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楊梅
楊梅
夏初,正午。
長寧剛剛下了學便直往坤寧宮趕,早先就看着院子裏的楊梅了,今天正好有空,那不得摘些來吃嘛。
一刻半鐘之前。
洛銜霜扇着扇子,看向窗外,聽着蟬鳴。這些天是要熱些了,平日裏最是安靜的言寂殊也沒心情練琴,坐在洛銜霜身邊,搖着扇子看卷詩。
洛銜霜看了會兒,也許是脖子酸了,便用手撐着半邊頭看,這一看便注意到了那一樹楊梅。洛銜霜突然就坐直了,她看着言寂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我突然覺得吧,坤寧宮挺好的。”
“你這又是怎麽了?”言寂殊可沒洛銜霜那麽有精神,熱得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洛銜霜說:“這什麽季節都有現成的吃的,多好。”
——是啊,春天釀個桃花釀,夏天了吃楊梅,順便泡個酒什麽的,秋天了那一樹桂花也蠻好的,摘上幾個桃子……
言寂殊稍微一怔,隐約猜到洛銜霜要幹什麽了,她說:“你不會……要去摘那梅子吧?”
洛銜霜點了點頭,說:“你先別看了,走,陪我一起去。”
“我可不會爬樹的啊。”言寂殊稍微後仰一些,避開了洛銜霜要拽她的手 眼神裏還稍微有些戒備。
洛銜霜無奈笑了笑,看着言寂殊,很認真地保證:“好——不讓你去摘,你接一下。”
所以長寧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洛銜霜換了身方便一些的衣服,坐在樹枝上,伸手摘了梅子便扔給站在樹下邊等着的言寂殊。
洛銜霜坐着摘,也并不着急。在半空裏晃着腳,不時還自己吃一個。言寂殊還搬了個凳子在一邊,她有時候也就坐在凳子上,吃個楊梅等着洛銜霜。
長寧:“……”動作比我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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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遠遠地就說:“我說皇後娘娘,能不能裝也裝出來一點……別的人那種……端莊柔弱溫婉的感覺來啊?”
洛銜霜随口應着:“人人都那樣那還要我幹什麽,反正沒誰會管我幹什麽。”
言寂殊笑着,又接了一個楊梅放在一邊籃子裏,她從來不愛參與洛銜霜和長寧的對話。
洛銜霜看了看言寂殊,突然笑了笑,繼續說:“寂殊說她想吃,那我肯定親自上樹給她摘啊。人家寂殊那麽文雅柔弱的。”
長寧:“……”真的一聽就是假的,能不能走點心?我是什麽很好騙的人嗎?
言寂殊聞言,立刻擡頭盯着洛銜霜,眉眼之間早看不見剛才強忍着的“這一個!酸死我好了”,現在只剩了一句話:“你是不是瘋了?找不到替罪羊了是吧?我就是來當擋箭牌的是吧?”
洛銜霜也低頭看着她,故意笑了笑賣乖。
言寂殊:“…………”
言寂殊不得不承認,洛銜霜真的很好看,這種裝乖的時候也确實蠻可愛的——好吧,只一句話總結的話就是“會裝且裝得很好”。
言寂殊抿了抿唇:好吧,擋就擋了,還能怎麽樣啊?
言寂殊搖搖頭,笑了笑。
長寧這會兒走近了,他說:“好好好,要不我來吧,你陪她坐着玩算了。讓圍獵第一來。”
“圍獵第一算什麽,現場表演百步穿楊啊。”洛銜霜随口胡說八道,但已經扶着樹幹準備下來讓長寧了。
長寧:“……”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真的很正經嗎?
