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龍井
龍井
翌日一早,洛銜霜倒是沒什麽感覺,很早就起來了,又去把桌子徹底收拾好了。
言寂殊慢慢騰騰起來之後坐在床邊上,扶着額頭,眉毛皺得緊緊的,明顯是喝多了醒過來頭疼。
洛銜霜看了她一眼,嘴角稍稍一勾,但還是沒笑,只是說:“不然再躺會兒,早膳我讓熬了米湯,煮了雞蛋,那個稍微有點效果。對了,我沖了蜂蜜水,等我一下。”
言寂殊乖乖坐着,突然反應過來:“我為什麽會在這?”
洛銜霜這時候突然忍不住笑了,她一邊端着杯子走向言寂殊,一邊說:“哎呦不記得了啊?是誰昨兒一直拉着我不讓走的啊?又是誰——”
洛銜霜話沒說完就被言寂殊趕緊捂住了嘴,洛銜霜下意識後仰,但還是沒忘記端好那杯蜂蜜水。
笑着躲開了言寂殊之後,洛銜霜才繼續笑着說:“好了好了,先喝掉。”
“哦。”
**
圍獵結束便都回了城內。
坤寧宮。
洛銜霜靠着窗坐着喝茶,言寂殊就還是坐在一邊撫琴,長寧過了會兒才慢慢回來,人還沒到呢就聽着他的生意了:“今兒這泡的什麽茶,那麽香?”
“你又能聞到了?”洛銜霜笑着回,一面又給長寧倒了一杯放在一邊。
“那當然,碧螺春吧?”
“是。”洛銜霜剛剛說了,就看着長寧掀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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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寂殊站起來,坐在了洛銜霜身邊,給長寧留了洛銜霜對面的位置。
“三殿下今日這可是厲害得緊呢?”洛銜霜抿了口茶慢慢說道。
長寧倒是沒怎麽在意一樣,說:“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麽樣子的人了嗎?不過……有些亂了你的計劃了吧?”
洛銜霜眼神一凝,言寂殊也是垂下眸子,睫毛的陰影模糊了她眼裏的情緒。
這是要逼我們不再以不變應萬變,讓我們開始下決心動手了啊?
——這大概是此刻洛銜霜和言寂殊共同的想法了。
片刻後,洛銜霜說:“是啊。但是,我也說了,我們不觸及對方利益的時候都互不幹涉。”
這話是什麽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當然,你可以出頭,可以開始行動,但後果我也不參與,我有我的計劃要走,與你無關。
——除非哪一天觸及到了我的利益了。
對于洛銜霜,此刻最後的顧忌,只在于言寂殊,如果不傷及言寂殊,洛銜霜便不會動手。
言寂殊借着喝茶的動作,擋下來自己稍微揚起的嘴角。
長寧似乎是愣了一刻,随即又說:“知道,我可不幹涉你的事。”
但我也同樣不信你還能安坐在上方,一點不下場。
接下來的談話氛圍明顯輕松得多,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略過了圍獵的事。
與此同時,城東。
沈斫清還是圍獵是那一身袍子,手裏多了兩提酒——看樣子是山海樓的酒,還是梨花白。
“印象裏那個人也挺愛喝的……”沈斫清挑酒的時候,心裏沒由來地突然又想起來這麽一句話——好像自己最開始那一次喝梨花白就是這麽個原因。
視線裏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看起來和那個人至少八九分相似,沈斫清心裏一緊,趕緊追過去沒追了幾步那人便察覺到了一樣,沒多久就甩開了沈斫清。
——這反而加重了沈斫清的疑慮:能甩掉我…… 就算不是他也不簡單。
洛銜霜沒由來的心裏有些慌,她仔仔細細想了一遍最近的事,确認沒有任何問題了才勉強放下心來,只當自己憂心過重了。
*
又是過了些時候,坤寧宮來了個宮女,找洛銜霜。
那時洛銜霜正在和言寂殊下棋,聞言看了看言寂殊,說:“那我去看看,盡快回來。”
“好,沒事,我看看書。”言寂殊點了點頭,順手從一旁拿了本兵書。
洛銜霜出去,一看那宮女便沒由來的生出幾分眼熟感。
“你是……允妃身邊的人?”
“是。”
這允妃平日裏還是蠻關心洛銜霜的,所以洛銜霜也會更在乎一些,她問:“可是,允妃出事了?”
“不,奴婢此番是受了韓大人命而來的。”
洛銜霜沒先問她韓大人說的是誰,只是先問道:“允妃的人,卻受韓大人支使……倒也是稀奇。”
洛銜霜問話的時候,也一邊在想着自己到底認識哪個姓韓的大人。
話剛要說完洛銜霜便突然想起來了一個人——早年北疆确實有這麽一個副将姓韓,當時洛将軍還挺器重他的。
“回娘娘,允妃娘娘本也姓韓,進宮時将我一并帶上了。韓大人的話自然還是要聽的。”
“那倒是我疏忽了。”洛銜霜這是真記不住人——洛銜霜本就不常回京,回京了也是難得能見到允妃的,不認識倒也正常的。
洛銜霜立刻就繞回了重點:“繼續說,什麽事?”
“韓大人讓我問您一句話。”
“嗯。”洛銜霜應着,心裏卻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測,既然是洛家舊人,能問什麽呢?
