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秋夢痕

秋夢痕

秦姝言從來不是什麽很好糊弄的人,尤其是關于洛銜霜的事情,她很敏感地就追問道:“傷疼不疼?疼就回去。”

其實前些天秦姝言也想起來過這件事,所以對于洛銜霜出不出去她執念并不是很深,只是喜歡來鬧一鬧洛銜霜,至于洛銜霜能不能出去她大概還是有估計的——總歸陪着洛銜霜那麽久了。

洛銜霜輕聲笑着,道:“你還不知道?我都出門了,肯定是不痛。”

“對了,你生辰快要到了。”

洛銜霜點了點頭,不打算問秦姝言生日禮物的一些透露。

一方面是要留點驚喜,另一方面也是清楚就算她問了,秦姝言也不會說的。

倒是不必要真的常來禦花園看這木芙蓉是不是真的一日三變,因為隔天長寧就“莫名其妙”地聽說洛銜霜和秦姝言去看木芙蓉了,所以差人送來了幾株給洛銜霜。

洛銜霜一早還迷迷糊糊的,就聽着秦姝言的聲音,聲音不大,想來也是想讓洛銜霜多睡會兒:“那一盆擺在那就好了。”

洛銜霜坐起來,只穿着襪子就一蹦一跳到窗邊去看是怎麽回事,随後洛大小姐就看見院子裏多了幾盆木芙蓉:“……”

秦姝言一看洛銜霜醒了,正好花也擺好了,便随口說了幾句話送走宮人,趕緊向洛銜霜小跑過來。

“怎麽不穿外衫,不冷啊?”一邊說着,秦姝言就去去了洛銜霜的衣服。

洛銜霜幾乎是亦步亦趨地跟着秦姝言走過去,一邊還去拽着秦姝言的手:“哎呀那不是起來就想看你嘛,一着急就忘了?”

秦姝言失笑道:“哎呦這是怪上我了呢?”

“怎麽能呢?”洛銜霜甜甜地笑着,說,“這不是好久沒看見你了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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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久啊,睡一覺的功夫加上你醒來這片刻之間。”

話是這麽說的,但秦姝言面上盡是壓不住的笑意,眼神間還帶了幾分無奈。

洛銜霜自然是為自己辯解:“這麽幾個時辰了!古人還有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這不說三秋也得有一秋了。”

“好好好——”

“對了,那花是誰送來的?”

秦姝言随口就道:“長寧,奇怪嗎?”

洛銜霜搖了搖頭,道:“也還好,到底是個皇子,現在有點得勢的皇子,想知道宮裏的事也不難,本來我們就沒避着人嘛。”

秦姝言點了點頭,的确,長寧在宮裏是有耳目的,不過她從前沒想到這麽多——或者說會這麽關注她和洛銜霜。

洛銜霜就像是知道秦姝言在想什麽一樣,但她又不願意說得過于詳細,畢竟那也是自己的猜測,所以洛銜霜只是解釋道:“好啦,放心,長寧這人吧暫時還是自己人——呃,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是一條戰線的人。”

秦姝言也不疑有他,畢竟很早前她也和洛銜霜讨論過長寧的動機和站隊。

“嗯。”

“姝言啊。”

秦姝言筷子一頓,直覺不太對勁,問:“你想幹什麽?”

洛銜霜嘻嘻笑着,說:“出宮玩?”

秦姝言一陣無語,最後帶這些縱容和好笑道:“你是吧秋天出工當成慣例是吧?”

“走不走嘛?”

秦姝言想也不想:“不行。”

“為什麽?”洛銜霜娴熟地開始撒嬌,“去嘛去嘛……”

“這兩天下雨了,你不難受?”

洛銜霜一哽,其實也還好了,可能也是習慣了,反正她倒是也不覺得有什麽。

秦姝言遞給洛銜霜一小碗粥,慢慢悠悠地道:“好了,過些天好不好?”

“成交!”

這一過,也就到了洛銜霜對長塘上的事感興趣的時候了。

九月初三。

長寧進宮來看洛銜霜。

洛銜霜和秦姝言本來是坐在一處膩膩歪歪地看書的,聽着消息趕緊就站起來——一般來說聽着消息了長寧也就馬上到了。

三個人坐在一處,照例就是下着棋打發時間,順便聊天的。

洛銜霜屏退了宮人,剩下的時間自然是不必顧忌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了。

“對了,寧煙斜最近什麽動靜?”

長寧想了想,比較準确地說:“不知道,感覺像皇帝的人,但感覺和何承暄、沈斫清私交也不差。”

秦姝言抱着手臂,知道長寧話裏話外的意思——那可是個精明的人,算個狠角色,周旋權勢可是一點不差。

洛銜霜抿着嘴,說:“別的呢?”

“他啊,現在去刑部了,皇帝點的,沈斫清和何承暄都沒反對。”

“那但凡然不能反對啊,皇帝都說了人,犯不着再說什麽了吧,而且……不是說了他立場不明嗎?”秦姝言慢條斯理地幫洛銜霜下了一着棋,招來長寧忿忿不平地蹬視。

洛銜霜拉着秦姝言,秦姝言有恃無恐也反過去瞪長寧,眼神裏明晃晃就說着:你看你看,銜霜跟我是一邊的哦。

洛銜霜才不正面參與他們倆的掐架,好在長寧及時止損,知難而退,接上了剛才的話題:“說起來寧煙斜也是個狠角色,這才一個月左右吧,刑部就出局了一個人,不知道有沒有黨派。”

洛銜霜眉梢一挑:“誰啊?”

