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風起時
風起時
當日,辰妃來看洛銜霜。
洛銜霜和秦姝言正好坐在一處看書,聽見通報都不約而同皺了皺眉。秦姝言雖然不情不願地,但還是從洛銜霜懷裏鑽出來。
兩人慢騰騰地站起來,辰妃也剛巧進來。
“哎呦,倒是許久沒見着了呢。”洛銜霜語氣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臉上也挂着恰到好處的笑。
秦姝言抿了抿嘴,看起來是很想笑的,只好想了想自己跟辰妃的矛盾,勉強壓着笑見了個禮。
辰妃來便只是尋洛銜霜下棋,洛銜霜自然不好拒絕。
辰妃道:“前些日同皇上有一局棋沒下完,近來也一直沒琢磨明白,尋思着娘娘棋藝了得,便想着來問問,叨擾了。”
秦姝言攥着手,心裏倒是把辰妃的每一句話都反駁了挑刺了,但到底裝得一片謙和。
洛銜霜含笑道:“不過是別人謬贊了。”
洛銜霜左手端起茶杯,辰妃卻眼神一動,關心道:“娘娘手不舒服嗎?”
洛銜霜無聲罵了句煩人,無辜道:“你倒是心細,就是練一練左手罷了,閑着也是閑着嘛。”
洛銜霜說完就像是嫌棄左手不太好用一般,又換成右手端杯子。
在旁的人看起來,洛銜霜換手換得輕輕松松,但洛銜霜在盡力維持自己面部表情平靜的時候,心裏早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疼了。
幸好早些年随軍打仗沒少受傷,倒是還能忍。
辰妃了然:“這便好,還說不舒服便請太醫瞧瞧呢,別是落了什麽病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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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言盯着她,心說你這是說的反話呢?你是想說——多奇怪啊,為什麽你能安安生生坐着而沒事?
秦姝言視線一轉,又擔心洛銜霜這一次故作無事會不會牽動傷口什麽的。
洛銜霜趁着辰妃擺棋,回頭看看秦姝言,眼神安撫秦姝言,示意道:“放心啦,沒事的。”
這一局棋,洛銜霜可不打算給她解出來——上門來試探我還想讓我辦好事?不如午睡一會兒——夢裏邊多容易啊。
但總歸辰妃看自己本來的任務也完成了,便故作遺憾道:“那便罷了,今日多有叨擾……”
洛銜霜颔首,端着調子:“怎麽回,倒是沒幫上你,白跑了一趟。”
幾句場面上的話過去,辰妃便往回走了。
洛銜霜盯着她走出去,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
秦姝言也皺了皺眉,坐下來盯着棋盤看。過了會兒,她随手撚起一枚棋子,扔在一邊,語氣也泛着冷:“何承暄的人呢……”
洛銜霜收回視線,随手撥弄了一下那枚被秦姝言挑出來的白棋。
“這可是她主動要送上來的哦,那就乖不上我了。”洛銜霜按下那枚還在小幅度晃動的棋,勾出一抹攝人的笑。
“你打算怎麽做?”
洛銜霜收了幾顆棋,伸手勾了勾,秦姝言垂眸看看,便湊近了幾分。
洛銜霜說了幾句話,秦姝言會心笑了笑:“那我晚點過去看看。你傷比較重,好生呆着吧。”
秦姝言這一走便好些時候才回來,洛銜霜都不慌不忙地又煎了一次藥了喝下了,往門外看看都還沒看着一點秦姝言的身影。
洛銜霜皺着眉,還是站起來去了小廚房。
王峥靠着曬太陽,聽着動靜便坐了起來。他面色凝重瞧了好久洛銜霜手裏的藥碗,道:“這也不是個辦法啊,還是出宮去瞧瞧?”
洛銜霜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考慮可行性,最後還是淡淡笑了笑,一邊去沖洗藥碗一邊道:“多不方便啊,只能押一下長寧那邊了。而且……好戲開場,我怎麽可能不留下來看?”
王峥定定地看了洛銜霜半天,突然發現這丫頭跟早些年在邊疆的時候特別不一樣了——說不上來,或許是心思更缜密些,又或許是背負的東西太多,讓她整個人也壓抑不少吧。
“你這般信任那三殿下?”
洛銜霜抿着嘴,洗碗的動作也頓了一下:“也算不上,就看他有幾分真了。而且……他就算解決不了,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拉攏些柏先生或者顧惜文——這兩位一定是真的。”
“我再提醒你一下,你們族裏這藥最多拖半個月,一天多的都沒有。”
洛銜霜眉梢一挑:“我怎麽不知道?”
“……”王峥一陣無語,“你學了就跑,夫,夫人哪來得及說啊,這不就叫我盯着你嗎?”
洛銜霜嘻嘻一笑,賣乖道:“哦——”
洛銜霜回去,将好撞上秦姝言回來。洛銜霜心跳一陣加快,暗自慶幸:幸好剛吃了糖散散味,不然肯定露餡。
秦姝言一看洛銜霜,便笑着走過來:“妥了。”
洛銜霜好奇道:“看不出來呢大小姐,這次是什麽人啊?”
