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白梅雪

白梅雪

洛銜霜靠了會兒樹,從音樂的風力感覺出幾分秋,甚至隐約覺出不久後的雪。

“你什麽打算?”

顧惜文反問:“我什麽打算你猜不出來嗎?”

洛銜霜輕輕笑了笑,絲毫不意外于顧惜文的回答,自己說出來了後半句:“踩着他們上去嗎?”

“是啊,”顧惜文一副從容模樣,繼續道,“你我都清楚,黎民無辜,所以不到不得已我們都會選最平和的方式。”

洛銜霜點點頭,道:“嗯。”

“就像是你,選擇為長寧鋪路,也為自己墊路。”

說起長寧,洛銜霜還是打算說一兩句什麽,她解釋:“不可否認,現在這位皇帝是要下位的,那麽最好的繼承人,是長寧。”

“他可控嗎?”

“惜文。”洛銜霜沉默片刻,道,“為臣者,幹涉君的想法怕是不好吧?”

顧惜文一哂:“銜霜,若非這人和你的想法有相同之處,最終目的差別不大,你會選他嗎?你不會。”

顧惜文頓了片刻,繼續補充:“你會毫不猶豫除了他——或者壓制他的勢頭的。”

洛銜霜不答話,只是很安靜地看着顧惜文,算是默認了。

的确,她不算什麽真正的“忠臣”,顧惜文也一樣,從來不是一個只想固守成規的人。

就像他們會選擇參與一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會參與太子之争……做一些他們的父輩不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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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他們而言,為了目的是可以不擇手段一些的——只是底線在于留有人道,在于最後一定是故人安息,河清海晏,百姓安樂。

洛銜霜總算是輕輕笑了笑,似乎氛圍又要好一些了,她道:“是啊——”

過了會兒,顧惜文和洛銜霜都心照不宣地要走了,顧惜文總算又想起來件事,道:“對了,早些時候……京中流言一事,謝謝。”

洛銜霜難得有些無措,眨了眨眼道:“我還以為是你或者兩位先生的手筆呢?”

兩人沉默片刻,顧惜文解釋說:“那會兒我都還沒回來呢,縮在蜀中養傷來着。”

“那……”

沒由來的,洛銜霜突然想起來,這京中還有另一個人,有這樣的能耐,也可以有這立場。

洛銜霜想起那天所見的一束木繡球和沈斫清懷裏的兔子,到底還是沒提。

“罷了,總歸不算敵人。”洛銜霜一句話帶了過去。

因着出來的時間也有些久了,顧惜文倒也沒糾結于此,點了點頭便要走。

洛銜霜和顧惜文兩人各自走了一個方向,顧惜文一走出這片陰影,就看見沈斫清一副“好巧”的模樣,心裏一陣腹诽,又摻了幾分擔心。

“寧大人,好巧。你怎麽在此處?”沈斫清一臉完美的笑。

顧惜文心裏甩給沈斫清一個白眼,也做出一副“好巧啊”的樣子,說:“這不是一時有些忘了路嗎?”

“是嗎?那一道回去嗎?”

顧惜文暫時放了點心,這半個月以來,沈斫清雖說總盯着他吧,但到底一副拉攏的感覺,算不上有什麽威脅感。

片刻之前,坤寧宮外。

秦姝言點了燈,在院子裏徘徊——本來為了讓她們離開的時間長得合理些,說的也就是回來拿藥,順便換身衣服,自認也就回了坤寧宮。

辰妃卻像是和皇後關系都好一般,在洛銜霜出來不久也離了席,這會兒也到了坤寧宮門口,說着等皇後一道回去。

秦姝言一面借口皇後更衣,一邊在心裏吐槽:不是,你故意的吧?非要這時候來找事,就是等着又說不對勁,然後說銜霜不在宮裏吧?

的确,要是真的如此,就算沒能看到洛銜霜和顧惜文的敘舊和“密謀”,那洛銜霜也難下臺。

洛銜霜卻像是有了預料一般,并沒有走正門,而是悄沒聲地繞到別處翻牆進去,趕緊換了身衣服出來。

她看着秦姝言後加快了步子,輕輕拍了拍秦姝言的手,示意“一切順利,放松點啦”。

這一出來,又看着辰妃,洛銜霜眸子暗了暗,本來不跟秦姝言走一起就不開心,這一轉頭還要又看着這個一面裝和善,一面各種下套試圖害她的人,何況還要走一路……

糟,心。

洛銜霜輕輕呼了口氣,拉着秦姝言的袖子往外走了幾步,面上已然是一副很有親和力的笑,洛銜霜道:“辰妃,久等了,主要是禮服有些繁瑣,一道走嗎?”

辰妃有些許失望,但還是裝着笑:“沒事,走吧。”

洛銜霜勾着秦姝言的手指,兩個人都不是特別開心地走了一路,直到回到席上兩人又坐在一處才總算有了些興致。

洛銜霜端着酒杯,遮掩自己和秦姝言說話時的口型——雖然本來就不明顯。

“問過了,是顧惜文,和我們猜的一樣,他選自走一路,兩邊都踩。”

秦姝言還是比較喜歡這樣的答案的,因為這樣的話,她們之後的路自然要順利些,行事也可以少些顧忌——除了自己人,都能踩,到不必擔心兩邊利益沖突。

而且,是顧惜文的話多好啊,多個幫手誰不樂意?

