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拜堂成親

拜堂成親

潇恒想起四五歲的時候,總是吃不飽。

大夫人不給他們院子發月錢。他娘便求着三房四房要些面粉雞蛋給他煮面吃。也是這樣的面條,青菜下藏着兩顆荷包蛋,章芸總是摸着潇恒的頭說我兒快快長大。

姜熠見這幼童終于有動靜了,說自己曾受惠章夫人,語重心長勸他好好活着,說他這麽糟踐自己,如何對得起他娘的生育之恩。

潇恒擡起頭想到他母親臨終遺言:願我兒,逍遙自在,幸福安康!

他捏緊拳頭,大口吃飯,不出一月病氣全無。姜熠适時當着大夫人和潇儒貴的面說要收了潇恒為徒,他膝下無子,正缺一名藥童。

大夫人何樂不為,還怕潇恒留在家裏偷學到了做生意的本事跟自己兒子潇意争家産呢。

潇儒貴酒鋪正在擴張,對有利自己慈父名聲的事情從不拒絕,便應了潇恒讀書休沐之日方可去姜熠那拜師學藝。

潇儒貴還請了教書先生,統一給各房孩子授課,指望有一日哪個兒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潇恒就這樣在潇家學堂裏佯裝愚笨,從不在潇儒貴面前露尖。逢休沐便去姜醫館,可這奇怪老頭卻不教他醫術,直道:“你敏思過多,學醫無用,不如跟我練拳吧!”他便跟這奇怪老頭練些拳腳功夫強身健體。

他日複一日地做低伏小,躲過不少明槍暗箭,也算磕磕絆絆平安長大了。

一月前,他和兄弟三人參加科考,當日只有他腹瀉不止,渾身乏力,考完回家便一病不起。今日大夫人如此謀算連母親的遺物都拿去威脅,怕是從科考開始前他就是棋子了!

潇恒閉眼靜思,淚水打濕長睫。他這十年每日睜開眼就要算計,小到吃穿大到安命,無一不需要勾心鬥角!

是時候結束這種日子了!

既然母親要他平安喜樂,無拘無束,那便棄了這潇公子的名頭,不要也罷!

八月十四,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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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給我那未過門的……”潇恒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悻悻作罷,又道,“明兒給陶家送點聘禮吧。”

陳青蓮看了禮單頓時怒道:“潇恒,你真是好大的手筆!”

潇恒淡淡擡眸,一雙桃花眼裏全是嘲諷:“我這是為大夫人着想,有慈母形象在前,就不能落外人口舌說你刻薄男妻。我潇恒既然要成親就風風光光的!”

大夫人輕哼一聲,“好!就按你說的辦,你最好乖乖配合!”陳青蓮想不過損失點銀子,排場越大潇儒貴越生氣,也就應了潇恒的禮單。

梨花莊,秦家。

秦江和陶婉正在給陶近溪成親做準備,門窗都貼上了喜紙。王媒婆早就和秦家商議,潇恒如今卧床不起,只能陶近溪去潇家拜堂,秦家也說了一切從簡。

但是酒席還是要準備,秦明和秦月都幫忙收拾堂屋清掃院子,陶婉提前請來了周嬸、錢嬸幫忙做飯,先把明兒要用到的菜都提前備好。

陶婉前幾天就買好了紅布,這會兒正和秦月幫着給陶近溪做婚服,秦月還在領口繡了連理枝,陶近溪看着上好的綢緞用來做了婚服真是浪費,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當掉。

“傻團團,不能吃,快給阿姐。”團團從看到婚服開始就一直要往上爬,用小手使勁兒拽着往嘴裏吃,秦月哄着他都不給,還瞪大眼睛指着婚服道:“窩呀!”

