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深宮舊事

第二十三章深宮舊事

夢清風從那日離開楚家莊，跟随着帶路的鴿子，來到這片偏僻的密林，找到溫泉。

消息果然屬實，三日斷魂散的奇毒沒有發作，并且在每日堅持沐浴中逐漸消失了。

夢清風有種重生的感覺，他一直住在離溫泉不遠上次那位武當弟子搭建的一所小木屋裏，本來準備近日就返回楚家莊。

沒想到會突然遇到空山雨，而且在這樣美的夜晚。

回頭的瞬間，看到她驟然出現在岸上，月光下那個身影朦胧虛幻，只有耳邊那兩粒小小的夜明珠閃着幽幽的暗光。

當時竟以為身在夢境，所有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實。

不知從何時起，那個身影便時常出現在他的潛意識中，以至于懷疑眼前的人并不真實存在。

還有現在握在手中的，柔軟、纖長、溫暖的手指。

上次的離別是在上元之夜，那時她就曾說過，除了她的姥姥和柳成蔭、燭回，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和她真實的身份，但是，她想要告訴他，讓他知道。

其實，對于這些，他并沒有在意過，甚至沒有想過。他的心性單純得如同清水，只是簡單的知道，她就是她，這個高貴優雅深深吸引他的女子。

尤其是她淡然的一貫表情中，偶然會出現的羞澀，面頰不由自主湧現的潮紅，以及近在咫尺的心跳。

有時甚至會覺得，她也像自己一樣，陷入了愛情。

愛情，這樣的事真的會降臨在他身上麽？象他這樣的人，也配擁有愛情？

空山雨的手仍輕輕握着他的手指，偶爾輕撫着他的指背，那樣溫柔，充滿情誼的纏繞。

“我的母親叫做空明鏡，是上一任潇湘居的宗主。她是一個高手，卻又無意于江湖紛争，所以當時，潇湘居雖也是一個幫派，但規模很小，很少有人知道這個門派。與其說那是一個門派，不如說是一群隐居于世的人。

“也許她本就該在洞庭湖岸平淡一生，可是那年，她與她的奶娘，也就是姥姥到杭州西湖游玩，遇到了一個人。

“那個男子豐神如玉，氣度非凡，我母親愛上了他，沉淪于感情，而那個人也對我母親情有獨鐘。一直到難解難分時，才知道，原來，那個男子便是當今皇帝。

“我母親是個超然世外的人，無意涉足江湖，更何況是宮廷。但是當時，她已陷入情愛不能自拔，只能不顧姥姥的反對，去了皇宮，雖有姥姥跟随她左右，但入宮便是她不幸的開始。”

空山雨低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半遮住那片朦胧的灰色。

“皇上确實對她一片真情，封她為賢妃，寵冠六宮。但随之而來的，便是後宮衆嫔妃的妒恨，可知後宮本就是一個争鬥不止，至死方休之所。所有人都笑裏藏刀，其他嫔妃尚妨礙不大，但最可怕的還是皇後。

“皇後表面與她交好，暗中卻多方陷害。雖然如此，皇上畢竟對我母親用情至深，有皇上的保護，我母親雖受些委屈，卻無大礙。

“我母親雖沉淪情愛，還只有一點聽從了姥姥的意見，隐藏了她江湖幫主的身份，也沒有人知道她會武功。

“入宮一年，母親就生下了我。當時皇上也是很髙興的，給我的封號是順平。皇後一定也松了一口氣，因為我不是一個皇子。”

夢清風擡頭直視着空山雨的臉，雙目中是說不出的驚愕。他的手也已經不再撫弄空山雨的手指，如果不是還被空山雨拉着，他可能會抽出自己的手。

她深藏的貴氣，即使穿着平淡的衣衫都無法掩蓋，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帝王之氣。她是一位公主，名副其實，如假包換。

空山雨沒有注意夢清風的表情，繼續回憶着過去，“從我記事起，就深知周圍處境的艱險。我母親雖身居妃位，并且有皇上的恩寵，卻時時受到排擠，如履薄冰。連我那時小小年紀，一不小心都會成為其他人陷害中傷母親的工具，所以我從小就學會了小心謹慎，也學會玩弄手段，來保護母親，也保護自己。”

她生長在宮廷，熟知宮廷禮儀，也深谙機謀策略，所以在她長大後，才如此才華橫溢，撥弄乾坤，無論江湖還是宮廷，都在她反掌之間。

灰色的眸子泛起一片霧氣，她沉浸于舊日的回憶，不由自主收緊自己的手。夢清風甚至感覺，她把自己的手指捏得很痛，并且，她的手竟有些微微發抖。

“那個時候，說起來錦衣玉食，其實那種生活如在地獄，我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的被陷害、被冤屈，甚至暗殺。直到我八歲那年。”