言寂殊含着楊梅,扶着額頭一直笑,等她堪堪止住笑了又回覺出酸意,皺着眉換一邊牙咬。
洛銜霜下來後拿起扇子便給言寂殊扇了會兒,說:“酸就算了,再中暑就真劃不來了。”
言寂殊瞪了瞪洛銜霜,雖然她也不知道這一瞪到底去有什麽理由沒有的。
洛銜霜坐着,随手接幾個梅子,但大多還是言寂殊在接,只是偶爾幾次長寧故意沖着她扔了才慢慢悠悠擡手去接。
言寂殊過了好一會兒,說:“好了你別吃了,幹活去。三殿下摘的還頂不了你吃的。”
洛銜霜轉頭盯着言寂殊,嘴裏還有半個楊梅,很明顯做作地咬了幾下,意思很明顯:我就吃,怎麽着吧?
言寂殊無奈笑了笑,手卻不自覺地就捏了下洛銜霜的臉。
——平時看着就算了,這麽一捏言寂殊還是莫名想感慨一下:你們,北疆的人皮膚那麽好的?
洛銜霜酸得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擡起手也捏了一下言寂殊的臉,捏完她也咽下了梅子,說:“哦對不起,我忘了,這只手是剛才那梅子的,你……臉被蹭到了。”
言寂殊咬了咬下唇,但還是只說:“好好好,知道你是故意的。”
洛銜霜趕緊辯駁——狡辯:“我可沒有,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你要真的算君子,那我可不得是聖賢那一類啊?”言寂殊立刻回怼。
長寧在這時突然幽幽地出聲了:“我說兩位姑娘,你們都別吃了,趕緊接一下。”
洛銜霜和言寂殊這才想起來話題最初的時候提到的三殿下。洛銜霜和言寂殊都輕輕咳了一聲,然後才站起來認認真真地一個接一個地接長寧摘的梅子。
“寂殊。”洛銜霜接完又坐着了,她撐着頭,搖着蒲扇。
言寂殊說:“怎麽了你又?”
洛銜霜轉頭看着她,說:“會泡酒嗎?”
“也許?”言寂殊答這一句都答得很不确定。
洛銜霜一哽,說:“……好好好,那你幫我搗個楊梅冰,怎麽樣?”
“好——這我會了。”
洛銜霜看着她,剛對上實現那一刻言寂殊分明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疑惑,那眼神分明就是:“我天呢,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着?我都做好自己動手或者使喚長寧的準備了。”
言寂殊啧了一聲,明顯不滿洛銜霜對她的印象,說道:“你別那個眼神看着我好吧?什麽意思?這些基礎點的我都會的好吧?”
洛銜霜趕緊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好好好,知道了,是我的錯。”
說完,洛銜霜便挑了個最黑的梅子,喂給言寂殊,還一面說着:“好了好了,吃個梅子,看着顏色是甜的:了。”
言寂殊算是比較滿意地點了點頭,低頭咬住梅子。
你倒是真的很好哄啊,有點乖是怎麽個事?
洛銜霜看着言寂殊,一邊笑着一邊想。
長寧看了看她們倆——又開始了。
“我說兩位,你們,能不能管管我?”
“對不起對不起。”洛銜霜練練道,又一次站起來接。
“我真的,你這會兒不是在道歉就是在道歉的路上啊?”言寂殊笑着,一邊接一邊還不忘跟洛銜霜開玩笑。
洛銜霜:“……”
洛銜霜說:“是啊,哪個皇後能像我這麽沒有話語權啊?”
言寂殊笑着回:“給你裝得呢?”
“你們怎麽早先就不能一邊說一邊接呢?這不挺好的嗎?”
洛銜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對方,果斷停戰,在一來一回的眼神交流裏達成了協議:“我們可以停了,先對外打一架。”
随後洛銜霜和言寂殊又一次異口同聲了:“能坐着說話,為什麽非要站着一邊幹活一邊說?能隔一會兒做一點的事為什麽要一直做。”
長寧:“……不是,到底誰在這沒有話語權啊?”
“好吧,也許是你。”洛銜霜笑着,語氣是裝出來的無辜。
言寂殊早習慣了洛銜霜随時不怎麽着調,也只是笑着看她鬧,心裏還在想着:為什麽那一年看着你的時候那麽沉默呢?像是個被欺負了又小心翼翼不敢做什麽的。
也算是心有靈犀了,因為與此同時洛銜霜心說:突然想起來為什麽以前見她那一次感覺那麽清冷的?多有距離感的京城小姐啊?
