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渾水摸魚
渾水摸魚
仲春,顧惜文孤身回京。
洛銜霜在宮裏幾乎是同時知道了消息,小桂子難得一次不是送了消息就趕緊着走,他憂心忡忡道:“何承暄這一次可是下了本,沈斫清折在半路。”
洛銜霜皺着眉,半晌沒說話。秦姝言也愣了好久,最後說:“知道了,麻煩盯着一下寧煙斜的動向。”
“明白,但看殿下那邊的意思,寧煙斜狀态不對。”
洛銜霜總算回了神,說:“嗯,正常。”
小桂子走了。
洛銜霜總算是又卸下了勁來,她嘆了口氣,道:“我不信沈斫清真的就這麽心甘情願送在那了。可是……為什麽?”
“如果,假設一下,他日你我處在這樣的境地會怎樣做?”
“如果有這麽一天,于我,首選是一起殺出重圍,而且,不光是我們,他們的勝算也會在七成左右。”洛銜霜心煩歸心煩,分析起來還是有一套。
秦姝言推了杯酒在洛銜霜面前,順着說:“而且,順着這條路走,回來還能繼續查,何承暄早晚耐不住性子。何況,我們的人早也在何承暄的陣營有了暗線。”
洛銜霜看着那杯酒,突然想到了什麽,說:“等等,我們似乎忘了一個很重要的點,沈斫清的态度。”
剩下半句話,洛銜霜沒說,但她們都想起來了——
沈斫清的站位:如果不是最為尋常,和她們一樣的路呢?
如果,沈斫清想走最偏激的一條路呢?
“不,沈斫清以往為什麽又按着不動呢?”秦姝言慢慢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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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下不定決心。還有惦念的。”
“那麽,如果,如果我們猜測的是真的,沈斫清是故意要把命送在那,那或許是他們查到了什麽。”
比如,何承暄的勢力遠超于他們所想。
比如有什麽以前不知的事,讓他對如今時局徹底失望。借此也逼着顧惜文進一步走上這一條路。
——畢竟從一開始,顧惜文也不是一個什麽徹底的好人,也有過這個打算,不過礙于兩位先生沒動手。
洛銜霜抿着酒,突然覺得這也是對的:“那麽,沈斫清以此斷了顧惜文的路,憑他的手段,如果甚至假死脫身呢?”
秦姝言冷冷淡淡,排除這種可能:“他的屍身回京了。”
洛銜霜又不說話了,閉了閉眼,說:“罷了。我們這麽想,顧惜文估計也如此,但不至于一點風不給我透。”
近來變故過于多了些,洛銜霜和秦姝言都煩着,關于沈斫清的動機卻是一直沒再提。
直到過了些時候,長寧傳了消息,說:“寧煙斜以辦事不力,身體抱恙為由請辭。”
洛銜霜眉心一跳,驟然有些無力感。
顧惜文這是真的對時局失望了吧。
這麽往後推,沈斫清估計在聽皇帝要壓下陳唯手裏秦家的案子的時候或許就已經不抱希望,并且早喲好了這種打算吧。
秦姝言抓着洛銜霜的手,說:“無妨,說不準寧煙斜是有別的緣由呢。”
“不,讓他退的,不止是沈斫清。”
洛銜霜攥着那張來自顧惜文的紙條,說:“池先生在洱城……意外。”
洛銜霜說這句話聲音甚至顫着。
秦姝言訝然:“他不是在柏先生處一并修養嗎?”
洛銜霜點點頭,很簡短地解釋:“知道這一次有些難,所以他也一道去了。”
*
幾日前。沈斫清出事以前。
顧惜文在洱城遇到了南境的人。
“顧小将軍,別來無恙。”
顧惜文本是在林間潛着,準備查那土匪殘餘,驟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後背一涼,趕緊抽劍回擋。
“铛——”
兵器相撞之聲在林間也顯得刺耳。
“你不是——”
“是啊,我早該死在彥陽城了。你不也是嗎?你能有幸活着,我有我的法子。”
顧惜文擋下一刀,趁機捅了那人一劍:“何承暄嗎?”