“你不管。”秦姝言偏開頭,故意吊人胃口,“反正我有我的路子。”
“好好好——”
入夜。
秦姝言被洛銜霜“強行”拉上屋頂——
“我不去。”
洛銜霜半撒嬌半不講理道:“去嘛去嘛,陪我一起上去呗?”
“啊……不行。”
洛銜霜蹲下來了,擡起頭看着秦姝言:“好不好嘛?”
秦姝言:……
片刻後——
秦姝言:“好好好。”
秦姝言可真是覺得自己被鬼上身了,明明“規規矩矩”的二十來年就在遇到洛銜霜的時候歪得一發不可收拾。
洛銜霜缺不樂意了,轉過頭就道:“哼,突然就不那麽想去了,就像我強迫你一樣。”
秦姝言好氣又好笑的,還是彎下腰,溫聲哄道:“怎麽會呢,我想去,你陪我去的,好不好嘛?”
洛銜霜順着臺階就趕緊下了:“好的呢~”
秦姝言搖了搖頭,笑了會兒又跟上洛銜霜。
院子裏一直都有一架梯子,租子出去也不知道幹什麽,洛銜霜便早早支使人夾在檐下。
洛銜霜上去之後便拉過秦姝言的手,三兩步挑了處好位置坐下。
洛銜霜撐着身子擡頭:“多難得啊,星星好看——就是沒有月亮。”
秦姝言一哂,道:“月明星稀懂不懂?”
洛銜霜笑着認了:“好的,我的錯,沒有常識。”
兩個人笑鬧了會兒,秦姝言問道:“對了,說起來你特意讓我用那一封信紙,為什麽?”
洛銜霜眨了眨眼,好認真地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偏頭就笑了起來。秦姝言莫名其妙但就是很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
秦姝言笑完反過來就怪洛銜霜:“都怪你,不要笑。”
洛銜霜立刻壓下來嘴角:“你不笑我就不笑的,都怪你,不管。”
“怪你。”
“你。”
“你。”
洛銜霜擡手認輸:“怪我。好吧,就是一點很容易的手段,下棋的那棋子我沾了點密信常用的東西。”
“什麽?”
洛銜霜不說話了。
就在秦姝言盯着洛銜霜,看洛銜霜一副努力維持面色穩重的模樣。秦姝言幾乎以為她又是在吊胃口或者醞釀些胡說八道的時候,洛銜霜被繃住笑,靠上秦姝言的肩,自暴自棄道:“看我有什麽用啊,我忘記原理了啊。反正就是會留下很特殊的氣味,招一種不知道名字的蜘蛛,但味道特別不明顯,而且除非刻意處理不然洗不了。”
“……你們,搞這麽賊?”
洛銜霜神情真正嚴肅了會兒,再開口時語氣很淡,像是回憶,也帶着點傷感:“說是很早之前出過一次意外,僞造調包信件的那種,所以這種方法會運用在很關鍵的東西上,但沒多少人知道。”
“哦。”
秦姝言沒再問下去了,因為她很敏感地覺察出洛銜霜情緒有些許異樣,便只是默然攬住洛銜霜的肩。
“對了,”洛銜霜靠了好久,突然又坐起來,轉過身看着秦姝言,“你當時,為什麽信我?”
秦姝言愣了愣:“什麽時候?”
“那年宮宴,你準備行刺的時候。”
秦姝言輕笑一聲,說:“因為……我喜歡你啊。所以我信。”
“不信。”
“好吧,那就是當時突然又覺得,殺了他又能怎樣呢,我想要他們死是真,但有私心想陪着你也是真,何況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那不如等等。”
洛銜霜繼續問:“再往前呢?為什麽又沒猶豫過呢?”
秦姝言擡起頭,想了好久,最後道:“因為……我覺得你不記得我了啊,所以既然沒人知道,那有什麽關系。但真正到決定了才發現還是很有關系的。”
洛銜霜無聲笑着,歪下去便枕着秦姝言的腿看星星。
過了很久很久吧,久到星軌偏移,流雲散了又聚,些許的蟲鳴散了幾輪,洛銜霜才撐起身,很認真地道:“有關系的,就算所有人都不記得,不知道,但我會記得你的,會去找到你,把你拉回來。”
秦姝言看着洛銜霜,眼神裏有些洛銜霜看不明白的情緒,但總歸還是漫着幾分笑。
秦姝言擡了擡手,洛銜霜卻已然偏頭湊近,秦姝言稍微一愣,攬住了洛銜霜。
白發在溫柔旖旎的風裏拂動,半隐半現着秦姝言的手,唯有手上的镯子清響分外清脆。
“起風了,快些走吧。”
洛銜霜松松地抱着秦姝言,聞言點了點頭,卻沒有着急要起來。
秦姝言低頭去看洛銜霜:“怎麽了?”
“……嗯,”洛銜霜一臉麻木,委屈道,“腳麻。”
秦姝言抿了抿嘴還是沒忍住笑,在洛銜霜瞪她之前斷了洛銜霜的話,秦姝言解下鬥篷給洛銜霜搭着,道:“好吧,那再坐會兒。”
“什麽時候才能看見那場戲呢?”
秦姝言看着很遠的地方音樂的燈火,道:“後天吧。”
這兩日,不管朝堂或者宮內外,都過于祥和了,像是醞釀着什麽更大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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