“小團兒,你也想要婚服嗎?”秦月試探問。

“要呀!”團團認真點點頭,逗笑了一屋人。

“好好好,爹爹都有紅衣裳咱們團團也要有對不對。”陶婉看着紅布還有剩下的,又和秦月一起說說笑笑給團團做起了紅衣裳。

這下小團子歡喜地咯咯笑,大眼睛都亮了起來。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陶近溪抱着軟乎乎的團團醒來,捏了一把小娃娃的臉,便和往常一樣先去後院喂雞。

“這孩子,今日大婚,昨日怎麽說的,快別忙活了,去換衣裳去。”陶婉催促道,又去竈房煮雞蛋。

不一會兒敲鑼打鼓的聲音就傳來了,一些村民都跟着迎親隊熱熱鬧鬧湧向秦家。王媒婆帶着聘禮和婚書,說了些場面話。開始報潇家的禮單,大雁一雙,鹿皮兩張,雲錦紅布各兩匹,清酒兩壇,點心兩盒,禮金五十兩,外加一頂紅錦玉冠。

“天喲,這麽多彩禮呀!”

“可不是,五個銀元寶呢!”一個銀元寶十兩銀子。

”這彩禮比男子娶姑娘給的都多咧。”

“人家情投意合,瞧着送的彩禮都是成雙成對的好東西。”

“這下秦家也跟着沾光了,五十兩夠還掉欠商鋪的錢了。”

秦家門口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陶婉讓秦明秦月給大家發喜餃,提前油炸的素餃子,點了紅,村裏人過喜事喜歡做這個。

走之前陶婉單獨包好那五十兩銀子交給陶近溪,道:“如今家貧,沒什麽好東西留給你,這些都拿上傍身,別叫人家小瞧了去。”

陶近溪見姑母眼睛通紅明顯哭過,他為了不露餡,只好把銀子全部裝進包袱裏,想着結親之後再回來給姑母一半銀子。

他換上婚服,在鞭炮聲中抱着團團跟着迎親隊出發去潇家。一路上唢吶報喜,吹吹打打,到了潇府門口,更是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門口有人撒了一把銅錢,一群人圍着哄搶,站在跟前的人笑得合不攏嘴,祝福聲都比別人大一些。

陶近溪有些緊張地坐在軟轎上,他哄着懷裏的團團:“等會兒要乖乖的,不能鬧知道嗎?”團團聽話點點頭。他太小還不懂成親,只覺得和爹爹一起穿紅衣坐轎子真好玩。

進了潇府反而沒外面熱鬧,沒有列席沒有賓朋,連陳夫人都沒露面,只有下人帶着陶近溪二人去了潇恒所在的後院。

院門敞開,只見潇恒銀冠束發一身紅袍立在樹下,一張臉劍眉星目棱角分明,又因病中消瘦多了幾分冷峻。

他似笑非笑看了陶近溪一眼,只見這人身材修長比自己低不了多少,長得眉清目秀,一身紅袍襯得人愈發唇紅齒白,可一點兒不像莊稼漢......

心道:“大夫人好手段,男妻都能找來如此好顏色!”

陶近溪把團團放到地上牽着,又慌亂地整了婚袍,擡眼望去,正迎上一雙含情桃花眼,他望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桃花村山中的狐貍。

“辛苦你只身前來,路上可好?”潇恒換上一副面容,溫和道。

此時正值中秋佳節,院子裏的桂花馥郁芬芳,樹下案幾擺了一碟月餅幾盤點心,倒是應景。兩人紅袍相對,陶近溪牽着玉雪可愛的孩童,三人立在一顆秋桂下,不像結親,倒像團圓。

“好呀!”團團仰着小腦袋,張開圓眼看了又看面前的潇恒,似是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他笑着露出小米牙奶聲奶氣答話,見潇恒沒反應,又伸出小胳膊抱住潇恒大腿說:“抱呀!”

潇恒眉頭一皺,詫異道:“這是......”陳青蓮哪裏會将陶近溪帶娃嫁人這等小事告訴他。

“這是我兒子團團。”陶近溪緊張到鼻尖冒汗,都沒注意到剛潇恒在說些什麽。他第一次來到這麽繁華的潇府,又第一次見到如此高大俊朗的人,一時間有些無措,只是安撫團團輕聲哄着不要鬧。

“......你都成親了?”潇恒詫異問!

