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孤舟微月

孤舟微月

剛過立秋。

洛銜霜和秦姝言每日起來便去院子裏,去盯着那株楓樹,看第一片紅葉。

“姝言!”

秦姝言一聽着洛銜霜叫她便繞過來,順着洛銜霜視線看過去,嘴上還是問:“怎麽了?”

“我看到了啊。”洛銜霜擡着頭,實現卻始終在秦姝言身上。

“哪呢?”

洛銜霜擡手指着樹葉間:“那呢。”

秦姝言不由得靠近洛銜霜,好看得準确些。

洛銜霜嘴角上揚,趁着機會趕緊偏頭親了下秦姝言的臉。

秦姝言頃刻間便轉頭去看洛銜霜,想嚴肅一點卻還是沒忍住笑,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洛銜霜還沒來得及躲就被秦姝言拎着後頸抵上楓樹。

“秦姝言……”

秦姝言聲音含笑:“嗯。”

洛銜霜緩過那陣懵勁,便仗着自己近身格鬥比秦姝言強,使了些巧勁牽制住秦姝言。

洛銜霜一手摁着秦姝言的手,一邊擡着頭,說:“我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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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到了。”秦姝言說完就不禁笑了起來。

“你……”

洛銜霜開了頭卻沒說完話。

說什麽呢?

兩個都不是什麽好人。

鬧了一陣便真到了飯點,洛銜霜和秦姝言因為沒有王峥盯着,便坐在棋盤邊上一邊吃一邊下棋。

“對了,我突然有個想法,但是不知道具體能不能行。”

洛銜霜撐着半邊臉,漫不經心地落了一子,說:“說說看呗,反正大不了我兜着底,怕什麽?”

“真的?”

“嗯。”

不知道為什麽,秦姝言聽見這句“嗯”,便下意識地輕松了不少。

或許這就是那天,洛銜霜跟顧惜文說的“信任”吧。

洛銜霜聽着秦姝言講話,開始還多認真的,越往後聽,便不由之間帶上幾分笑。

“多好的計劃,去試一試呗。”

說完,秦姝言便繼續下棋,落了子便端着粥等洛銜霜。

秦姝言看着天色,意味深長道:“瞧瞧,山雨欲來呢。”

洛銜霜擡眸掃了一眼,笑了聲,說:“是啊,準備收拾一下走,換個地方坐吧。”

洛銜霜和秦姝言只好暫停下棋,一人端早點一人端着棋盤往屋子裏走。

只是剛剛走到一半雨點就下來了。

洛銜霜被砸了一下,皺着眉,頭還是低着只能擡起眼去看。

這不看還好,就當不知道了,這一看……

不是?等等?你下什麽?

秦姝言也被砸到了,她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回頭看了看洛銜霜:“快走,被砸腦袋傻了我不管啊。”

“行行行。”

等兩人坐在窗戶邊,洛銜霜慢慢悠悠推開窗戶支好。

“幹什麽啊這是,不下雪直接下冰雹啊?”

秦姝言哼笑一聲,說:“誰知道這下子那群人該怎麽做文章呢。”

洛銜霜伸手出去,接了幾顆冰回來,語氣卻是涼的:“那不是也正好嗎?”

“也是。”

洛銜霜看手裏的冰化了,又不死心地伸出手去接。接完回來便要笑不笑地看了會兒秦姝言。

洛銜霜看秦姝言警惕起來,抓緊秦姝言沒來得及起來躲她的時間,伸着手就去冰秦姝言的臉。

秦姝言下意識往後仰也沒躲過,便一邊被蹂躏一邊伸着手特別特別努力地去接冰。

“洛銜霜!非要這樣是吧?”

秦姝言捏着洛銜霜的手腕,接着冰就往洛銜霜脖子上招呼。

“哎哎好了,一報還一報。”

“不可能!哪有這種好事?”

“咳,別玩了,有人來了。”

秦姝言是說收就收,站起來看看來的人卻是韓蘊。

韓蘊掀簾進來,就直接說:“這天氣怪着呢。”

洛銜霜知道她意不在此,還是順着她,道:“是啊,所以這是來幹什麽了,總不至于專門來提醒我注意這天氣吧?”

“當然有別的事。”韓蘊也不說別的了,直截了當地道,“哥哥說查探清楚了,何承暄沒自己養兵。”

洛銜霜和秦姝言一聽,都不由皺起了眉,秦姝言說話都帶上了遲疑:“可是……不像啊。”

韓蘊道:“我也覺得,但我和哥哥的意思是,不排除他把兵直接養在軍隊裏。”

洛銜霜哼笑一聲,說:“這倒是可能性大,而且……最好的選擇是禁軍吧?”

秦姝言點了點頭,說:“也不排除地方的守備。”

“或者……”

剩下一種情況,她們誰都沒說,只是互相交換了眼色便都明白了。

那是最可能,也最壞的一種情況。

“所以不管怎麽說,注意着些自己的動靜,以前的就算了。哥哥在清理禁軍了,就是時間肯定得花很久。”

“知道了。”

洛銜霜倒是還關心另一件事:“所以你來這一趟總得有什麽由頭吧?”

韓蘊微微一笑,說:“給你送東西呗。皇上讓給各宮分,我就順便來了。”

“行啊,為了見我見了所有人啊?”

