他不信任我的懲罰,但若他在我回去之前破解出來了,那我便會給他送上一份禮物,大禮哦~”
護衛:“…………”
蕭融把信塞到護衛手中,然後就心情舒爽的回去睡覺了,而護衛呆呆的站着,像一只龍貓一樣雙手放在胸前,機械的抓着那封信,過了好半晌,他才默默的咽了咽喉嚨。
其實不論是四只眼,還是三頭六臂,都沒有蕭融剛剛的那句話讓護衛震驚。——懲罰。
他們大王何其骁勇,從來都是他懲罰別人,何時能輪到別人來懲罰他,更可怕的是蕭融還用的這麽随意的語氣,似乎他都沒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麽了不起的話。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覺得蕭融并非是說大話,自從安定城一別,大王的變化便與日俱增,他們這些兄弟常年待在軍營,而且都是沖在最前線的,他們平日不進城,只有在打仗的時候才會生死追随在大王身邊,因此這些變化有多劇烈,他們是感受最直觀的人。
一開始他們還不明白為什麽,這回被派出來保護蕭融,他們就明白了。
沉默好久,他沒有照蕭融說的那樣做,立刻就把信送出去,而是默默轉身,又回了護衛們住的大通鋪。
見他推門進來,屋子裏那幾個馬上團團圍過來。
拿信的護衛:“既然是蕭先生親自寫的無字密信,還是我親自送去吧,免得出了什麽差池。”
同僚一:“萬一被金陵人發現了怎麽辦。”
護衛回答:“發現就發現了,他們不動手我也不動手,北揚州碼頭本就是咱們的駐軍之處,蕭先生這麽重要的身份,我們來往送幾封信報告安全又怎麽了?”
同僚二:“也是,都說了是無字密信,旁人也看不出來啊,這樣,你要是被攔下搜身,你就把信拿出來給他看。”
同僚三頓時抽了同僚二後腦勺一巴掌:“傻啊你!半夜三更送一張沒字的白紙,白癡都知道這上面有問題!”
同僚四:“我想看看無字密信。”
護衛:“…………”
說真的,以前一起沖鋒陷陣的時候他從不覺得自己的同僚們有什麽問題,但自從接了這個任務,他越發的意識到為什麽大王會讓自己當這個護衛統領了……*
天快亮的時候他便出發了,頂着城門大開的那一刻騎馬出城,守城兵也沒多看他一眼。
然而他的到來給屈雲滅所在的臨時營地帶來了不小的驚吓,一瞬間虞紹承腦子裏閃過了好幾種悲慘的畫面,比如他們全部團滅了,只有這個人逃了出來等等……
屈雲滅也以為出事了,他心急如火的大步走來,然後接到了另一個意義上的噩耗。
才第三天,他的探聽計劃就被蕭融發現了。
屈雲滅木着臉聽對方訴說蕭融的反應,聽到他小聲又堅定的說蕭融有兩雙眼時,屈雲滅還古怪的看了看他。
蕭融一般不會給自己貼上這麽神異的特點,怕不是他又說了什麽奇奇怪怪的話,而這個人沒聽懂,才演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但他也懶得糾正了,他現在心如死灰,被發現了就等于後面無信可收,接着這幾日他怎麽過啊。
屈雲滅沉沉的盯着面前的人,把這人盯的後背都開始發涼了,他趕緊加快語速,然後把那封無字密信拿了出來,他不敢重複蕭融所說的懲罰,只強調了一遍要是破解出來,蕭先生就要送您一份禮物,還是大禮。
聽到禮物二字,屈雲滅眨了眨眼睛。
他把信接過來,先看了一眼上面的大王親啓四個字,結果一眼沒看夠,他又多看了幾眼。
不愧是他的幕僚,寫字都這麽有特色,看看這個大字,這一撇肯定是故意寫歪的。……
把信封拆開,抖出裏面的一張信紙,果然,上面什麽都沒有,就是一張白紙而已。
屈雲滅把它翻來覆去的看了一圈,然後又重新拿正,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反手他将信紙收起來:“知道了,你回去吧。”
說完,他鬥志昂揚的回了營帳,看起來要死磕在這張紙上了。
護衛在外面愣愣的看着已經放下的帳簾,他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的虞紹承,而虞紹承也在看着他:“三天收了三封信,這幾日大王心中擔憂,不管接到什麽信都會大發雷霆,還是蕭先生有辦法啊。”
說完,他笑着搖搖頭,“哎,真不愧是連阿兄都對他贊不絕口的人,怎麽樣,我阿兄的眼光很好吧?”
護衛:“……”
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就算是回應了。*
他快去又快回,回到別苑的時候不過巳時一刻,蕭融還在別苑裏坐着,沒有去別的地方,聽到護衛回話,他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辛苦了,這張紙應該夠他忙活一陣子了。”
護衛:“……”
張別知顯然也知道昨晚發生什麽了,他坐在蕭融的另一側,哈哈大笑道:“你該不會是給他拿了一張白紙,騙他說那是無字密信的吧?”
蕭融舉起桌上的鎮尺就要砸張別知的手,好在鎮尺落下之前,張別知已經驚恐的往後一縮:“你做什麽!”
蕭融的手還按在鎮尺上,他沒好氣道:“‘他’?那是大王!再讓我聽到你沒大沒小的,我就打斷你的手,讓你好好的長個記性!”
張別知:“……”
他委屈的大喊:“可是你明明也這麽說了!”
蕭融冷笑:“你能跟我比嗎?有本事才有狂妄的資格,沒本事還狂妄那叫做敗犬狂吠,早晚要被人一腳踹下臭河溝!”
張別知:“…………”
他想說不對吧,好像不管有沒有本事,你都不能在大王面前狂妄,但是蕭融說得太理直氣壯了,張別知一時之間居然忘了反駁,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外面又來了一個太監,說是孫太後請蕭融進宮一敘。
蕭融微微一頓,立刻起身跟着走了,照舊點了昨日跟着他的那倆人,剩餘的人都被他留在別苑當中。
剛剛還挺熱鬧的,蕭融一走瞬間就冷清了下來,阿樹、張別知、護衛三人互相看看,都感覺有點尴尬。
他們都不熟啊。
張別知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想要說話的欲望:“喂。”
阿樹和護衛同時擡頭看向他。
張別知一副有點心虛、但又不吐不快的模樣:“你們覺不覺得蕭融他其實很不講理,雖然在陳留時候人人都誇他,尤其我姐夫,都要把他誇成天上的仙人了,但他其實兇得很!我、我都有點怕他了。”
護衛:“……”嗯,他同意。
但他不傻,不可能直接說出口,所以他沉默一秒,直接起身說自己要回去睡一覺。
他走了,張別知便自然的看向屋中僅剩的另外一人,而此時阿樹的神情十分複雜。
經過郎主的點撥,阿樹愧疚了一個晚上,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但今天張別知就貼心的幫他複習了一下他為什麽會這麽過分,與自己無關,就是張別知活該。
他到底有多蠢,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自己面前說郎主的壞話,雖說今天這句比以前的好點,以前他是無的放矢,今天說的還有點道理。……不行,還是離張別知遠點吧,這應該就是郎主說過的笨也是一種病,跟笨人待久了,早晚會被傳染的。
這樣想着,阿樹也快速起身,他比護衛還過分,都沒說一句就走了。
張別知茫然的看着空無一人的屋子,無法理解為什麽他們都是這樣的反應。不是。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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