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長徽

長徽

勝者……

言寂殊考量了一會兒,那沈斫清本就是武狀元出來的,要贏倒也不難。

——那年沈家老爺子身體還很好,想着打擊一下這孩子,便讓他去參加了。結果打擊沈斫清沒打擊到,倒是讓他一舉得了狀元,後來才慢慢成了左丞相。

可這次皇家子弟也在其中,沈斫清願不願意出這個頭,又是一回事了。

“說不好,不如靜觀其變,反正也快了。”

洛銜霜點了點頭。她也清楚,到底這個風頭不适合沈斫清來出。

傍晚,圍獵才總算是結束了,沈斫清是第一個出來的,洛銜霜看着他了,兩個人遙遙打了個招呼。

最後的勝者,是長寧。

洛銜霜聽到時眉梢微微一挑,她立刻轉頭看了看言寂殊,後者也剛巧擡起頭,看向洛銜霜的眼裏盡是不加掩飾的疑惑。

洛銜霜倒是覺得很有意思一樣,嘴角微微勾起。她看向那邊臉側挂了傷,卻仍然十分輕松地背手而立的長寧。随即洛銜霜又眼神一走看向上方鬓間有些斑白的皇帝,他明顯也是驚訝而又好奇的模樣。

“這一局……也不知道到底誰贏了。”看着其他的妃嫔也都還在小聲讨論這結果,洛銜霜也側了側身子和言寂殊嘀嘀咕咕。

言寂殊稍微一愣,片刻後就又反應過來了。

——的确,長寧贏了,這是不錯,可是長寧目前看來沒什麽根基,這麽出了風頭未必真的是件好事。而看最開始洛銜霜和言寂殊認定的沈斫清,雖然沒拿到第一,但成績也不難看,風頭不會過盛了,在這個形勢下未必又不是件好事。

言寂殊眉心微微蹙起,她盯着場內,聽不到那邊在說些什麽。

“那我們……有沒有必要也注意着點?”言寂殊說話時最初幾乎沒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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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銜霜道:“敵不動我不動咯。而且……你真的覺得長寧會是個小白兔?”

言罷,洛銜霜嘴角稍稍勾起,看到了言寂殊轉為了看戲的神情,不再說什麽了。

洛銜霜拉着衣袖,倒了杯果子酒給自己,剛剛到唇邊,打算聞一聞香氣,就突然想起來這席上不是還坐了幾個有兒子的妃嫔嗎?

洛銜霜眼睛一亮,趕緊用另一只手推了推言寂殊,接着杯子遮擋“掩耳盜鈴”道:“看看那些有兒子的,蠻有意思的。”

洛銜霜向來都是別人怎麽對自己,自己也如何對待別人。比如有的妃嫔自己不争不搶,對她也蠻好,洛銜霜也犯不着說人家。

所以洛銜霜這麽一番話,說下來真正她想看的,只有辰貴妃——六皇子長徽的生母。

辰貴妃聽了六皇子第三,一直看起來都還是挺平靜的,但洛銜霜這類習慣了觀察別人的舉動,甚至一絲一毫都放過的人自然是能夠精準地看出她的動靜。

——到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攥着帕子的手略微收緊了,隐約也能看得出來她咬着下唇,眼神冷冷的。心思看樣子早不在這席間了。

洛銜霜在下一刻便聽到了言寂殊的笑聲,很輕,很輕,只有她們能夠聽到。洛銜霜放下了杯子,小聲道:“你可別又被她逮到了哦。”

“絕對不會,她現在可沒空看我。”

洛銜霜瞥了一眼言寂殊,輕聲道:“少喝點,酒量自己能不能有點數的,上次喝個桃花釀都能醉。”

“知道了,我保證不像上次那樣。”

**

那天下午用了晚膳後,洛銜霜便坐在窗邊,看着漫天欲燃的霞色,聽着一邊言寂殊撫琴。

言寂殊突然停下來了,洛銜霜記得,言寂殊那時候在彈的應當是廣陵散——洛銜霜雖然自己一點不懂琴,但在她修養的那一年裏總是樂得去樂坊轉轉。

那時候洛銜霜去樂坊,一面是那裏消息靈通,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實在無事可做,附庸個風雅也不妨事,也不至于讓自己太過無聊了。

言寂殊慢慢站起來,走過桌前時帶起的風略微擾亂了熏香的煙氣。她做到洛銜霜對面,眼裏閃閃的,問:“桃花釀可以喝了嗎?”

洛銜霜看着言寂殊,心裏突然冒出一點壞心思,故意說道:“哪有那麽快啊,去彈你的琴打發打發時間算了。”

言寂殊撇了撇嘴,原本的期待頓時散了一大半,洛銜霜見狀,趕緊又要改口了。她擡手輕輕敲了一下言寂殊的額頭,順帶很輕很輕地又推了她一下:“好啦,我敢說你就真敢信啊?不要以為相信我——”

“所以可以喝了?”言寂殊兩手撐着頭,盯着洛銜霜。

洛銜霜笑了笑,說道:“真的。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了,我保證。”

言寂殊立刻拉起洛銜霜,把桃花釀拿出來,兩個人便還是坐在那窗前一方矮桌邊上,一邊說着些話一邊喝桃花釀。

“不等長寧了?”言寂殊倒了一杯給自己,看着洛銜霜,突然想起來長寧了,“按往常來看這個時辰他也該回來了。”

洛銜霜聳了聳肩,喝了口酒,慢慢悠悠回答:“方才有人來說了他請了旨出宮去西郊寺院三日嗎?翎妃祭日也就是這些天了。”

“我怎麽沒聽着?”