那位宮女遲疑了片刻,略一欠身道:“這是韓大人原話,娘娘見諒。韓大人讓我問您,可還記得上一場雪落,以及……下次雪落該是何時。”
洛銜霜臉上始終堪堪維持的笑在這一刻消失了,她正了正色,道:“記得自然是記得的。至于下一次雪落,自然是年末。”
“明白了。”那宮女稍一行禮,說,“大人還有一句話,夏中去行宮避暑時,希望能見一見您,敘一敘舊。”
“故人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那宮女話帶到了,行了禮便要告別,等到要出宮門了洛銜霜卻又突然叫住了她,說:“替我向大人帶一聲問好。”
“是。”
洛銜霜看她走了,趕緊又回了殿裏,坐在言寂殊身側。
言寂殊一眼看出來了洛銜霜心裏似乎是有事的,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一問:“怎麽了?有心事啊?”
洛銜霜抿唇笑笑,說:“有啊,都是心事了,那就先不告訴你了。”
“還有秘密了。”言寂殊落了一子,開着玩笑。
洛銜霜看着棋盤,随口接茬:“你就真的一點秘密都沒有啊?”
言寂殊不說話了,她輕輕笑了笑,過了會兒才道:“是啊,我有,好吧,不問你了。”
其實洛銜霜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公平的,畢竟……言寂殊的秘密,洛銜霜記得。可自己這一個,言寂殊未必能猜準——當然了,洛銜霜也相信以言寂殊的心思,能猜到些大概。
言寂殊垂眸,看似在思考棋局,實際已經在考慮洛銜霜去見了誰說了什麽了——那宮女言寂殊倒是認識,允妃的人,本來是韓家的侍女,允妃入宮才塞進來的。
至于那韓大人,言寂殊記得和洛家也有些交情——似乎不深。
所以這一來,不是允妃就是關于洛家——關于北疆那一年的冬天。
洛銜霜,你的事……在消息夠多的時候,是藏不了什麽的。
就是……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一局棋下的,兩個人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上,都在反複猜測對方所想,本來一手勢均力敵的好棋,到最後每一步都下得莫名其妙,又莫名其妙地平局。
洛銜霜:“……”
言寂殊:“……”?我走神你也瘋了?
下完這一局長寧也就回來了,正好是午膳的時間。長寧進來的時候,兩個人還在死死盯着那盤棋互相吐槽對方。
洛銜霜說:“言寂殊,就因為我不告訴你你下成這樣了啊?你……”
“你說我呢,你下的多好一樣,你看那一手棋,有什麽用嗎?”言寂殊指了指其中一顆白子,是洛銜霜下的。
洛銜霜看了一眼,這确實沒有什麽話能辯駁一下的,所以洛銜霜果斷轉移了話題:“你不要轉移話題,問你個事。”
“嗯?”
洛銜霜說:“說真的,想不想知道我剛出去說了什麽,畢竟你想了半局棋呢?”
“不想。”言寂殊果斷選擇口是心非。
洛銜霜盯着她,說:“真的啊?一點都不想知道啊?拿你最後那三步棋的時候,本來都還有機會的,非給一下平了。”
言寂殊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的,但一時又忘了剛開始想的話,只能又沉默了片刻,說:“好吧你告訴我吧。”
等洛銜霜剛要說,言寂殊又突然想起來剛才洛銜霜還有後半句,便又道:“還有,最後那幾步你一點問題沒有啊?誰說誰呢。”
從這開始,她們的對話就像是四個人一樣。洛銜霜看了看沒人才壓低了聲音說:“就是韓大人——你知道他是洛家軍以前副将吧,他想問我我的安排。對了,誰也別說誰了,後半局誰下得多好一樣。”
“哦。好好好,扯平了,不要再說了,讓這半局棋成為一個秘密好吧。”
“好,算個共同的秘密,就這樣吧。”
說到這的時候,洛銜霜正好瞥見長寧進了宮門,轉頭一看言寂殊,對了個眼神,異口同聲道:“快收了。”
一時間兩個人都手忙腳亂地撿棋子,長寧走過來就看着了這一幕,他聲音含笑:“什麽秘密那麽不想讓我看着,多見不得人啊?”
言寂殊趕緊跟洛銜霜對了個眼神,大致是要問:“他聽沒聽到?”
洛銜霜稍一點頭,看着言寂殊,意思是:“我确定沒有,看着呢。”
“那就好。”言寂殊也點了點頭。
随後長寧掀了簾子進來,洛銜霜和言寂殊都看着她,不約而同地說:“都是秘密了還能讓你知道了啊?”
長寧并不怎麽在意的樣子,笑了笑說:“這又是誰輸了啊?還不樂意讓我看了?下得有多不走心?”
洛銜霜明目張膽地和言寂殊對眼神,最後達成了共識:“不說。”
“秘密,偏不告訴你啊。”這又一次的異口同聲總算是讓長寧徹底放棄要問了。
長寧別過頭,過了一小會兒才問:“我剛進來聞到味道了,好像是糖醋裏脊嗎?”
洛銜霜笑着都說:“我怎麽知道?你快去看看?”
言寂殊只坐在旁邊,看着洛銜霜,随後喝了口茶——又換了,這次是龍井。
“好好好——”長寧應着,又說,“估摸着快了,在哪吃?”
“你選吧。”洛銜霜看着言寂殊,揚了揚下巴。
言寂殊考慮片刻,說:“外邊吧,今天也不熱,去吹吹風算了。”
“聽着了嗎,快走。”洛銜霜跟長寧說完了,又起身把言寂殊拽了起來,“快點快點,不要再坐着了,趕緊走。”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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