這些話秦姝言和洛銜霜都明白,所以也沒有說的必要,秦姝言以後便只是點了點頭,放下了酒杯——跟洛銜霜喝過幾次後她對自己的酒量還是有個估計的了。

洛銜霜和秦姝言到時,顧惜文早跟着沈斫清一道坐下來了,只是回來之後的顧惜文有些許心不在焉的——或者說,在想些什麽事。

秦姝言和洛銜霜都不約而同就去看了看沈斫清。

然後默默吐槽自己“莫名其妙”,但偏頭一看對方也下意識就看了看沈斫清也就不覺得有什麽了。

——兩個人都不太正常,那也就沒什麽沒關系了。

洛銜霜和秦姝言都抿了抿唇,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地吃了幾口菜緩解尴尬。

下方席上,顧惜文捏着扇子,視線是在舞蹈上面的,但又是欣賞的意思。

剛才是放心了,但這會兒他還是免不了又琢磨起沈斫清的動機來。

沈斫清也不至于就差一個人,又或者……他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讓我作為直系,試探?

沈斫清端着酒杯,自然也知道顧惜文大概會糾結些什麽。但沈斫清只是不動聲色地盯着顧惜文看了好一會兒,才又收回了有些深沉的目光。

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嗎?

又或者說……你真的不是他嗎?

*

重陽過完,也該有些深秋的意思了。至少洛銜霜已然是成日搭着薄鬥篷,縮在屋子裏懶得動彈。

秦姝言時不時還是想帶着洛銜霜出去轉轉的——但沒有成功。

第一次。

秦姝言想着這兩日天氣都不錯,濕氣不重,所以那天吃過早膳她便撐着頭,另一只手拽着洛銜霜的袖子晃了晃,道:“真的不去嗎?”

洛銜霜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捏着塊桂花糕送到秦姝言嘴邊,然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要,好冷的。”

秦姝言:“……”你冷個鬼,鬥篷都是我好不容易哄着你系的。

——對的,洛銜霜不樂意出門,那純粹是真懶。這位還是非常相信自己的身體素質的,怎麽說都不樂意系鬥篷。

洛銜霜每次起來就靠着秦姝言,聲音很軟:“不要,鬥篷好麻煩的——”

秦注意冷冷地拒絕:“不可以,頭疼別又來撒嬌。”

“造謠,我什麽時候撒過嬌嘛……”洛銜霜抓着秦姝言的手晃了晃,繼續争取,“我又不出門的,不要那個鬥篷。”

“那是我做的呢?”

洛銜霜一哽,眼睛眨了眨就開始胡說八道,“就是呢,這個都深秋了吧,我們落着病根的人,還是搭着鬥篷好。”

秦姝言:“……”呵,呵,變臉比翻書快的人罷了。

當然了,秦姝言做的鬥篷沒用上,現在洛銜霜搭着的也就是宮裏做的——但那也是秦姝言親子系的雙蝴蝶結!

不知道第幾次秦姝言試圖叫洛銜霜出去的時候,洛銜霜撐着頭就道:“不成,早上起來吹了會兒風,難受。”

秦姝言搖了搖頭,想了想這幾日的天氣,再開口時便換了個話題:“可是我聽說啊禦花園裏新進了幾株木芙蓉,特別好看。”

洛銜霜抿了抿唇,當然知道這是秦姝言想出去走走——主要是跟洛銜霜一起出去走走。洛銜霜道:“那——你想看啊?”

秦姝言就等着這句話了,趕緊承認:“是啊,挺久沒見着了。”

“那……走吧”

秦姝言拉着洛銜霜,眉眼間盡是些笑意。

洛銜霜這幾日倒也不是故意要晾着秦姝言不可,只是秋露有些重,夜裏總是下雨的,舊傷難免有些泛疼,所以也就不願意出去了。

而每一次拒絕了秦姝言,洛銜霜又總是在午後陽光好些了,又主動去拉秦姝言出去。

禦花園。

因着在外不便于過分親近,洛銜霜便只是勾着秦姝言的衣袖,用僅僅兩個人能聽得清的音量道:“說是木芙蓉一日三變,是真的假的?”

“不知道呢。”秦姝言本身并不是很喜歡,也不常去看木芙蓉,這樣的話倒是聽了些,只是自己也不甚确定,“你多來禦花園看看,沒準看見變了呢?”

洛銜霜抿了抿唇,道:“不要,多累啊?”

秦姝言笑了笑反問洛銜霜:“你早些時候訓練怎麽不見你叫一聲累?秋天了不樂意動直說嘛……”

話說了一半,秦姝言突然想到點別的什麽,生生停下了後半句話。

——那是在去年冬天,算是深冬了,院子裏梅花正好,籠着薄薄的一層霜。

洛銜霜縮在炭火邊上,耳朵都有些紅,她抱着膝蓋跟秦姝言看同一本書。

秦姝言問她:“你……舊傷現在會疼嗎?”

那會兒洛銜霜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秦姝言會問她這個問題,因為從來沒有人注意到過。

過了會兒,洛銜霜緩緩開口:“有時候吧,但總歸沒有最開始痛,倒也還好——你怎麽看出來的?”

“因為你到了水汽重一些的天就很沒精神,總是搭着毯子也不怎麽動。聽說很多以前傷得重的人後面就會這樣,到了陰濕天氣就泛疼。”

“少聽那些道聽途說,”洛銜霜含着笑道,随後很自然就補了一句,“雖然這是真的。”

秦姝言:“……”後半句多理直氣壯,就像前半句不是你說的一樣。

洛銜霜知道,秦姝言肯定想起來她是怎麽回事了,所以洛銜霜很及時阻斷話題:“好好好——但是呢,我不是個求知欲特別強的人,所以……不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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