“你那會兒在練琴,我是出去摘花,正好遇上了,回來看你正專心着呢便沒說。”洛銜霜拿着杯子輕輕碰了碰言寂殊的杯子,“你能知道才是怪了。”

言寂殊端起杯子,隔空又應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這杯敬的什麽?”

洛銜霜本來是沒什麽想敬的,只是覺得就想碰一碰,但還是鬼使神差一般說:“敬——敬我們。”

“好,敬我們。”

敬,此刻并肩的我們;敬,陪着彼此的我們。

過了會兒,洛銜霜和言寂殊又開始對詩,答不上便喝酒。

言寂殊讓洛銜霜先起的頭,洛銜霜難得沒有推讓一下,她是想着反正自己也大概率比不過被書香門第熏陶的言寂殊。

“第一個,‘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是誰寫的?”

言寂殊只是略微一停頓便答了上來:“劉過。”

“那……‘多景樓前,垂虹亭下’的下一句?”言寂殊本是想了幾句更為生僻些的詩的,但洛銜霜這一提起,言寂殊便立刻又換了思路——言寂殊本人還蠻喜歡劉過的詞的。

洛銜霜稍微一愣,但也好在早先知道了言寂殊比較喜歡劉過詞,便也去翻了翻,所以也答了:“一枕眠秋雨。”

若是論詩詞的話,從小主修武藝與兵法,別的東西全憑興趣所在的洛銜霜自然是比不過一直學習詩書的言寂殊,所以幾回下來還是洛銜霜喝得多一些。

但到了最後,言寂殊畢竟難得喝酒,更是難得沒人管着,一喝便忘了自己的能耐。一不留神便喝多了些。

直到發現了言寂殊面色泛紅,看眼神還頗有些呆呆愣愣的感覺時,洛銜霜才突然明白言寂殊這是喝多了,趕緊搶了言寂殊的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甚至不忘把酒瓶也拿了。

在幾次攔下言寂殊要拿酒杯的手後,洛銜霜終于忍無可忍攥着了言寂殊的手,說道:“言寂殊你不能再喝了。後勁還是有點大的。”

言寂殊閉了閉眼睛,随後慢慢地站了起來,說話也慢吞吞的:“洛銜霜。”

洛銜霜說:“嗯。”

“洛大小姐。”言寂殊又換了個稱呼。

洛銜霜還是很有耐性地應:“在——”

“你,記不記得我是誰?”

洛銜霜隐約覺得言寂殊問的沒有那麽簡單,至少不僅僅是簡單的因為醉了不清醒胡說八道。

“也許是她記得那年初三?”洛銜霜想着,輕輕捏了下言寂殊的臉。

洛銜霜說:“你喝懵了啊,言寂殊?”

“我沒有。”說這話的時候言寂殊眼神裏除了醉意還稍微透出來一星半點的堅定,“我記得你。”

洛銜霜好聲好氣地說:“嗯。那我是誰啊?”

“洛銜霜。你…不要溜我。”

“好。”

言寂殊又看着那杯桃花釀了,她話題突然轉變,洛銜霜都險些沒跟上她的思維:“杯子裏還有……”

洛銜霜突然笑了起來,她盯着言寂殊,手依然沒有松開。洛銜霜只是騰出來一只手,毫不猶豫端起酒杯,自己又喝了下去。她說:“現在沒有了。”

“那是我的杯子。”言寂殊鼓着腮幫子,有點生氣的模樣。

洛銜霜理直氣壯地說:“但是我已經喝了。”

“……”言寂殊坐了回去。

你真的希望我記得你是誰嗎?或者是說,你希望我告訴你我記得嗎?

洛銜霜輕輕搖了搖頭,看着言寂殊已經閉上眼睛打算睡覺了,莫名有些好笑:“你倒是挺沒心沒肺的——有的時候。”

洛銜霜松開言寂殊的手,卻被言寂殊突然又拉了回去,明明都要睡着了,言寂殊還是嘀嘀咕咕的:“不行,就要拉着。”

“不是,你打算睡在這啊?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好不好?”洛銜霜明明是可以掙開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還是試圖跟迷迷糊糊的醉鬼商量。

言寂殊哼了一聲,算是答應,然後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松開了手。

洛銜霜也懶得抱太遠,索性把言寂殊放在自己榻上。剛剛放下,洛銜霜就打算去收拾一下,但随即就發現自己被言寂殊又攥住了袖子。

洛銜霜無奈,再次勸說:“又不讓走啊?”

“嗯……”

“那你把鞋脫了。”

言寂殊聽了,蹬了幾下把鞋子脫下就又拽緊了些洛銜霜。

洛銜霜又道:“那我睡旁邊行不行?”

“好吧。”

洛銜霜看言寂殊總算松了手,打算再“得寸進尺”一點:“那我收拾一下再來好不好?”

“……好。”

怎麽跟帶小孩一樣……

洛銜霜轉過身,抿了抿嘴,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又過來把被子給言寂殊蓋好,自己搭了一半,躺在一邊。

你要是明天還記得我看你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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