按理來說幾番過招顧惜文不該敗的,可是……
顧惜文本來都要刺出最後一劍了,那人卻突然笑得癫狂,說:“顧惜文,你也永遠不要想從這出去!”
接着,顧惜文便看見另一邊池清衍傷痕累累被押過來。
池清衍看見顧惜文了,便也不再裝,使着巧勁掙脫束縛,就近奪了刀而來。
到底寡不敵衆,終究落着下風。
顧惜文雙目猩紅,想要速戰速決卻還是分了心被牽制着。
“顧惜文!”
池清衍喊着顧惜文,聲音不怎麽變過,可語氣與前些年在彥陽城全然不同。
“今日這遭是我失算,但你顧惜文一定得出去。手下敗将,永遠是手下敗将。”
顧惜文看了看他,突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池清衍第一次教他,就說:“不管什麽時候,顧全大局永遠是為将者的第一要義,不分心,是戰場活命第一招。”
顧惜文咽了口血,池清衍說,只有離開,身份才不會暴露。
顧惜文突然笑了,他每一招都像是殺招,說話也咄咄逼人:“你知道嗎?有一點,你輸不起,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注定贏不了!”
到底顧惜文沒能救過池清衍,就像很多年以前,他沒攔下顧老将軍。
不知道雨是什麽時候開始下的了,至少顧惜文從山中出來,是次日的晨光熹微。
*
初夏。
洛銜霜拎了只落在地上的麻雀便去追秦姝言。
差點被啄到了的秦姝言:“……”
能怎麽辦呢?跑吧。
洛銜霜追了一半,自己差點被啄到了,趕緊就松手讓人家飛走。這一放便讓秦姝言抓到了機會。
“冤冤相報懂不懂啊?”秦姝言笑着,拉住洛銜霜的手腕便把人壓着。
洛銜霜呼吸一滞:“……失算了。”
“那也沒辦法,你現在脖子在我手上。”秦姝言說着,故意松了手又搭上洛銜霜脖子。
洛銜霜不說話,只是笑了笑,踮了踮腳去親秦姝言。
秦姝言一時沒想到這個走向,愣了愣便攥着洛銜霜的手更深地吻了下去。
洛銜霜皺了皺眉,似乎是有點不習慣頸間的手,但還是沒說什麽,擡手環着秦姝言。
沒人注意,院外有人悄然落地,緊随而來是守着的侍衛聲音:“殿下,皇上說了,任何人不能靠近。”
“那可否将這糕點送進去,好些時日沒見母後,想着母後喜歡便想着送些,若是……”
“這,幾人相互看了看,到底沒說話,只是默然接過來。”
總歸,是皇上看中的,早晚也會是太子。
洛銜霜拿到糕點,發現長寧竟然真的難得正常一次,只是糕點而已。
坤寧宮外,長寧攥着手,眸光晦暗不清,說不準是在盤算什麽。
*
洛銜霜近日都盯着看何承暄,看樣子洱城他的損耗也不小,随後還有皇帝親信順着線在查,總歸也是安分得多。
——非要說有什麽讓她們擔心着些的,也就只有西境了。從春末開始,西境的一些部落就開始蠢蠢欲動的,時不時就朝那些村落進犯一二,又被白将軍打回去……
或許是一時間過于輕松,以至于洛銜霜全然忘了還有長寧這麽一樁。
中秋宮宴。
洛銜霜按理出席。
歌舞正好,宮外卻是層層圍困了的暗流洶湧。
長寧坐在席間,第一杯酒敬了皇帝:“父皇待兒臣仁厚……”
洛銜霜抿了抿唇沒說話,秦姝言看她應該是想笑的。
第一杯酒剛入口,外邊突然響起一陣慌亂。
“怎麽回事?”