“沒有!今、天第一次成親。”陶近溪搖頭,實話實說。

“沒有成親,就有兒子了?”潇恒戲谑道,這人品性不堪果然和陳青蓮是一夥的!

陶近溪的臉一下燒紅,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話。正準備解釋團團身世,就被趕來的司儀打斷:“吉時已到,兩位公子拜堂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兩人拜高堂是對着潇恒生母的靈位。

“夫夫對拜!”潇恒轉身面對陶近溪匆匆對拜,一個先擡頭一個後擡頭兩人就撞到一起。随着一聲鑼鼓敲響!禮成!

潇恒不悅地瞪了陶近溪一眼,沒好氣道:“戲臺子都散了,怎地還演上了?”他被丫鬟扶到一旁坐下,撇了一眼陶近溪心道:“還不走嗎?”

陶近溪哪裏聽得懂這拐彎抹角的話,他正在桌邊給懷裏的小娃娃喂水喝,團團見到這個大哥哥如此兇爹爹有點害怕,但為了保護爹爹就顫抖着小手指着潇恒含糊不清道:“壞紅紅!”

陶近溪忍住笑意,知道他這是罵對面穿紅色衣裳的是壞人,心中一暖,還好自己有個貼心兒子。

潇恒見這二人喝水喝得忘乎所以,全然不在乎他才這是院中主人,更加怒不可遏,冷笑一聲:“聽說你日日帶着我的手帕不離身?”陶近溪臉一紅,嘴唇蠕動着想辯解些什麽。

潇恒又打斷道:“聽說你情深義重為了給我沖喜急不可待要快點成親?還聽說你攢錢只為來潇府看我?如今看到了還不快走?”

陶近溪呆呆站起來,梗着脖子道:“我不知為何你對我敵意這麽大,是你們請我來沖喜的!”陶近溪平複下來沒那麽緊張了,覺得自己又沒做錯什麽,你情我願的事情何必高高在上。

團團看爹爹反擊了,躲在陶近溪背後,怒哼一聲,可惜這小奶貓似的聲音沒有被潇恒聽到,他小腳還跟着在地上狠狠一跺,就是差點兒沒把自己晃倒!

“我請你來沖喜?你看我像是要沖喜的樣子嗎!你跟陳青蓮還有什麽招數全部說了快滾!”潇恒忍無可忍直接攤牌道。

陶近溪十分奇怪道:“你不要沖喜嗎?可是你面色蒼白,氣息混亂,現在都還站不穩......”

“你.....哼!”潇恒被陳青蓮下藥多時,身子大不如從前,如今又被她派來的人當面羞辱成病秧子,這口氣實在咽不下!

只見他桃花眼一挑,溫聲道:“陶......陶兒這是擔心為夫了?我在床上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最後幾字又是咬牙說出來。

陶近溪見他換臉比團團還快很是震驚,杏眼圓睜道:“在床上證明什麽?”

陳青蓮最是會裝純真博潇父同情,陶近溪這幅無辜模樣真是青出于藍!

潇恒靠近陶近溪,故意在他耳邊用氣音戲弄道:“氣息穩不穩,身子好不好,可不是要等會兒洞房的時候你我行魚水之歡才能瞧得出嘛?”

陶近溪再是懵懵懂懂,也被這浪蕩之話唬得雙頰通紅心怦怦直跳,他大驚失色道:“你們當時請我來沖喜可沒有說這些!”

“哦?那你以為沖喜是做什麽?”難道是被賣了

“我以為就是伺候你吃藥、吃飯,早日康健。”陶近溪認真道。

潇恒見他不似撒謊,正色道:“你不認識陳青蓮?”

陶近溪一怔:“大夫人?只聽王媒婆說她是你母親,但我沒見過。”

潇恒一臉怒道:“哼!陳青蓮才不是我母親!我生母在我八歲那年就過世了!”說完,眼裏似有淚光閃動。

陶近溪一噎,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人狠狠推開!

“啪!”,那來人狠狠一巴掌沖着潇恒甩過去,只見他嘴角血跡流出,臉上瞬間落下五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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