空山雨眯起眼睛，清眉漸漸鎖緊，“皇後通過江湖上的手段，包括嚴随，先後找了幾個殺手行刺皇上，當然事先也做好了準備，然後把線索故意留在我母親宮裏，誣陷我母親。在線索被發現的同時，皇後故意派人在我母親面前害我，把我從樓上推下來，當時猝不及防，母親救了我，也當衆展示了她的武功。鐵證如山，母親謀反的罪名就直接成立了。

“皇上雖深愛我母親，卻無法接受她謀逆，母親知道這次噩運難逃，在皇上拂袖而去後，便馬上命姥姥帶我逃出了皇宮。那時逃出來的還有成蔭和燭回。”

她的手仍然緊緊捏着夢清風的手指，微微顫抖的手出了一點薄汗。這麽多年來，她從沒有這樣詳細的敘述過這段往事，她真實的身份以及不堪回首的回憶。

不錯，她确實是當朝的順平公主，即使在賢妃故去後十年，皇帝也一直沒有褫奪她的封號，有意無意的遺忘，但是，她從沒有像永安公主那樣奢靡享樂的生活，她的童年只有陰謀算計和痛苦的記憶。

夢清風本來已經放開，但那微微的顫抖和潮濕使他不由自主又握住了她的手。

夢清風的手冰涼卻穩定，壓制着她的顫抖，空山雨心湖的波瀾瞬間變得平靜下來。

她擡頭看他，感激的微笑。

她是目前江湖勢力最龐大的門派潇湘居的宗主，并且，潇湘居也是在她接任後才發展壯大起來的，她一直平淡如水，內心穩定到任何事都無法撼動，她機謀深遠，強大到可以做所有屬下的依靠。

不能想象，今天的她竟在這個蒼白病弱的男子面前表現出脆弱，并從他的手心裏找到安慰。

“其實本來憑我母親的武功，她也是可以一起逃出來的，但是，她決定留在皇上身邊，寧願飲下他賜的毒酒。無論如何，她仍然深愛皇上，不願無聲逃離，寧願舍棄自己的生命。”

她的灰眸更加朦胧，似水霧般迷茫，“她一生只愛一人，這本沒有錯，但錯的是，那個人是皇帝，皇帝是不可能鐘情于她一人的，如果她仍然活着，也許現在皇帝已經移情別戀，又寵愛其他妃子了。可是她無怨無悔，至死不渝。”

夢清風的目光明亮清澈，她是一個公主，卻從沒有過歡樂無憂的童年。他是□□的兒子，并且從小被抛棄，但是在養父身邊的日子，雖然貧窮，卻簡單快樂。可能也正是這個原因，雖然他曾受盡屈辱折磨，曾絕望求死，在師父的引導下，還仍然可以單純無垢。

高貴和貧賤，什麽才是劃分的界限？

他的手堅定的緊握空山雨的手，不再放松。

空山雨另一只手拂過他衣擺上的玉佩，“這個，是我出宮前母親送我的，并非宮中之物，而是潇湘居的信物。須知我母親從來沒有暴露過身份，甚至當時朝中也無人知道這個門派。所以皇上雖然查訪多次，也不知我母親到底是什麽人，可能他一直以為，我母親就是杭州一個平民的女兒。我來到洞庭，統領潇湘居，這麽多年，也沒有人知道我就是當年一夜之間消失的順平公主。

“至于成蔭，她是母親入宮後一直侍奉的貼身宮女，母親見她身世可憐，待她如同姐妹，還偷偷教她武功，她對我母親也忠貞不二。燭回是母親宮中的內侍，他本是忠良之後，被嚴随和他的黨羽迫害家破人亡，逃出來後在江湖闖蕩拜高人學藝，為報家仇不惜自殘入宮。在宮中想行刺太子，被母親阻攔，曉以利害，留在身邊，所以他也是母親的心腹。我從小受他們的保護照顧，除了姥姥，他們是我最信賴的人。”

她回握着夢清風的手，輕輕笑了一下，“還有你，開始對你有所懷疑，是因為我查不到你的過去，其實你并無心隐瞞，只是你來自海島，突然現身江湖，很難查到。如果我當時直接問你師父是誰，也許你就會直接告訴我是麽？”

夢清風對她點頭，又展顏一笑。

蒼白的容顏，笑容卻如此溫暖。

空山雨沉醉于他的笑容，其實，她對他的感覺又何止是信賴、依靠？

她是她母親的女兒，盡管被身世所誤，一直平淡冷漠，但內心也一樣重情，一生只愛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剛剛通過面試回來哦，好開心，好放松，今天雙更慶祝!

卷三 歲月榮華随流水，江山成敗若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