長寧過了會兒便下了樹,——不是正常下來的,是——維持着平衡到了一根枝丫中間,剛借力半站起來要摘梅子便突然聽得一聲“咔嚓——”
長寧心裏一驚,但勝在反應特別快,還是沒有摔得很難看,至少落地的時候是蹲着了的。
言寂殊閉了閉眼,轉身拉了拉洛銜霜,明顯不忍心看三殿下的狼狽現場。
“好了好了,可以睜眼了,沒見血,不會被三殿下滅口。”洛銜霜開始還是很認真地在哄言寂殊睜眼的,到了後面就純粹在開玩笑了。
言寂殊依言睜開眼睛,也順着洛銜霜的話就說:“哎呦,我什麽都沒看見。”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長寧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無言以對了,心說就你們倆這樣,但凡換個人都不一定忍得到現在,不早追着你們倆滿院子跑了?
這會兒,坤寧宮平日裏都不怎麽出現的宮女總算是出來了,很忙但又很有序地收拾好那一截樹枝和滿地狼藉。
長寧過了會兒才說:“你們倆就這麽看着我摔?不能着急一下?裝一下也算啊!”
“北疆呆慣了,心理素質比較好吧。”洛銜霜聳了聳肩,語氣裏盡顯無辜和單純。
言寂殊說:“我充分相信第一的實力,也相信洛銜霜,她不急我也不急。”
長寧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默念了好多遍不要氣不要氣,然後才又說:“夠了,你們兩個,我就多餘問你們。”
洛銜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彼此,突然就繃不住笑了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長寧去自己屋裏換衣服的時候,洛銜霜和言寂殊拿了盆子坐在院子裏裏洗楊梅。
看長寧真的不在才又開始嘀嘀咕咕。
洛銜霜說:“好好洗一下啊。”
“剛才都吃了多少了,這會兒次昂起來要洗了?”言寂殊不鹹不淡地怼了一句,随即又想起來今天的唯一受害人——長寧了,所以言寂殊繼續說,“話說回來,我們這麽氣長寧……真的好嗎?感覺真的很不厚道。”
洛銜霜良心回來了一些——不過也不多。她說:“是有一點吧……好吧,給他特調一碗楊梅冰。”
言寂殊把洗好的梅子又放在一邊,說:“你的這點良心回來得好突然,而且……好少的良心。”
“怎麽可能,多有誠意?”洛銜霜自己其實也不信自己的話,但還是努力圓回去了,“這叫,聊勝于無。”
“……”勝多少啊?跟沒有有什麽區別?
最後,言寂殊很誠懇地問:“所以,沒有這點良心你還不打算給他做那一份啊?”
“不一樣,以前想讓他也來幫忙,現在不用了。還是洛大小姐特制,別的人還沒有呢。”
長寧出來的時候,洛銜霜和言寂殊正好已經停下來了對話,所以只聽得洛銜霜擡頭看了看他,最後說:“長寧啊,你進去休息會兒算了,午膳還有會兒。”
“?”長寧眨了眨眼,“那麽好?”
“我平時不好嗎?”洛銜霜也看着他。
“……其實,還是可以,至少是有些良心的。”長寧想了想,很中肯地評價。
言寂殊在一邊特別贊同,一個勁點頭。
言寂殊想了想:非要排一下的話洛銜霜對她真的特別好,對長寧排第二——其實別的也都還好,就是嘴有時候挺毒的。
就比如這時候,洛銜霜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長寧再參與後面這些的,就是嘴上不饒人。
“好了快進去吧。”洛銜霜把最後幾顆梅子也撈出來放在一邊了。
午後的陽光,很辣,但透過了樹蔭,依然淡了很多——樹下的風也是清涼的,帶着蟬鳴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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