韓蘊哭笑不得,還是接過了洛銜霜的玩笑:“瞧瞧,這什麽待遇,我對你倆多好?”

秦姝言跟着,拖着尾調道:“謝謝貴妃——”

“走了啊。”

“回見。”

韓蘊離開,秦姝言神色恹恹地道:“那我們只能安靜些時日了。”

“是啊,但那跟顧惜文有什麽關系?”洛銜霜笑得妖冶,捏着一撮白色的頭發去撓秦姝言的臉。

“叫什麽名字,人家現在是刑部侍郎了。”

洛銜霜一愣:“不是?等等?”

秦姝言瞥了她一眼,略微無語道:“我們搞的那些動靜,牽涉出來的人是他參與查辦的吧?赈災有功吧?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吧?人家又有沈斫清,省的快點怎麽了?”

洛銜霜嘆了口氣,道:“有些人啊就是後來居上啊。”

“你在嫉妒個什麽勁?”

“我嫉妒個鬼啊,誇他,誇人呢。”

*

洛銜霜捏着扇子扔暗器玩,秦姝言正好要收劍,順手挽個劍花就趕上洛銜霜開扇。秦姝言又擡劍擋了一下,洛銜霜眼睛一彎,合上扇子就站起來。

秦姝言劍也便沒收,等着兩小時過來。

“想起來個事,剛才那一式有點問題。”

“嗯。”

秦姝言擡起手恢複到剛才的動作。

洛銜霜伸手去握劍,卻覆在了秦姝言手上。秦姝言無意識地鎖了下手。

洛銜霜偏頭看看她,不懷好意地笑了聲,也松了下手,轉而緊緊地握着秦姝言的手。

秦姝言很清晰地感覺到,洛銜霜的氣息基本就灑在自己頸肩,到底還是沒縮手了。

洛銜霜拉着秦姝言,比劃了一個連招,又順着秦姝言的手指,換成了十指交錯的姿勢。

秦姝言本來就有些在等着看洛銜霜能有什麽小動作,這下突然就笑了。

秦姝言微微偏過頭,那一瞬間,兩人鼻尖相貼。洛銜霜下意識就往後考了幾分。

秦姝言立刻打趣道:“怎麽,退什麽呢?”

“避嫌,距離産生美,懂不懂?”洛銜霜理不直氣也壯地給自己找補。

秦姝言淡淡地掃了一下兩人的手,語氣含笑:“娘娘,你的手比你誠實多了。”

洛銜霜抿了抿唇,也不由笑了起來。

“嗯,我口是心非,你第一天知道?”

“知道。”秦姝言話鋒一轉,說,“我就喜歡揣着明白裝糊塗,你第一天知道啊?”

“真。是……天生一對是吧?”洛銜霜輕聲笑着,想松開手卻被秦姝言死死抓着。

“幹什麽?自己練一遍。”

秦姝言無辜道:“沒學會。”

“……”

洛銜霜半強迫地又拉着——被秦姝言拉着又演示了一遍。

中秋前夕。

分明已經是深夜,城中到了宵禁的時候了,坤寧宮卻還是亮着蠟燭。

洛銜霜披着披風坐在矮凳上,面前熒熒的火光照的她眸子回去了藍,一貫灰白的發絲也都是蒙着金紗的。

秦姝言坐在她旁邊,很安靜很安靜地看着面前的紙燃着。

“給我一張吧。”

洛銜霜點了點頭沒說話,遞了幾張紙給秦姝言。

本來這應該是每年的習慣了。

一年一度,悼亡者,念往昔,追來日。

起初似乎是那一年,洛銜霜剛來的那一年。

秦姝言記着,那時分明是嚴冬臘月的,秦姝言起來卻發現洛銜霜披着單衣,只潦草的批了大氅便坐在臺階上,角落未燃盡的紙閃着幾點火光。

分明是河北溫暖的色調,視線裏那個人卻顯得分外孤單。

分明看不到表情如何,秦姝言就是知道,那個人在哭。

那時候,洛銜霜就像現在的秦姝言一樣,拿着黃紙一角,引了火就坐在那出神,直到火星燒到了手才後知後覺地松開。

秦姝言松開手,幾點餘燼沒進火堆裏,她不慌不忙地撚了撚指尖,發現那點灰怎麽也搓不掉之後便放棄了。

轉而伸手去抹洛銜霜的臉。

洛銜霜輕笑着避開,說:“嚴肅點。”

“他們又不想看你嚴肅得不得了傷心難受,不如自然點。”秦姝言神色暗了一兩分,還是多樂觀地勸洛銜霜。

“這倒也是。”

秦姝言轉了話題,說:“其實啊,銜霜。我有時候總是在想,要是我們有一天分開……我說的是為了這個局分開……”

“不行。”

“如果呢?”

“那就……分開,那時候,每一只雁過,你聽見它們振翅,都可以當做我在想你。”洛銜霜呼了口氣,看着将圓不圓的月亮。

秦姝言想了想,還是覺得能跟一句:“那就每一場雪落,都是我,是我想見你。”

“好了,這麽傷感做什麽?”

“是是是。”

秦姝言說完便準備着收拾。

洛銜霜突然神情一冷:“好了,一定得傷感點了。”

“嗯?”

“真正讓人難受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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