“原先的侍郎,感覺會有沈斫清的手筆在裏面,手法有些熟悉了。”

洛銜霜呼了口氣,道:“瘋子,一個月,侍郎?皇帝這麽着急啊?”

洛銜霜沒說,但秦姝言分明覺得還該右後半句話是“太醫診脈診出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了嗎”。

“就是因為這,現在感覺他們對寧煙斜很是顧忌,就是不知道,會不會也成為政治犧牲品。”

洛銜霜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會。”

秦姝言道:“說起來,顧忌的話……處境如何?”

“目前是還好,畢竟都看得出算是皇帝青眼有加的人,犯不着上趕着自讨苦吃。”

政治話題自然也不能占聊天的全部內容,所以幾句話之後話題也就很自然地變得輕松不少。

長寧走了之後,秦姝言才問洛銜霜:“怎麽樣?”

“嗯……”洛銜霜搖了搖頭,“誰知道她的,但顧惜文那邊肯定是不打算把長寧作為很重要的一步,不過也正常,長寧這條線得是後話了。”

秦姝言道:“回頭出宮的時候看看?”

“成啊。”洛銜霜點點頭,繼續道,“對了,說起來肯定有人會看不慣顧惜文,得讓韓宥那邊盯着些,畢竟現在顧惜文在明。”

“嗯。”

秋天,雨夜,忽略洛銜霜隐約不适的舊傷,就是适合做些美夢。

*

很多年以前的初秋,秦府。

秦姝言坐在後院秋千上,秋千輕輕晃着,秦姝言的腳一直墊在地上。

分明手上拿了書,秦姝言卻沒心思看。她只是突然想起來,上一年新年看見的那個女孩。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覺着那個人身上有股子寒氣,不是氣質上的冷——這一點那個小孩倒是挺好的,就算可能她自己覺得自己跟別的小孩不在一個層面,但實際上真的挺乖的。

這麽算起來,好像早些時候就聽有人說,洛家那位将軍夫人也是白頭發的,沒準……一家人吧。

秦姝言甩了甩頭,自責了片刻為什麽沒:事想起來人家只見過一面的小朋友。

但向來也是有跡可循。

秦家是個很标準的書香門第,對秦姝言的教育向來管得嚴,秦姝言也便習慣了在院子裏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只是偶有些許不對外人言的叛逆。

這個年紀的孩子,天生對外面的世界就是好奇的,男的遇到了這麽一個拉着她一起去看煙花的人,或者是說難得看見一個和自己不一樣的人,總是有吸引力的。

秦姝言到底沒再想洛銜霜,因為接下來的夢也不允許了。

夢裏畫面一轉,卻還是發生過的事。

那一年去寺廟祈福,秦姝言一個人跑到前面,摘了幾枝野花拿在手上,卻聽着林子裏有些簌簌的響動。

秦姝言小心翼翼走過去,那時候的洛銜霜對于外人不算很敏感,便接着練劍。

紅袖翻飛之間,長劍破空而下,卻并沒有反射出半分光線,飄飄落下的竹葉卻已然斷成了兩半,轉了幾圈繼續打着旋下墜。

秦姝言看了好久,手中的花依然落地,她才算驚醒,也該到時間了,邊野索性不撿起那花,慌慌張張就往回跑。

兜兜轉轉,那幾枝花還是被洛銜霜看見,順手撿起一只,別在腰間回了府裏。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孤零零地擺在洛銜霜桌上的花瓶裏。

夢境光怪陸離,很快夢裏就不再是秦姝言真真切切經歷過的了。

她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的雪地,雪地盡是一片刺眼的紅,那是血色。

分明是冬天,卻仍有幾簇貨在燃着,雪地裏有個人,一身紅衣,混着幹涸的血跡,提着的劍沒有一點光澤。

視線的最後,是那個人也終于支撐不住,跪倒在了雪地裏。

——那是洛銜霜。

分明看不清雪幕裏那人的模樣,但秦姝言就是莫名覺得那應該是洛銜霜。

*

秦姝言睜開眼,床邊燃了一盞蠟燭。洛銜霜撐起頭看着秦姝言。

秦姝言眨了眨眼睛,問:“怎麽了?”

洛銜霜沒有回答,也只是問:“你夢到什麽了?”

“夢到你了。”秦姝言淡淡地回答,隐去了具體的東西。

“是嗎?”

洛銜霜伸出手,卻停了下來,她俯下身,親吻秦姝言的眼睛。

她吻去了夢存在過的痕跡。

“是嗎?可是夢裏的你哭了。”

秦姝言定定地看着洛銜霜,一時無言。

是啊,為什麽呢,分明是自己想象到的場面,只是因為那個人很像她,就算是夢也會難受。

因為……

秦姝言無聲地回答道:

因為,就算是一場莫名的夢,也不忍心看見你受傷,看見你的無助。

看見了,也會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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