洛銜霜看了一眼皇帝,沒動,也沒說話。秦姝言看了看她,很默契地就去看長寧,後者真真是游刃有餘的模樣,端坐原位。
“皇上,昭禮殿走水了。”
就是再等等就不是走水了吧……
洛銜霜五味雜陳,又喝了杯酒,可能是這一年事情太多,她竟然有幾分麻木。
果然,長寧站起來,道:“兒臣去看看。”
“行。”
洛銜霜手一頓,意味深長地盯着長寧,後者看了看她又看看秦姝言,走了出去。
今日,不好善終了。
洛銜霜捏着扇子卻猶豫了。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水再混一些,總歸不會再壞了。
秦姝言看着洛銜霜,心領神會。
一刻鐘後,一個宮女慌慌忙忙地跑進來,也顧不得什麽禮法周全,驚慌失措道:“不……不好了,三殿下,帶着兵過來了。”
皇帝瞬間摔了筷子:“怎麽可能!”
一群人沖出去就剛好看着殿外的侍衛互相殘殺,站着的人劍上都還滴滴答答淌着血。
洛銜霜閉了閉眼,偏頭對秦姝言說:“也算好事。”
皇帝情急之下突然想起身邊還有個洛銜霜,拔了旁邊侍衛的劍就要挾持洛銜霜。
洛銜霜拉着秦姝言閃身一避,後仰的同時擡腳踹去,折扇瞬間掃開,傷了皇帝的手腕,秦姝言順勢奪了劍。
秦姝言不需要洛銜霜說話,迅速反将一軍,挾持了皇帝,語氣幽幽的:“覺不覺得我的手法和有個人很像?”
“洛銜霜教你的?”皇帝神色冷着,看了看洛銜霜。
洛銜霜正和禦前侍衛打得不可開交,聞言說:“是啊,不懷念嗎?”
皇帝突然笑了,說:“懷念啊,洛卿和洛夫人,說實話,你們很像。”
坤寧宮外。
洛銜霜拿着劍,劍鋒直指長寧,長寧沒有閃避,說:“你下得了手嗎?”
洛銜霜沒答話,因為她看見另一邊秦姝言明顯寡不敵衆,洛銜霜盯着他們看了好久,長寧察覺她的視線,說:“母後啊,瞧瞧,什麽時候了,你還是在擔心她。”
片刻之前,洛銜霜和秦姝言應付了皇帝那,便還是打算殺出去看看。
“這樣,我先去看看韓蘊,她剛剛離席出去了。”
秦姝言點點頭,目光投向呼喊聲最大的一邊:“這樣也正好,我去那邊看看。”
“小心點,坤寧宮見吧。”
等到洛銜霜去,卻看到的是長寧等候已久。
洛銜霜眉眼一凝,毫不猶豫提劍便沖着長寧去。周圍的士兵立刻要上來,長寧卻着急喊到:“住手,不要靠近。”
洛銜霜哼了一聲:“怕我殺他們?”
“沒有。”
長寧咬着牙,對上洛銜霜明顯艱難,就算這樣也還是不忘說道:“娘娘,困了這麽多年功夫是一點不落啊?”
洛銜霜抓着長寧一點纰漏,劍尖立刻指向長寧的咽喉。
“打架還分心,死得很快的。”
長寧卻是不怎麽在意一樣,笑着說:“顧全大局,你不會殺我的。”
洛銜霜沒說話,只是一直看着秦姝言那邊,确認只是傷了。
“我們來打個賭吧。”長寧攤手,表示一下自己當真已經扔了武器,對洛銜霜無害。
洛銜霜盯着她,突然覺得這人比沈斫清還瘋,呼了幾口氣,說:“什麽?”
“賭她能活多久。”
洛銜霜手有些顫,眨了眨眼,似乎在糾結,也許是在盤算如果不聽那勝算有多少。片刻後洛銜霜還是扔了劍:“放人。”
“好啊。”
長寧一邊笑着,一邊擡手表示停戰,秦姝言周圍的人立刻散開了。
“條件呢?”
“不談條件,只是試一試罷了。說起來,你就不好奇我什麽時候知道你們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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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